一間暗無天日的地牢中。

徐貞十分忐忑，甚至可以說是恐慌的，生活在這個亂世，結(jié)識的人又都不是普通人，見識自然是有的。

她根本不認(rèn)識那個什么公子。

而且，聽聲音，那更像是一個女人，一個女扮男裝的西貝貨。

難道是爭風(fēng)吃醋？

自己的恩客當(dāng)中，似乎并沒有這種能引起誤會的客人，她肯定不是那種守身如玉的女人，但起碼也不是那么隨便。

日耳曼大廈住的女子，那起碼挑客人都是有水準(zhǔn)的，一般的客人是不接的，而且很少同時周旋在兩個不同的客人之間。

她們不是那種低層次的歡場女人，雖然本質(zhì)一樣，但做派是截然不同的，畢竟那些有錢有勢的恩客也是要面子的。

這種忐忑和不安么有持續(xù)多久，漆黑的門被打開了，一束光照射了進(jìn)來，兩個身穿黑色綢褲的平頭男子走了進(jìn)來。

“你們干什么……”不理會的徐貞的尖叫和反抗，兩人將她直接架了出去。

也沒走多遠(yuǎn)，也就二三十米的樣子，拐了一個彎，來到一間帶有排風(fēng)扇的房子，比徐貞剛才關(guān)押自己的房間要大，也寬敞多了。

同時，也沒有那一股發(fā)霉的味道。

地上明顯是干的。

桌子，椅子，還有一盞臺燈。

“坐下！”

徐貞被摁著坐在那張椅子上，然后鎖住了，不得動彈，那把她押進(jìn)來的兩個人就分列在她身后一步遠(yuǎn)的地方。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鐵門被推開額的聲音。

一個身材極為高挑的女子走了進(jìn)來，徐貞一下子就認(rèn)出來了，這就是那位把自己抓來的女“公子”。

“你們到底是誰，你們這樣隨意抓人還有沒有王法？”徐貞奮力的抗?fàn)帲⑶屹|(zhì)問宮慧道。

宮慧呵呵一笑：“徐貞小姐，你也是聰明人，這個時候，跟我說王法，你不覺的可笑嗎？”

“你什么意思？”

“好了，我也不繞彎子，費(fèi)這么大力氣把徐小姐請過來，自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了。”宮慧是一個人進(jìn)來的，今天的談話，越少人知道越好。

“你們兩個先出去吧。”

“是！”

房間內(nèi)就剩下宮慧和徐貞兩個人了。

“徐小姐，我是誰，你以后會知道的，但現(xiàn)在，你必須先回答我的問題，回答的令我滿意了，我自然不會為難你，倘若，你不合作，甚至故意隱瞞，這個后果你是知道的。”宮慧平靜而又冰冷的語氣說道，“嘉臨江上的撈尸人，每天都會撈上來許多無名的尸體，我想，你不會想成為它們當(dāng)中的一具吧？”

“你想知道什么？”徐貞嚇的臉色蒼白，死亡的恐懼每個人都有的。

“徐小姐，我們查過你的過往，你的學(xué)歷不低，讀過大學(xué)，按道理說，你想找個工作，或者嫁個體面的人，這都不難，為什么會選擇走現(xiàn)在這條路呢？”宮慧上來就直接問道。

徐貞訕訕一笑：“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哪個女人愿意過這種生活？”

“能說一說你的故事嗎？”

“長官，你把我抓來，不會是想聽我講故事吧？”徐貞驚訝的眼睛一瞪問道。

宮慧呵呵一笑：“同為女人，我很想了解一下。”

徐貞不明白宮慧為什么對她的歷史感興趣，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她若是不說，恐怕是過不去了。

“給我一支煙。”

宮慧站起來，開門出去，問門口的衛(wèi)兵拿了一包煙還有火柴進(jìn)來，她不抽煙的，來自羅耀的影響。

女人抽煙，會影響到生育，她深信不疑。

親自過去，給徐貞點(diǎn)燃一支煙。

“我出身也算是殷實(shí)之家，父母一直供我讀書，十八歲那年，我到省城念大學(xué)，那是省城唯一的一所大學(xué)，我不光成績好，還是班上最漂亮的，追求我的男同學(xué)很多……”徐貞吸了兩口，情緒起來了，仿佛回到過去求學(xué)的美好時光。

徐貞的口才很好，對自己過往經(jīng)歷娓娓道來，這一點(diǎn)也說明了，她剛才自述中提到的，她上學(xué)的時候成績很好。

“你什么時候來的山城？”

“民國二十七年初吧，我也是逃難過來的，江浙一帶的工廠學(xué)校西遷，我就過來了，當(dāng)時我還沒有畢業(yè)。”

“你是怎么住進(jìn)了日耳曼大廈，以你的經(jīng)濟(jì)實(shí)力，日耳曼大廈那種高級公寓，怕是住不起的？”宮慧繼續(xù)問道。

“是，我是住不起日耳曼大廈那種高級公寓，是有人給了我錢，讓我能住得起那里。”徐貞回答道。

“誰給你的錢？”

“包養(yǎng)我的男人。”

“你明明可以自食其力，為什么要找個男人包養(yǎng)自己，就是為了貪腐享受，不勞而獲？”

“我也想自食其力，可是，我做不到。”徐貞訕訕一笑，“亂世中，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人做不到這一點(diǎn)，因?yàn)椋灰怯袡?quán)有勢的男人，都會覬覦你的美色，我雖然讀了不少書，可這些幫不了我。”

“你可以反抗？”

“是，我可以反抗，但我沒有勇氣去死。”徐貞道，“所以，我只有選擇這樣活著，這也是我的命。”

“如果我是你，沒有人能強(qiáng)迫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是拼個你死我活。”宮慧沉默了一會兒，鄭重的說道。

“你比我有勇氣。”徐貞愣了一下，羨慕的說道。

“那個讓你無法抗拒，包養(yǎng)你的男人是誰？”宮慧把話題拉到正題上來。

“你們調(diào)查過我，難道還不知道嗎？”徐貞凄然一笑。

“我希望你自己主動說出來。”

“汪兆銘。”徐貞?yīng)q豫了一下，但還是說了出來。

“你對他，一開始也是有仰慕的成分吧？”

“是，他成熟，優(yōu)雅，風(fēng)度翩翩，是很多女人心目中理想的伴侶，我也一樣，很容易就被他迷住了。”徐貞不否認(rèn)自己并非在脅迫之下做了汪氏的情.人，但后來，她也算漸漸認(rèn)清了這個人，但那為時已晚。

“汪兆銘出逃，你為什么沒有跟他一起走？”

“我只一個見不得光的女人，這么絕密的事情，你覺得他會事先跟我說，還把我?guī)ё撸俊?

“那事后呢，你們還有聯(lián)系嗎？”

“沒有，我連他去了哪兒都不知道，怎么聯(lián)系？”徐貞笑道。

“汪氏出逃，你不是沒有了收入，你是怎么生活？”

“他給我留了一筆錢，也算是對我還有那么一點(diǎn)兒情義。”

“這么說，你在山城的生活都是靠這筆錢支撐？”

“也不完全是，他不丟下我不管了，我總不能坐吃山空，自然需要找別的門路，因?yàn)槲視⒄Z，喬治·凱文介紹我認(rèn)識一個美國人，很有錢。”徐貞很放松的交代出她跟奧斯本的關(guān)系。

“你們倆在一起多久了？”

“半年了吧，一開始我還是挺抗拒的，只愿意跟他做朋友，畢竟，我不太喜歡跟洋人那個……”

“咳咳，這個話題能不能不要說的那么具體？”宮慧臉頰一紅。

“長官看起來年紀(jì)不大，原來還沒有經(jīng)歷過男女之事？”徐貞笑了，有點(diǎn)兒反客為主的意思，

“徐貞，是我在問你，不是你在問我！”宮慧面色一冷，“你知道這個美國人是做什么的嗎？”

“你們是想知道奧斯本的事兒？”

“別打岔，回答我的問題。”宮慧喝斥一聲。

“他這個人很神秘，具體做什么我不知道，她告訴我，他是做生意的，但是經(jīng)常好幾天不見人，又突然出現(xiàn)，做我們這一行的，他貪圖的我的身子，我呢需要他的錢，大家各取所需，實(shí)在沒有必要去了解對方的秘密，那樣對大家都好。”徐貞道。

“看來，你很懂人性。”

“長官，你還想知道什么？”徐貞反過來問道，“反正都被你們抓過來了，你們想問什么，我知道的都告訴你們。”

“你是不是離開過山城？”

“是。”

“去什么地方？”

“香港。”

“為什么去香港？”

“我聽人說，他去了香港，過去找他，后來才知道，他人已經(jīng)在靜海了。”徐貞點(diǎn)了點(diǎn)頭。

“誰告訴你他在香港？”宮慧問道。

“喬治。”

“他怎么知道汪氏在香港，為什么告訴你這些？”宮慧追問道。

“我不知道。”

“你平時不聽收音機(jī)，也不看報紙嗎？”

“很少，偶爾。”

“平時做什么打發(fā)時間？”

“打牌，寫字，看書，有時候會出去逛街，看電影。”徐貞想了一下道。

“嗯，謝謝徐小姐的配合，今天就先聊到這里，期待我們會很快再見面。”宮慧直接結(jié)束了談話，站了起來。

“什么意思，長官，我知道都跟你說了，你們不放我走嗎？”徐貞激動的質(zhì)問道。

“稍安勿躁，有些事情還需要徐小姐配合調(diào)查，先委屈一下吧。”宮慧叫來人，將徐貞帶了出去，繼續(xù)關(guān)押。

……

宮慧匆匆返回。

“這是我憑記憶寫出來的問話記錄，你看一下。”宮慧如同一陣風(fēng)一般走進(jìn)羅耀辦公室，將一份問話記錄放在他的面前。

羅耀放下手頭的工作，仔細(xì)翻看起來。

宮慧一路趕回來，一口水都沒喝，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咚”一口氣喝了一個底兒朝天。

羅耀余光掃到了這一幕，沒說什么。

“從你對徐貞的問話，她的回答來看，這還是個有故事的女人。”羅耀匆匆翻了一遍，合上說道。

“是個有故事的女人，不過，我對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宮慧放下水杯說道。

“哦？”

“反正這個女人跟我見到的任何一個都不像，很奇怪。”宮慧搖頭道，“我真的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宮慧這么一說，倒是把羅耀的興趣給勾.引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