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組長，那個柳生義澤說是要見你，要跟你談談？”

“不見！”

羅耀斷然拒絕，他現在沒心情跟這個柳生義澤廢話，剛得到的消息，第33集團軍司令官張藎忱率領一支不到兩千人的隊伍，渡過襄河阻擊日軍南下，被日軍第39師團，足足六千人給團團包圍了。

一個輕裝步兵團加上一個手槍營，面對三倍兵力，還有坦克和重炮的日軍，在幾乎無險可守的情況下，這仗怎麼打？

楊帆不知道羅耀生的哪門子氣，不過他也知道，這種情形下，自己不宜再開口可，否則就會殃及自身了。

歷史真的會重演嗎？

羅耀不是沒想過，自己已經做了不少的努力了，也改變了一些局部的情況，起碼五戰區目前爲止要少犧牲很多人。

但是，柳生義澤居然帶隊潛入進來，偷襲五戰區司令長官部駐地，他意識到，自己改變一些事情，同時也會帶來一些他想不到的負面影響。

比如柳生義澤的出現，或許，他原本不會來江城，不會出現在五戰區的。

現在他來了，還給五戰區帶來了極大的破壞。

這都是因他而起的。

羅耀有些自責，但還能擺正心態，可現在，張藎忱有可能會跟歷史上一樣，他心態有些崩了。

那個揹負罵名，被人誤解的愛國將軍，真的需要用這樣才能洗涮恥辱，證明自己的清白嗎？

小蝴蝶翅膀亂扇，是真有可能在引發大風暴的。

歷史是有他的脈絡，不會因爲某人的出現就會改變什麼，這彷彿就是定數一樣。

有些事，他也無能爲力，他知道而無法改變。

他意識到，自己只是這時代大局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分子，別說別人的命運，就是自己的命運都無法把握。

“方組長……”

“怎麼樣？”當楊思出現在帳篷內的時候，羅耀急切的站了起來，詢問道。

“二十分鐘前，33集團軍前指失去了一切聯繫?！?

羅耀一下子跌坐了下來。

“你也別擔心，也許張司令官只是帶隊突圍了，途中無法跟上級取得聯繫?！睏钏及参恳宦暋?

羅耀苦笑一聲，他知道，這種可能性極小。

“密切注意日軍的動向，我要第一時間知道有關張將軍的所有消息?！绷_耀命令道。

既然己方聯繫不上，那就只能從敵人那邊獲得相關消息了。

“是！”

天色漸黑，雖然沒有確切消息，羅耀一顆心也在不斷的往下沉，他既希望這件事有轉機，可又知道這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心裡憋悶無比，很想大吼一聲，但又不能這麼做，他是一組之長，可不能做出這樣不穩重的事情來。

“方組長，剛截獲的日軍第三師團發給江城第十一軍軍部的急電，電報中說……”

“說什麼？”羅耀深吸了一口氣，他意識到，他不想聽到的消息終於還是要來了。

“張將軍在戰鬥中，死戰不退，英勇殉國了！”楊思眼圈紅紅的，憋住眼淚不讓它流下來。

這個結果，雖然早已料到，可當它來臨的時候，還是感覺到錐心的疼痛，雖然羅耀跟張將軍只是在五戰區司令部的時候遠遠的見過一面，一句話，一次交談也沒有，但那高大的身影，軍人的硬朗氣質給他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他其實很想結交一下的，奈何他的身份不允許他這麼做，只能遠遠看了一眼。

他還想著，如果真能改變的話，他一定找個機會見上一面。

終於，還是沒有機會。

“組長，這個消息要不要馬上上報？”楊思問道，截獲日軍密電通訊情報，401小組是有處置權的，不是什麼信息都上報，一些無關緊要的信息是要過濾掉的。

“如實，一個字都不要改動，原文上報?！绷_耀吩咐道，這麼大的事兒，他敢摁下隱瞞不報？

吃飯的傢伙不想要了吧？

……

守在機房的黃雪村接到401小組發來的電文，一看內容，心臟猛地一縮，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

這個消息太大了，抗戰以來，國軍在戰場上還沒有犧牲過這麼大的官兒。

中將集團軍司令官。

這消息一旦傳出去，會產生多大的影響，他難以想象，一旦消息公佈，國內軍民的士氣會有多大的打擊。

這是原文破譯後發過來的，如果不是日軍自己搞錯了的話，那這個消息基本上是無誤了。

“這封電報的內容，不準泄露！”黃雪村給譯電員下了封口令，隨即取了電文往文件夾裡一放，急匆匆的出去了。

“德公?！?

來李德鄰辦公室門口，敲了門，喊了一聲。

“是雪村呀，進來?！崩畹锣彽穆曇魪难e面傳了出來，黃雪村遲疑了一下，推門走了進去。

進來後，黃雪村低著頭，欲言又止。

“雪村，看你臉色不大對，有什麼事兒嗎？”李德鄰微微一擡頭，瞄了黃雪村一眼，問道。

“德公，剛接到401小組的通報，第33集團軍司令官張將軍突圍至長山南麓，陷入日軍重圍，死戰不退，壯烈殉國了！”黃雪村低著頭，小聲的彙報道。

李德鄰手中的毛筆一下子懸停在半空中，整個人保持著前傾的姿勢一動不動。

黃雪村微微的一擡頭，看到淚珠從李德鄰的眼眶裡滴了下來，瞬間紙張就溼了一片。

“藎忱，是我負了你呀！”

李德鄰悲慟之下，淚如泉涌。

“德公，您別忙著悲傷，這個消息畢竟是結果日軍密電獲得的，或許未必就是真的?！秉S雪村連忙勸說道。

“又這個可能嗎？”李德鄰聞言，收住了哭聲。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日本人又不認識張將軍，或許錯認了也說不定呢？”黃雪村道，“萬一弄錯了，那不是鬧笑話了?！?

“嗯，是有這種可能，33集團軍前指聯繫上了嗎？”李德鄰問道。

“還沒有，已經兩個多小時了?！秉S雪村神色黯然一聲。

“不管藎忱如何，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一定要給我一個確切的消息。”李德鄰命令道。

“是?！?

……

“一鳴，咱們這邊能接收到江城播放的廣播嗎？”羅耀來到齋堂改成的機房，找到正在工作的溫學仁問道。

“天氣好的話，是可以的?！睖貙W仁點了點頭。

“幫我調到日軍在江城的廣播電臺?！绷_耀吩咐一聲。

“組長，您這是要做什麼？”

“日軍打了這麼大一個勝仗，擊殺我們國軍這麼重要的將領，你說他們會不會利用這個機會，第一時間對全世界廣而告之呢？”

“嗯，我明白了?！?

這可是打擊中國軍民抗日士氣的最好辦法，而且還得是趁熱打鐵，這樣宣傳效果才更好。

日本人不會不抓住這個絕佳的機會的。

“……下面插播一條重要消息，我英勇的大日本帝國皇軍於今日下午四時……”

這條廣播連續不斷的滾動播放。

不光是羅耀在聽，上元村的五戰區司令長官部也在聽，山城的黃山官邸內，老頭子和一衆高級將領也在聽。

曾家巖50號也在聽，紅巖村，陝北的某個窯洞內……

羅家灣十九號漱廬，黃角埡·劉家花園，上清寺……

有人眼圈紅了，有人哭了，有人陰沉著一張臉，還有人憤怒的砸了自己心愛的茶杯。

還有人仰天長嘆，沉溺悲傷的情緒裡無法自拔。

當然也有彈冠相慶的日本人和漢奸，他們覺得，這是一個了不得勝利，彷彿攻下山城，橫掃中國已經勝利在望了。

在截獲的日軍通訊密電中，至少有一半兒以上，都提到了這件事兒，日軍內部在狂歡，慶祝。

而國軍這邊，卻死氣沉沉，一片沉默，還有人希望這是個假消息，是一個烏龍。

天公下起了小雨，似乎都在爲這樣一位爲國盡忠的軍人感到背痛和難過。

……

“第38師師長黃維綱急電，我部在增援第74師的途中遇到了身負重傷的第33集團前指兵站科員馬曉棠少校，經馬曉棠少校證實，我第33集團軍司令官張藎忱中將在長山的戰鬥中，被日軍重兵包圍，彈盡糧絕，最終壯烈殉國，他因重傷和另外兩名軍官被俘，被日軍派來的僞軍勸說投降，他們寧死不從，他們不從，就被日軍下令亂刀砍死，但他命大，沒有當場死掉，後被老鄉冒死救了他，憑著一口氣終於遇到了前來增援的第38師……”黃雪村彙報的聲音在作戰室內響起。

這個消息是證實了張藎忱將軍壯烈殉國了，自己人親眼所見，這肯定是假不了了。

戰區作戰指揮部內一片沉默。

“黃師長請求組織一支敢死隊，要將張藎忱將軍從日軍手裡給搶回來?！?

“他有把握嗎？”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但如果日軍利用張藎忱的遺體做文章的話，那是絕對不能夠接受的。

這會給五戰區的軍民士氣以極大的打擊，所以，搶回張藎忱將軍的遺體也是勢在必行的。

李德鄰沉默了一小會兒，終於下了決定道：“同意黃師長所請，請他務必要將藎忱的遺體帶回，決不能讓英雄的遺體再遭日軍的凌.辱，這是請求，不是命令！”

“是！”

“德公，蔣委員長急電！”

“不用說，是來詢問藎忱的情況的，把黃師長報上的情況直接轉發山城吧。”李德鄰一揮手，直接吩咐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