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消泯于風雪的往事
關于狼血王營出來一位強大醫師的消息,很快流傳出去,不少見識過的人都稱那位醫師的手段有如神跡,超出想象。
第一天里,因為消息還沒完全流通,所以來的人不多,下午的時候葛斯干脆把王營內那些傷病沒人理的奴隸拉過來讓赫希婭順手治療。
第二天里,聞訊而來的人明顯就多起來,在帳篷外排成長長的隊伍。
第三天里,葛斯覺得這個時候不多收點錢簡直對不起自己,于是看病的價格再一次提升,甚至還會根據病情嚴重程度,額外加價。
第四天里,幾乎整個王營的人都知道了這位神奇醫師的存在,不少周邊聚落的人也趕了過來。
第五天里,赫希婭忙完一個上午,中午終于可以趁著休息時間出來散會步。
狼血王營內的餐飲攤位不多,赫希婭中午已經連續吃了幾次烤肉,今天有些膩了。
吃點什么好呢,赫希婭走在街上,目光掃過。
這里有不少煮亂燉肉湯的攤位,就是將肉、皮、脂肪、蔬菜、部分調料放入鍋中熬煮,隨后盛出,賣給客人,可以說做法最簡單,對食材要求也格外寬泛,若不是因為缺少香料,總有一股膻腥味或臭魚味,赫希婭或許會去嘗試下。
果然還是不想碰這種東西啊,她搖搖頭轉向唯一一家賣烤面包的店,雖然這家賣的貴,口感乏味,但起碼還能接受。
走進面包店,石頭壘砌的房子里有著淡淡的甜香,這里的客人不多,畢竟吃面包確實有些奢侈。
零星的客人和店主閑談著,看樣子他們是常客,偶爾用目光偷瞄店內一位身著紫色紗裙的女子,她身材高挑頭發挽起,面部用輕紗遮掩,耳朵上有著銀色的墜飾,隨著走動輕輕搖晃,折射出點點光彩,搭配面紗那若隱若現的面容,有種特殊的嫵媚。
將挑選完的面包拿到前臺,這名女子拿出王營發布的五枚血印銅幣放在桌上,發出叮鈴的聲響。
“三份面包一共42紙血印,找您8枚紙血印。”店主很快將銀幣放入抽屜里,然后拿出8張發舊的羊皮紙血印,遞給這名女子。
接過紙幣時,兩人手指稍微觸碰了下,店主仿佛有種突然的幸福和快樂,眼睛都瞇起來了。
“可以和我說說最近王營的事情嗎,我許久沒來這了。”女子沒急著走,依舊依靠在前臺,她胸口露出的一抹白皙吸引著前臺幾人的注意。
“最近的事嗎……”店主似乎有些沉迷,腦子不太靈光的回憶。
“哦,是了,最近王營來了個有名的醫師,據說他和王營大管家有個約定,會停留在這數天治療來往的各種病人患者。”
“哦,那名醫生是什么樣的人呢?”
……
之后兩人一句一句的交談詢問,店主也和前臺的幾人慢慢拼湊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經過。
在他們交談說話的時候,赫希婭其實已經選好了面包,不過這會也沒著急過去,她站在一旁聽著旁人是怎么描述和看待自己的。
“那名醫師這么厲害,以前就沒任何傳聞嗎?”女子好奇,嗓音略帶嬌媚,相比她那略顯成熟的身材有些意外的年輕。
“這……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有些人說,醫師應該是從東邊來的,那邊遭了蟲災,再加上又是來買糧食,估計也是逃難來此的吧。”
見問不出什么具體細節,女子又換了個話題,“我來的時候有人說見到了蝶目種,聽說這個種族已經十多年沒在草原上出現了。”
“沒錯,好像這次醫師開設帳篷治療,就是和蝶目種有關,當時是有個蝶目種奴隸……”
就在兩人說話的時候,一旁閑著的客人也想吸引這位女子的注意力,于是插上一句。
“我知道,當時葛斯大人嚴查私自帶蝶目種奴隸進城的事,還把那個奴隸商人砍了頭。”
“為什么這么重視,不就是個奴隸嗎?”有人不解。
“這你就不清楚了……”說到這,這名客人壓低了聲音。
“以前這片草原,可不是狼血種一家獨大,當時的蝶目種也是強大的勢力,但后來狼血女王晉升,她帶著狼血種和一眾聚落,將蝶目種殺的四散逃離,現在都看不到了。”
“貓尾種,狐尾種,還有很少見的柳精種,以前都是蝶目種的附庸,嘿嘿。”說完,見大家這么聚精會神的看著自己,他不免有些得意。
“這種事,一般人都不知道,我還是從我爺爺那聽來的。”草原上沒人記載歷史,許多事當時的人不再來,往往也就忘記了。
聊完這個話題,眾人也算是盡了興,那名紫衣女子也帶著面包離開店鋪。
見對方離開,緹蘭稍微看了一會,隨后走向前臺付賬。
“一份面包15紙血印。”紙血印就是用羊皮紙蓋上的特殊染料的印章,這是王營里最基本的貨幣,制作很是簡單。
緹蘭取出腰包里存放的幾枚硬幣,這些銅銀做的銀幣明顯要精致許多,也是王營內的工匠打造。
“好勒。”收完錢,店主將面包遞給緹蘭。
少女路上一邊走,一邊撕著面包吃,口感有些類似鋸末,但沒那么硬,帶著些許發酵后的咸味,緹蘭腦海中回想剛才聽到的消息,還有不久前的那名紫衣女子。
很明顯,那個女子使用魅惑類的法術能力,不過她很熟練,過程很絲滑,并沒引起店主和客人的注意,在她的有意引導下,獲得了不少珍貴的情報。
這樣的法術和狐尾種的首領路晴使用的方式很像,要么這名女子也是一名新生種族的上位種,要么就是她的種族自帶一定魅惑能力。
她當時在聽到蝶目種消息時,情緒明顯波動有點大,看來應該是和蝶目種相關的人了,而且在談及狼血種時,這名女子也有一些隱藏的敵意,只是她掩蓋的很好,沒有表露出來,如果緹蘭不是歌姬,也無法覺察到。
這名紫衣女子估計就是為了蝶目種的那個俘虜來的,恰好那名蝶目種又被自己救下,看來對方遲早要找上門來,只是不知道會是偷偷摸摸還是明目張膽。
吃完半截面包,緹蘭實在有些不想繼續了,看著剩下的一半,她轉頭看了看,送給街邊一個乞討的小孩,然后向著王營中部的帳篷返回。
下午,又是一陣忙碌,這次的病人不少是其他地方趕來,病情也都比較棘手,不然也不會一直拖著了。
“這幾年來,感覺身體越來越虛弱,會不會是患上某種癌癥了。”一個身如瘦骨的男人走入帳篷,那彎斜的眉頭看著戴鳥嘴面具的醫師。
“你先坐下。”緹蘭走過去,手指微抬,淡淡的光暈漣漪擴散,如掃描儀般檢查對方的身體情況。
經過這幾天的高強度實戰,她的醫治水平和熟練程度可以說是直線上升。
檢查完后,緹蘭側頭想了想,又換了另一種探測模式,數分鐘后才放下手。
見這名眾口相傳的神醫有些沉默,這名男子的心逐漸沉入谷底,聲音也帶著些許害怕和恐懼,“我還有救嗎,醫生大人。”
“你胸口那個吊墜是哪里來的。”緹蘭突然開口。
“吊墜。”對方突然想到什么,連忙將衣領內部那個吊墜扯出,這枚吊墜呈好看的淺翠色,仿佛在微弱發光一般。
“你們拿個石頭盒子過來。”緹蘭對帳篷門的侍衛吩咐。盡管有些不理解,但這幾天里,這些侍衛可是靠緹蘭收了不知多少人插隊的賄賂,他們對緹蘭的要求,也會盡力滿足。
“石頭盒子?”雖說有些不解,但兩名侍衛騎上馬,沖向市集。
大概十分鐘后,兩人帶著一個石頭盒子過來,看樣子應該是用來裝首飾的。
“你把吊墜放進去。”緹蘭讓對方將吊墜放盒子里。
“這是要這個墜子作為報酬嗎,沒問題,只要您能救好我就行。”瘦骨男子連忙照做。
看著石頭盒子封好,緹蘭讓人把它放到角落。
“這東西就是讓你虛弱的原因。”
“難道你不知道這種少見的熒光,多半就是放射物嗎?”少女感慨這里知識教育的落后。
“放射物,那是什么?”對方果然不懂。
……
“我是說,那個石頭沾染有特殊的詛咒,必須用厚實的巖石封印,才能阻擋詛咒的擴散,而你帶著它,被其中的詛咒腐蝕身體,自然就變得虛弱了。”不得已,緹蘭只能用對方理解的話來解釋。
“啊,原來它上面有著這種邪惡的詛咒,難怪當時‘卡波莉’聚落的首領英年早逝。”
“卡波莉聚落?”緹蘭這段時間里也是見過不少草原上的人了,但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這是二十年前的一個聚落,不過現在不在了,他們的首領是名強大的柳精種,手下有不少擅長織布的柳精種,憑借這個,卡波莉聚落一直很富裕。”
“織布嗎?”仔細想想,草原上幾乎都是獸皮衣服,其他布料的格外稀少。
“是的,他們會培育特殊的柳樹,柳枝的纖維經過處理后會很柔軟,用來紡布,這樣布很堅韌耐造,可惜現在基本看不見了。”
說完這些,這名瘦骨般的男子怔怔看了會那個關上的石頭盒子。
“早知道這樣,我當時就不拿這個戰利品了,沒想到它上面有如此強的詛咒力量。”
說完,這名男子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出帳篷,慢慢消失在街頭。
能在第五天來緹蘭這治病,想來他以前也積累了不少財富,雖然現在身體虛弱,但居然沒人搶他,看來他年輕時,應該也是當時的風云人物。
等這名男子離開,緹蘭又讓人去市集上找找有沒有鉛制的盒子,普通的石頭封住還是太不保險了,她雖然不怕,但身邊人估計是沒法抵擋這種輻射。
不知不覺,第五天的治療結束,而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
夜晚,緹蘭來到關押那名蝶目種男子的牢房,這里是她向王營臨時租借的地方,不然關在帳篷里很麻煩,也不利于清洗打掃。
這幾天里她一直在忙著治療和采購的事,今天才有空過來和對方交談。
“可以給我找把椅子嗎?”緹蘭詢問獄卒,這幾天下來,盡管她不是王營的成員,但其醫術和身份已經得到了絕大部分人認可。
“行,還請您稍等。”這名狼血種守衛恭敬的回答,隨后讓人搬來一把木椅。
坐在鐵欄外的過道,插在一旁的火把將光照進內里那濕冷的空間,少女的面容輪廓為光影分割成明暗兩面。
牢房里,那名蝶目種男子縮在角落,這幾天的囚禁,讓他逐漸平靜下來,或者說有些絕望心死。
深黑的頭發隱隱透著些許紫色,他背后的有著灰紫相間的蝶翅,不過現在早已殘破不堪,空著數個大洞,仿佛是被老鼠啃咬過一般,好在這樣的蝶翅沒有血管,盡管受傷也不會太疼痛,只是看著很是落魄。
“可以和我說說伱的來歷嗎?”緹蘭這會開口。
“你應該知道,是我救下了你吧。”
wωw _тt kán _c o 許久之后,他緩緩抬起頭,看了眼坐在鐵欄外的這名少女,沒有什么回答的欲望,依舊保持沉默。
不太好相處呢,少女心中默想,不過她作為歌姬,總有辦法。
放在膝蓋上的左手抬起,宛如藝術品的手腕從衣袖中緩緩露出,為一旁橘黃的火光映照,那皓白的手腕上有著細線串成的銀色手鏈,隨著手腕微微晃動,上面掛著的小鈴也跟隨一起搖晃,發出細微而悅耳的聲響。
宛如無形的漣漪擴散,坐在牢房內的男子墜入一個渺遠的夢中,那是青翠而覆雪的森林,林間隱約傳來的動人樂聲和歌唱之聲。
世界變得格外安靜,有種讓人心情安定的靜謐,一切的痛苦和洶涌情感都慢慢離他而去,如落雪般平靜下來,如此空曠,心如灰藍的天空空蕩,搬走堆積在內心和腦海的瑣碎煩惱。
淡淡的安寧讓人不免陷入回憶,那歌聲和他的心情逐漸同步,讓他慢慢想起許多小時候的事,一些被遺忘的眷念被他重新從記憶里撿拾。
……
不知時間的流逝,森林依舊白雪皚皚,只是那歌聲逐漸停止,一切空曠而幽靜。
輕緩的步伐踏雪而行,長靴穿過林間,松針和草葉踩在雪地里發出滋滋的聲響,當這腳步臨近時,他不禁抬起目光,看見這雙灰色長靴的主人。
站在他對面的少女有著和天空般的銀灰長發,身上披著落雪的兜帽披風,纖柔的腰身為披風下的腰帶勾勒,當她褪下兜帽,露出那對無暇清澈的眼眸,仿佛有千萬種不同的藍色層疊其中,讓人心甘情愿的沉淪其中。
透過這雙眼眸,他仿佛看到了一個純潔而真摯的靈魂,那傳遞來的情感如此誠摯,讓人生不起一絲褻瀆之心。
這宛如童話般的場景,讓他感到一種莫大的解脫,或許就這樣永眠于此,也是令人心安的選擇。
世間的一切太過沉重和折磨,讓他不想再回到那個陷入泥濘的痛苦身軀,如果真有這樣的無暇少女作為死神來迎接,他也心甘情愿的接受,就此安眠永息。
可惜,這位少女并不想讓他就此沉眠,而是在他面前伸出雙手。
“可以和我說說你的故事嗎?”
那雙手映在雪地里,隱隱可見上面的細微血色,在這冰冷的世界里,帶來一抹淡淡溫暖。
仿佛有千言萬語想在此刻傾訴,而他也放下封閉的心門,緩緩講述起自己的故事。
那些遙遠的過往,那些遺忘的記憶,那些逝去的面孔。
這是一個關于曾追逐崇拜身影,最后摔倒在地,看著熟悉同伴慢慢消失,失敗之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