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那僻靜的院子還隔著一段距離,一陣溫婉清悅的琴聲已遠遠傳來,縈繞耳畔。兩人不約而同地止步,微微閉上眼睛靜靜聆聽。
悠悠琴聲在眼前勾勒出一幅美麗的畫卷,垂柳依依的南方早春里,層層宮闕深處,繁花似錦的桃林中,一個飄逸如仙的男孩與一個靈動活潑的女孩追逐著輕笑玩鬧,桃林里洋溢著滿滿的幸福與歡樂的笑聲……
琴聲時而輕跳歡快時而婉轉悠揚,似兩個年輕人溫柔地低聲細語,又似兩人脈脈地互訴衷情……
這般美好的場景不禁讓人從心底生出對愛的向往與希翼,然而,未待沉醉其中的聽者露出一個欽羨的微笑,琴聲忽然發生了巨變,石破天驚的巨變。
依依不舍的離別后,不過一個轉身的瞬間,觸手可及的美好和幸福已然不再。遺忘的傷痛,不是背叛的遺忘卻更為無情,更為鉆心蝕骨,痛徹心扉。
那般悲涼的傷痛,久久縈繞耳畔,牽動著聽者的心,讓人為之扼腕嘆息,心頭隱隱而痛。
緊了緊握著我的手,斐柏言突然沉聲道:“遺忘的人得到了解脫,那無法忘記的人該如何?!”
心頭絞起一絲痛,我咬著下唇,默然不語。
“曲兒,我不會放棄!”
我愕然的視線撞進他堅定的眼眸,剎那有一瞬的失神:他的意思是……
不待我探詢出更多的信息,他淡淡移開了眼,道:“我們進去吧!”
愣愣之時他已牽著我來到院外,急忙扯出一個燦然的笑,盈盈喚道:“玨爹爹!”
虛掩的門從里邊打開,一張傾世絕塵的容顏出現在眼前。
斐柏言行走人間多年,卻從來沒有見過如連玨這般的一個人物,那嫡仙般的卓越風姿下是一顆不沾染世俗的玲瓏心。一雙如黑曜石般的瞳孔,清澈的目光純粹得不含一絲雜念、俗氣,溫柔得似乎能包容一切,就像春陽下漾著微波的清澈湖水,令人忍不住浸于其中。
“玨爹爹!”
我松開了斐柏言的手,歡快地蹦上前,親昵地挽著他的手臂:“玨爹爹,曲兒來看你了!”
撫著我的小臉,連玨眸光若水,溫柔笑道:“我剛讓悟彥沏好茶你們就來了!”
“好呀好呀!又有好茶可以喝了!”我雀躍不已,拉著連玨便往屋里奔去。
連玨卻雙眼含笑地制止了我逃避似地離開:“曲兒不給爹爹介紹介紹?”
我瞥了似笑非笑的斐柏言一眼,無所謂地聳聳肩:“又不是沒有嘴巴,干嘛要我介紹!”
“你個丫頭!”如玉的手指輕輕點了點我的額頭,連玨溫和笑著,望向斐柏言的目光中帶著幾分歉意:“曲兒被我們慣壞了,以后你可擔待些,多幫我們管管她,收收她的小脾氣!”
聞言我氣惱不已:“玨爹爹,你說什么呢?!誰才要他管啦!!”說罷我轉眸狠狠瞪了瞪那笑得像偷腥的貓兒般的斐柏言。
收到我的警告眼神,斐柏言卻是毫不在意淺淺而笑,彬彬有禮地說道:“玨爹爹言重了!柏言本就喜歡曲兒這種不拘小節的性子!”
我不滿地輕哼一聲嘟囔道:“我才不稀罕呢!”
拍拍我的肩,連玨朝斐柏言點點頭,道:“進來坐。”
接過悟彥奉來的茶盞,斐柏言垂頭淺飲一口,隨后放回桌上,真誠說道:“柏言早就聽曲兒說玨爹爹琴藝天下無雙,今日有幸耳聞,果真不負琴仙之譽!”
連玨聞言一怔,隨后淡然而笑:“那些虛名不過是世人浮夸罷了!”
斐柏言微微一笑:“我結識曲兒之初,曾聽她彈過琴曲,琴藝高超無雙,想必是得到了玨爹爹親授!”
連玨帶著幾分無奈地看著小小得意的我,莞爾道:“曲兒在樂理方面天賦極高,自小是我親自教她,又得紀師傅點撥,琴藝自是不差。但要說是高超無雙,卻也愧不敢當,因她性子懶散靜不下心學藝,只能勉強混個不污眾人耳罷了!”
滿滿的自豪和得意瞬間被連玨輕描淡寫的一句“勉強混個不污眾人耳”擊了個粉碎,要命的是他竟然還是當著斐柏言的面揭了我的短,實在是讓我很窩火很生氣很難堪!
“玨爹爹,你怎么老是在外人面前說我壞話!!”我忍不住氣鼓鼓地開口發起了牢騷,卻不想我的這句話讓某個人神色一黯。
心細如絲的連玨已然察覺了斐柏言眸中的失落,于是帶上幾許責備的語氣開口道:“丫頭怎么說話的!都是自家人,哪有外人?!”
方才脫口而出時我已經后悔自己嘴快說錯了話,心下歉疚不已,而連玨的話一出口卻又讓我愣了半晌。當回過味時,我心底無奈一嘆,低低出聲:“那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了……”
眼中滑過一抹得逞的狡黠淺笑,隨即斐柏言正了神色,抬眸望著連玨恭敬說道:“玨爹爹,其實我們家里人都清楚曲兒的脾性,口是心非!所以,你不要過多地責怪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