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傳遞的紙條

火，是山月唯一可下筆潑墨的東西。

她從火中而來，對“火”的滾燙與無情、跳脫與強(qiáng)勢，感知得一清二楚。

四尺宣上，濃墨淡染，并未有二色，只有黑白，墨為黑，紙為白，筆鋒遒勁抒發(fā)張力。

這個張力，就是‘火’。

一團(tuán)誕生于宣軟白紙紙上的、跳動的火焰，只依賴于下筆輕重、墨痕淺淡，便渾然天成地展現(xiàn)出一團(tuán)囚禁于壁爐狹小空間中、熊熊燃燒的怒氣！

是的，怒氣！

此畫之中，藏有沖天的怒氣！

米大家腿腳不便，卻仍杵拐轉(zhuǎn)身，堅(jiān)持正身細(xì)看。

“舉人之女”文氏探身來看，壓低聲音輕嗤一聲：“.不過是胡亂涂抹的畫，寫生寫意皆無，火什么火”

“蠢貨。”米大家銀白胡須一翹，罵起人毫不留情：“街上擺攤的畫工能精細(xì)得把你頭發(fā)絲都畫出來！但，那能賣多少銀子！？十五個銅子？還是十個銅子呀？都不夠吃一碗大排雪菜面！——這幅畫，老夫愿意出二十兩買下。”

文氏仍舊不服：文無第一，武無第二，畫作豈能草草評下一二三來？這畫不過是取了個巧，畫了大家沒注意到的壁爐里的火焰罷了！若論技巧、畫功、用色、構(gòu)圖，她的四美圖必定是最工整標(biāo)準(zhǔn)的！

米大家一嗤，將山月的畫橫了過來：“再來看看，這是什么！“

文氏湊近一看。

原本豎著沖天的火焰.竟變成了窗外橫行的雪景！

一張畫，兩個景！

豎看熱烈濃重，橫看綿亙寬厚！

人稱道，水火不相容，一個焰火，一個冰雪，卻被她融在了一幅畫中！

文氏不敢再開口：這腔技藝，當(dāng)真絕頂！

顧氏神容婉和，語聲清脆，發(fā)出一聲贊嘆：“這，這是窗外峭壁上綿延的雪景！柳姐姐當(dāng)真是畫技超群！”

蘭氏看看畫，再抬頭看看山月，眼眸晦暗不明，微微低頭遮掩住思索的目光。

“好好好！老夫原以為是一群撇貨，如今看來還有一兩個可取之處！”

米大家大手一揮，從懷中掏出和田玉雕刻的小小圓柱私章。

何五媽極為識時務(wù)地雙手奉上印泥。

米大家將私章印在山月的《火雪融合圖》上，空白處赫然多了個一個“米”字。

米大家將畫扯給身后隨侍的小廝：“待回京后，好好裝裱一番，便充作老夫這幾日在鎮(zhèn)江府采風(fēng)的畫作！”

就，就這么堂而皇之地?fù)屪邉e人的畫兒？！

隨侍山月的秋桃半天合不上嘴。

“舉人之女”文氏亦震驚詫異，片刻之后，神色恢復(fù)自然，想通后就能理解了：這畫在那柳山月手上不過賣價二十兩，可若放在米大家手上，那便是無價，指不定還可流芳百世，真論起來，柳氏還應(yīng)感謝米大家呢！——這也常見，前輩大家搶后輩的作品著名立身，無論是畫畫，還是詩詞歌賦，都不算奇聞。

何五媽警惕地關(guān)注著山月的神色與舉動。

只見被搶走畫后，山月先是驚愕抬眸，跟著眼角便染著一抹淚意，茫然地看向米大家后，又將視線無助地環(huán)視一圈，仿佛在尋找為自己做主的人，姑娘見無人搭腔，便認(rèn)命似的緩緩低下頭，再無過多言語。

何五媽暗自頷首。

作畫一試了結(jié)，雖未評定出一二三名來，大家卻也知道誰的畫技更得東家喜愛。

自堂屋回廂房路上，“舉人之女”文氏因輸了畫有些不愉；蘭氏沉默寡言地垂眸走在最后；只有顧氏噙著溫和謙遜的笑意與山月有一搭無一搭地說著話。

小姑娘極為分寸，只說風(fēng)花雪月，決口不談要緊的事項(xiàng)：“.松江府，我是去過幾次的，面筋釀肉好吃，梅酒喝起來甜甜的，后勁卻大，是有些醉人。”

堂屋回廂房有些遠(yuǎn)，還要露過一處僻靜的庭院。

雖整座堡樓都稍顯寂寥，但這處庭院最為靜謐。

靜謐得沉出幾分死氣。

文氏走在最前頭，眸光仿若被什么吸引，歪著頭從微微歇開的門縫看過去，隔了一會兒便一聲短促的尖叫：“啊——”

被嚇得連連后退。

蘭氏加快步伐，跟在她身后，一只眼睜開，一只眼閉上看進(jìn)去，草草一眼，轉(zhuǎn)眸道：“是兩口棺材。”

顧氏一下抓緊山月的手，面孔浮現(xiàn)出幾分緊張：“棺材？什么棺材！？”

蘭氏搖頭：“不知道，還未蓋棺，里面應(yīng)該是空的。”

顧氏聽到棺材是空的，這才整理了失色的花容，像是在安撫別人，更像是在寬慰自己：“也正常，這往前是為抗匪建的堡樓，多半是給將領(lǐng)或哪位大人準(zhǔn)備的別自己嚇自己了，快走，快走吧！”

山月目光落在加了銅鎖的隔扇門上。

門縫之間，微暗暮色之中，兩口嶄新的櫸木棺材直挺挺地?cái)[在堂中。

稀奇。

四個人，準(zhǔn)備兩口棺材。

那么，哪個人，一定不會死？

山月垂下眸子。

晚膳與第二日的早飯，都是在各自廂房中用的，秋桃像是被這一日的奇異嚇到了，只一邊拿筷子夾菜，一邊帶著哭腔說了句：“不是比畫兒嗎？不是給四大家選徒弟嗎？如今怎么看著不太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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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抬頭看了秋桃一眼，味同嚼蠟地咀嚼口中的清炒山藥片，吞咽后才低聲道：“往后找工做事不要只盯著工薪，這群權(quán)貴、富人，誰都不是傻的，怎么可能舍得花多多的錢，讓我們這樣螻蟻般的人做輕松的事？”

一切饋送，在暗中都標(biāo)好了價格。

秋桃聽得似懂非懂，隔了許久才想起來反駁山月：“我是低賤的人，您是官家小姐，怎可相提并論？”

山月放碗離席。

第二日、第三日仍舊在比試，第二日比品畫，第三日比點(diǎn)茶與書法。

皆為山月多得贊揚(yáng)。

第三日晚，鐘鼓敲響，意味著廂房當(dāng)熄燈就寢。

山月未換下衣衫，而是和衣躺在床榻之上。

不多時便聽聞院落之中，傳來刀劍搏擊的“鏘鏘”之聲！

“追！追！”

“她往東邊跑了！”

“快追！”

秋桃揉著眼看窗外燈火通明，沒一會兒，一群黑壓壓的影子俯身快跑，在窗欞的堂紙上留下疾速的剪影。

“這，這是怎么了？”

山月搭了個眼看向窗外：“是蘭氏跑了吧？”

山月話音剛落，便見一個小筒，自歇開一條小縫的門隙中塞了進(jìn)去。

門外隨即傳來“噠噠噠”的跑步聲。

秋桃驚恐地捂住嘴：“那是什么？”

山月彎腰撿起，將紙條從小筒中抽出，拿起一支籠著琉璃燈罩的“風(fēng)氣死”油燈，低頭細(xì)看。

紙條上赫然寫著一行字——

“至東側(cè)行廊來，我知道了你的秘密。”

為趕12點(diǎn)DDL，沒寫完就發(fā)了.大家如果在更新之前看完可以再刷新一下，我加了一小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