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天星刻意地說笑逗趣下,客廳裡的氣氛終於是漸漸地好了起來。全家父子雖然仍舊是有些憂心,但見夜天星如此努力的改變氛圍,他們也都很配合,眉眼間散不開的陰影都各自消退了些。
一頓飯很快吃完,夜天星告辭,走得十分乾脆放心。
全銘冬真的成長起來了,慶安基地,她完全不需要操心。現如今,她只要配合著墨家人的想法走,度過這幾天時光,就可以了。
離開慶安基地,夜天星就近去了平洲。這一次,她沒有再隱藏身份,光明正大的從基地入口走了進去。
渾身的裂骨冷意絲毫不加掩飾,一步一步,夜天星的腳步踩得極重。她的行走速度並不快,從基地入口走到距離交易街不遠的外圍區一區廣場,竟耗費了一刻鐘的時間。
在夜天星走進基地入口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有人注意到了她。她一步步走向三支示威遊行的隊伍聚集的外圍區一區廣場的這一路上,注意她的人越來越多。到最後,情況就演變成夜天星在一羣人裡面開路的場景。
因爲唐家那三個兄弟姐妹,民衆連著夜天星一起罵上了。但是,再多的罵聲,再多的憤怒,在真正的看到夜天星的時候,都發泄不出來了。
跑來看夜天星的人很多,但是偌大的人羣中,卻硬生生的是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夜天星所到之處,人們都乖乖的給她讓路,看著她走向外圍區最大的一區廣場。
人羣裡自然是有一些不一般的老百姓,他們接受了他們所效忠的人的命令,他們有他們的任務要完成。比如,將火點起來,讓這誰見了都要發怵的羣衆堵著夜天星要一個解釋之類的。
但是那些人儘管有任務在身,可當真看到夜天星的時候,他們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誰都看得出來,夜天星此刻冷若冰霜的外殼下,是已經快要包裹不住的怒火。
在這個時候貿然開口,彷彿是有那麼一點危險啊!
沒人敢張嘴,所以夜天星竟然就那樣一路順暢無阻地走到了一區廣場。
平洲基地的外圍區分爲六個區域,一區是佔地最大,人口最多的,公民的生活水平,也是外圍區最高的。自然,一區的廣場,也是外圍區最大的。可就算是再大,擠上好幾萬人,也會顯得擁擠起來。
在夜天星到來之前,廣場上的這些人,舉著橫幅,喊著口號,氣氛那叫一個灼熱。但在看到從人羣里人們自發讓出來的一條無人小道中緩緩地走來的夜天星時,廣場上的數萬人,也瞬間難得的,在這些日子裡,頭一次安靜了下來。
夜天星身上那種冷厲沉鬱的氣場,簡直就像是無數把沉重鋒利的冰刀一樣向他們砍了過來。那樣勢不可當的攻勢,就算是一對萬,他們也是剎那間一敗塗地!
但是,這些示威的隊伍,可要比跟著夜天星慢慢地走到一區廣場來的那些普通的老百姓組成的人羣要複雜的多了。暫時的靜寂之後,有人出聲了,不顧危險的出聲了。
“請問星場主,您身爲天星訓練場的最高……”
第一個開口的,出乎意料的是一個長相非常秀氣可愛的女孩子,她胸前掛著名牌,手持話筒,問話的方式就像個記者。
這倒真是個引人側目的,有些“特別”的記者。
夜天星也算是一個見過很多記者的人了。不過,末世前,末世裡,她碰見的記者似乎都是一樣。男多女少,就是偶爾看見一個女性記者,也多半是眼光與言辭一般犀利。到了末世之後,女記者變得尤爲稀少,就算是有,也八成是有不菲實力傍身。但是眼前這個第一個開口發問的女孩子,她甚至還沒有幾年前的強薇高,穿著一身嫩黃色的衣裙,她看起來就像個初中生,秀秀氣氣,文文弱弱的。偏生長的可愛,一雙大眼,讓人看了就心疼。
只是可惜,夜天星從來就不是一個心疼長得可愛的女孩子的人,看著眼前這個一身嫩黃色,不像是出來採訪,倒像是出來郊遊的女生,還沒有說上幾個字,就已經提醒了羣衆兩次她跟現在已經是聲名狼藉的天星訓練場的關係,夜天星的眼光本來就冷,現在更像是在胡亂迸裂著冰渣子。
在夜天星聽到她說話,所以轉過臉來看了她一眼的那一剎那,濃重到了極致的壓迫感朝著她鋪天蓋地的涌過去,一時間竟壓抑的她無法呼吸,不知不覺間就退了幾步,更加是完全失聲。她本來是想要把夜天星用氣勢壓迫她的感覺給演出來,卻沒有想到,她壓根不用演,真對上了這個女子,她的所有恐懼和畏怯,都是在一瞬間真實出現的。
一身嫩黃色的女孩,輕靈好聽的聲音戛然而止,微微瞪著眼睛,臉色瞬間煞白。那副受了欺負的模樣,瞬間就能勾起一堆大男人小男人老男人的愛心。是以,在夜天星還沒有把她施加在這個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記者的小女孩身上的壓迫收回來的時候,別的記者的提問便接踵而至了。
那嫩黃衣裙的女孩功成身退,悄悄的淹沒進了人羣裡。最後看了一眼那被一羣人圍著的,被一道道聲音埋掉的,被一排如果不是礙於她的氣勢,恐怕會直接戳到她的臉上去的話筒擋著的女子,她嘆了一口氣,離開了這裡。
她是很敬佩這個女子的,準確的來說,這個世界上99%的女人,都是敬佩這個女子的。她們對她沒有嫉妒,因爲她太好,太優秀,站得太高,她如今的成就,可能是她們未來千百萬年都無法企及的;她們對她也沒有羨慕,因爲她所擁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親手掙來,她從沒有靠過任何捷徑和幫助;而沒有這些情緒,她們對她還剩下什麼?自然就只有敬崇、驕傲和仰望了。
只是可惜,她就算是再敬服這個女子,也必須要和她站在對立面。有的時候,她其實都會覺得遺憾,爲什麼她不是尋尋常常的一個在末世裡掙扎的普通女子呢?若是那樣的話,說不定她就可以加入天星訓練場,加入這個女子的陣營了。只是,人生從來就沒有如果和若然……她雖然不姓墨,但是她的身上,卻打著墨家的標籤。有這個標籤,她與天星訓練場,與這個女子,就是你死我活、不共戴天的關係!
夜天星自然是注意到了那嫩黃色衣裙的離開,她心裡對那個女孩的身份更是門兒清,不過,她卻並沒有叫住她,沒有在大庭廣衆之下,將她的身份和目的抖落出來。
一來,是因爲她無法。那女孩子的一招美人計用得非常不錯,美人被她給嚇著了,她自然是不憐香惜玉的混蛋!儘管她是女的,這麼嚇唬比自己年齡小,還長得那麼可愛的女孩子,也是沒有愛心!
像她這樣不憐香惜玉,沒有愛心,又一直處在風口浪尖,還跟名聲已經迅速跌落谷底的天星訓練場有關係,有很深的關係的傢伙,自然是被記者全力圍攻了。她總不能夠直接蠻橫的動用武力,把這些記者都推開,然後再把小美人抓回來吧?那豈不是太蠢?那豈不是自己在把事情往大鬧?儘管夜天星巴不得事情鬧大,但是這樣的蠢事,她還是做不出來的!她要臉!
除了被記者圍攻,她實在是沒有辦法騰出手去揭露那個小女生把所有人當槍使的目的的原因之外,夜天星也是沒將那女孩放在眼裡。如今時間緊張,她纔沒有把那已經緊巴巴的時間浪費在這樣一個,算不上是多麼重要的人物的女孩子的身上。
看著眼前一排排的話筒和一張張憤慨的臉,夜天星說了她走進平洲基地之後的第一句話,卻也只是言簡意賅,命令性極強,在這種時候說出來,格外顯得她太強硬,格外讓別人生氣的兩個字——
“讓開!”
且不提夜天星的這兩個字,還有她的語氣和態度,讓多少人心中暗喜,反正這廣場上的人,包括那些真正的是來採訪的記者還有周圍的遊行隊伍,都因爲夜天星的態度而不滿了。
嘿!我們因爲尊敬你,因爲記著你爲華夏,爲全人類做的貢獻,所以一個尖酸刻薄的問題都沒問,說話的時候語氣更是好的要命。結果嘞,我們客氣,您居然還真客氣上了!您該不會已經忘掉天星訓練場的名字跟您的名字一樣吧?您該不會是完全不知道您手下的那些人到底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情吧?
夜天星的兩個字捅了馬蜂窩,周圍的人都十分不滿。但是,夜天星很高興自己的名聲竟然還有這等用處,在周圍的人發覺心裡的不滿的時候,他們的身體已經條件反射的遵從了她的話。
所以,外圍區一區的廣場上,再次出現了與之前相同的場景——夜天星在人羣裡面開路。
一區廣場上有幾處高臺,夜天星走向的是中央的那一處最高的地方。那裡一般都是基地領導人宣讀一些法令條例或是基地的一些最新的政策的地方,但是夜天星站上去,卻是誰都挑不出錯處來。
見夜天星站在高處,神色肅穆沉重,竟是不用她說話,羣衆便漸漸的安靜了下來。
眸光一掃,人羣裡面那一個個因爲她的影響力和震懾力而大皺眉頭的跑到這裡來就是別有用心的想要煽動民意的人的面貌長相被夜天星牢牢的記在了心裡之後,夜天星開口,將她想了一路的話朗聲講了出來。
她清冷的聲音之中裹雜著絲絲神念之力,儘管此處沒有話筒,沒有音響,沒有擴音設備,但整個一區廣場上的人,包括廣場外的人,都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她的聲音。
“對我名下的訓練場中的部分工作人員,還有某些打著我的血緣至親的名頭的人所做的那些令人髮指之事……我在此,向所有受害者道歉!”
夜天星說著,深深地向前彎下腰去。等她站直了之後,她的神情驟然冷凝狠戾起來,聲音裡是堅定的保障和承諾。
“並且,我保證,這人世間,定然是善惡終有報。與我有關,但讓大家恨之入骨的那些人,我會代替他們道歉,但是,我不可能姑息和寬恕!他們做了多少的錯事,就一定會付出多少的代價!這一點,請大家放心!”
“在這幾年間,因爲與我有關的人而……”夜天星的神情倏忽間沉痛起來,說到這裡突然靜默。她低著頭,像是在順氣,臺下的人也全部都在安安靜靜的等著她將氣順好。
“亡者,一切已經無法挽回,我只能儘量讓他們可以安息瞑目。至於生者……還希望你們可以給我,給天星訓練場一個補償和改過的機會。”過了很久,纔在一片靜謐中將氣給順好的夜天星,姿態放的特別低,彷彿之前冷著臉對一堆記者叫“讓開”的人不是她。
這些話,是夜天星想了好久才決定下來的。與其狡辯,倒還不如大大方方的認錯承認。畢竟,就算是她什麼都不知道,天星訓練場卻也是她的。更不要說,她根本就什麼都清楚。所以,對那些受害者的一句道歉,她必須要說,不說她自己都心難安!
而且,她只有這麼說,才能夠堵住臺下某些人的嘴。今日,她但凡是有那麼一點點想要包庇唐家那三個兄弟姐妹和她天星訓練場裡的人的心思,或者是她只要流露出一丁點跟那些人關係疏離,甚至是沒有關係,根本就不願意多管他們,甚至是出言責辱教訓的樣子,臺下的那些人估計都會連珠炮一樣的發話。
各種各樣的細枝末節的錯處,到了他們的嘴巴里,稍加潤色,便是能罵上她一天一夜的討伐了。
所以,她只有這樣,乖乖認錯,態度極爲誠懇地乖乖認錯,纔是對的。只有她認錯了,臺下那些傢伙才挑不出她的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