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將近傍晚時分，平常沒有緊急的事情，是不可能有人來敲門的。
孟班長皺著眉頭去開門，結果進來一個大老闆和兩個保鏢。
夜楓很快就認出來，這個年輕人就是白天下令開槍的，楊陳趙三個貨場的找老闆。這三個老闆沆瀣一氣，把持著西區的主要市場。
孟班長很客氣地將人迎了進來：“幾位到我們保潔公司有什麼事？”
趙老闆嘴裡叼著雪茄，身上披著一件風衣，戴著一頂黑色的帽子。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走進院子裡來。
他噴了一口雪茄：“你們這裡誰是老闆啊？”
老馬見來者不善，親自上去迎接：“我就是這裡的老闆，請問趙老闆找我有事嗎？”
看來老馬認識對方，夜楓生怕被認出來，一直躲在辦公室裡。
趙老闆磕了磕雪茄，掃視著保潔公司的院子：“沒什麼，白天鬥毆死了二十多人。聽軍政府說，屍體要統一焚燒。你們公司什麼價？”
他這話好像還有別的清潔公司一樣。
老馬依舊滿臉堆笑：“都是一個價，三千塊一個人，集中火化集中掩埋。”
“三千？”找老闆把雪茄取下，瞪大眼睛看著老馬：“你他麼想錢想瘋了？貧民窟那幫窮鬼出得起五千嗎？啊！”
他兇神惡煞的：“就連你們也想敲竹槓嗎？”
老馬陪著笑臉：“這個也看多少，平時我們處理一個都是三千。不過嘛，你們要是能夠幫點忙，是可以打折的。”
旁邊的保鏢上前來呵斥道：“要我們幫忙，你們幹什麼吃的！”
範師傅在裡面聽到爭吵，和秋歌兩個人趕緊跑了出來。範師傅也是認識趙老闆的，趕緊上前打圓場：“找老闆，都是鄰居，我們這個也是軍政府的規定。那個你如果不相信，我可以把文件給你看。”
他假意比劃了一下手，趙老闆擡手製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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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特麼給我扯規定，你就說二十個人多少錢。”
三大貨場也是不敢惹軍政府的，雖然暗地裡有勾結，但軍政府對於稅收絕不手軟。
老馬半瞇著眼睛，硬著頭皮一點都不退縮：“3萬，最低折扣，少一分都不接。我們交的稅太高了，還要用到木材.....”
夜楓初步算了一下，按照500塊一個的成本，老馬準備一個賺1000塊。看起來是很多，但公司的房租水電和生活費高的嚇人。
趙老闆毫不客氣地用手指頭戳了戳老馬：“稅我們替你出，木材我們給你，人我給你拉過來。我特麼就是在你這裡掛個名，你們幫我燒完，我給你三千塊的勞務費。”
老馬苦笑一聲：“趙老闆做生意這麼精嗎？”
趙老闆從兜裡摸出一疊錢來，在手裡揚了揚砸在老馬手上：“一會兒給你送來！”
範師傅和老馬都耷拉著臉。
這趙老闆也太黑了，黑社會出身的就是不一樣。
這樣算下來，今天處理36具屍體，還虧了300塊錢。虧的不多，一碗雜糧麪條的錢，可心裡不服氣。
“搞砸了吧！”範師傅拍了怕老馬的肩膀，很無奈地回廚房去了。
夜楓走了出去，將手裡的兩千塊還給老馬：“這個月錢不夠了，我就不要糟蹋了。”
老馬轉過身來打開他的手，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沒事，總部會有經費下來的。剛纔我忘記問你了，這個女孩子是單獨一個人嗎？”
夜楓不知道他什麼意思，點著頭說道：“是啊，好像是個小偷，從4歲就一個人流浪在外面。”
老馬揹著手慢騰騰地走了兩步：“這樣是很危險的，不行你把她帶回來送到孤兒院，問問她願意不。”
夜楓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十六歲就必須離開孤兒院，夜仙兒已經滿十六歲了。
可聽老馬這麼說，他心裡還是蠻高興：“謝謝馬叔，我到時候問問吧，不過我估計她野慣了。”
範師傅已經將晚飯準備好了，他點著一盞小油燈站在廚房面前：“老馬，先吃飯吧。等會就算是送過來，直接帶到野外去，不要髒了這個地方。”
夜楓聽他這麼說，趕緊跑到門口去關門。
門口十幾個保鏢已經到了，他們踩著幾輛破舊的三輪車。後面還拉著輛車木頭，夜楓回頭看到老馬他們已經去吃飯，反手將門關上。
“你們跟我走吧，送到地方一會兒我們回去火化。”
保鏢們滿臉橫肉，對著夜楓嚷嚷道：“送到你公司來就行了，哪來那麼多廢話！”
夜楓摸著手裡的竹棍，陰冷地看著他冷聲說到：“送到我們公司嗎？我們公司火葬場不在這裡，這裡是生活區！你見過大半夜往別人宿舍裡送屍體的嗎？”
另外一個保鏢走上前來：“你敢保證這裡沒有屍體？”
夜楓嘴角一翹：“我就敢保證沒有，你們要是不送，就丟在這公路邊，半夜讓妖獸叼走也不關我的事情！”
聽到夜楓在外面與人爭吵，附近貧民窟的人在遠處吹了一下口哨。貧民窟立刻冒出十幾個人來，每個人手裡都提著扁擔。這些保鏢上午剛吃了虧，現在一刻鐘也不想在貧民窟裡呆。
“算你狠！”保鏢頭子招了一下手：“都給我往前面拉，你給我們帶路。”
夜楓提著竹棍走到前面去：“跟我有毛的關係，公司就是這樣規定的。再說了，你們趙老闆一毛不拔，當真是不把你們的命當回事。”
他回頭看見幾個保鏢臉色越來越難看，臉上黑得跟鍋底一樣。於是繼續說道：“你可知道富人區，人家死了一個保鏢給五千塊，還送一個骨灰盒子，讓我們風光大葬。”
“三千塊錢燒二十具屍體，一條人命不值半斤雜糧米！”
也許是深有同感，或者是兔死狐悲，十幾個保鏢居然沒有說話。
夜楓點到爲止，生怕再說就把人給惹急了。就剛纔這幾句話，也是在氣頭上故意嘲笑的。
很快就到了火化場，場地上長年累月燒屍體堆積的碳灰到處都是，一顆顆小樹苗密密麻麻的。
十幾個保鏢都還是第一次來這裡，以前都是夜楓他們用三輪車拉過來的。
保鏢頭子指著枯黃的樹苗：“這樹是什麼意思？”
夜楓走過去隨便用木棍挑了一下：“每個骨灰坑上種一棵樹，死了之後就是這個待遇，好好活著不好嗎？”
“你懂個屁！”保鏢頭子顯得有點惱怒：“小屁孩子，這亂世之中人命如草芥，那天不是打打殺殺的。既然吃了這碗飯，就沒有不賣命的道理。”
夜楓說不過他，將木材拿了幾塊挨個放在地上。將其中一具屍體扛了下來，整整齊齊地躺在木材上。
他想起賈叔那天晚上的話，於是口裡唸唸有詞：“冤死的也好，惡死的也好，全部一排排躺好。別人不把你當人，我給你妝容整理好。這輩子吃苦受罪不重要，下輩子投胎太平世道。”
幾個保鏢剛開始不在意，可看到他又是念叨又是整理同伴的屍體，頓時對他有了新的看法。
保鏢頭子蹲了下來：“你這是做什麼？”
“沒什麼，誰不希望走得體面一點，下輩子風風光光做人？”
他見保鏢頭子上道了，於是接著忽悠道：“本來趙老闆沒給錢，我丟在火堆裡燒完，骨頭往臭水溝裡一丟就完事了。但這些人跟我無冤無仇，活一輩子也不容易，走的時候儘量讓他們體面一些吧。”
聽他這麼說，其他保鏢心裡又是一震。得罪誰也不能得罪燒屍體的人。
夜楓擡起頭來：“亂世之中人命固然如草芥，可總不能死了還不得安息不是？”
很快他就發現，十幾個保鏢開始搬運木材，然後將自己的同伴整整齊齊地碼放起來。他們主動整理死者的遺容，幫著夜楓一起幹活。
等到火堆熄滅之後，夜楓這才和大家一起挖了一個大坑。
又從山上弄來一棵樹苗，和骨灰坑栽種在一起。
等老馬出來找他們的時候，夜楓正坐在保鏢的三輪車上，朝著公司的方向回去。
到了公司大門以後，保鏢頭子特意將車停下來。等到夜楓下車之後，他才踩著腳踏板吱吱嘎嘎地走了。
老馬對於今天夜楓白天殺人，晚上又如此這般的行爲感到詫異不已，他將總部的回電遞給了夜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