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艙在一片煙霧繚繞中突然間打開,蕭夢樓被蛋艙內的駕駛座用力彈了出來,整個人重重落在地上,接著朝前連續打了幾個滾。視野中的一切混合著眼前不斷閃爍出來的點點金光變成了一幅扭曲變形的抽象畫,令他頭昏目眩。
“夢樓!”
“蕭先生!”
“蕭夢樓!”
于若彤,艾絲美拉達,歐冶蓮,安德森小姐,大頭博士和歐冶雷的聲音相繼在他的耳邊響起。七八只手同時伸過來,小心翼翼地將他從地上扶起來。一只手帕被鋪在他的嘴上,小心地擦拭掉它不斷噴涂出來的白色泡沫,手帕中隱隱約約傳來一絲梔子花的香味。蕭夢樓微微一怔,輕輕將頭抬了抬,正好看見于若彤滿臉流露的擔憂和痛心,心中微微一動。
“夢樓老弟,出了什么事,系統有什么問題?為什么你的操作數據這么混亂不堪?”大頭博士急切地問道。
“太……,太復雜了,主突擊機比神鷂機型還要靈敏十倍,而八十架限制機又要求一定程度的操控。我只有一個大腦,根本無法兼顧這么多需要極限運作的系統。”蕭夢樓喃喃地說。
“這么說,這個系統對于地球人腦的負荷過于龐大,需要適量簡化……”大頭博士喃喃地說著。
“但是……,蕭先生,在星際殖民地戰爭中你曾經操縱過超過三百艘艦船,同時指揮英雄旗艦進行空中花樣飛行,為什么現在八十一架飛機反而令你捉襟見肘呢?”安德森小姐毫不放松地問道。
“因……因為英雄旗艦的操作相對海燕機簡單……太多了,裝甲和推進系統都……簡化了很多,而且……哦,而且……敵對的戰艦中沒有象外星戰斗機這樣厲害的……機型……”蕭夢樓堅持說出這些話之后,就直挺挺地昏迷了過去。
“快把他送進中心醫護室療養,他體力透支,最主要是用腦過度,大腦進入了保護性休克,他必須休息一天來調整狀態。”大頭博士站起身用力揮了揮手,幾個醫護人員立刻抬著擔架趕到蕭夢樓身邊,將他抬起來,飛快地離開了房間。
“我想,我不得不把限制機改成二十架,十架第一限制機,十架第二限制機,整個系統變成二十一架戰斗機的集成作戰系統。”大頭博士喃喃地說。
“但是,大頭博士,這樣會不會缺乏限制敵機和持續作戰的手段,蕭夢樓無法應付這樣大負荷的操作,也許我可以。”歐冶蓮忽然開口道。
“蕭夢樓不行,意味著所有普通地球人都不行,我們不能只為超能戰士制造這款作戰系統。”大頭博士搖了搖頭。
“但是像我這樣能操縱超過二十架戰斗機的強腦人在超能兵團中并不在少數,如果能夠充分發揮我們的力量,將會是一筆可觀的戰斗力。”歐冶蓮抱住雙臂淡淡說道。
“我會設計一個通用操控系統,當鄰近的友方海燕突擊機被摧毀,那么它所控制的限制機將處于待機狀態,一接受到你發射出來的加入編隊信號立刻會融入你的作戰系統,所以理論上你最大可以同時操縱整個集群的限制機,當然啦,讓我們祈禱這樣的悲劇永遠不會發生。”大頭博士說到這里,苦笑著聳了聳肩膀。
但是他的話卻讓包括歐冶蓮在內的在場所有工作人員渾身一陣發冷。
蕭夢樓在病床上安靜地躺了整整二十個小時。他的面色充滿了疲憊和焦慮,即使在昏睡中仍然仿佛在自己創造出的夢魘里不斷地掙扎和奮斗著。看著他蒼白憔悴的臉色,坐在床邊的于若彤感到心中隱隱作痛。這些戰火紛飛的日子里,她時時刻刻都在蕭夢樓的身邊,眼睜睜看著他為地球的存亡而拼搏,與自己的命運抗爭,在生死一線的戰場上流血流汗,承受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卻從來沒有發出過任何怨言。她一直有著這樣一個夢想,她希望蕭夢樓不要把什么事都深深地藏在心里,她希望他能夠把這一切發泄出來,而自己則恰在此刻守在他的身邊,傾聽他所有的悲傷和痛苦,撫慰他所受的創傷。
但是蕭夢樓的倔強就仿佛萬年不變的巖石,堅不可摧。她只能默默地守在他的身邊,眼睜睜看著他一天天消瘦下去,卻無能為力。在她的記憶里蕭夢樓的心扉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門窗緊閉,將他的世界和整個世界隔絕起來。無論她如何努力,都無法讓它們對自己敞開。此刻昏睡在床上的蕭夢樓反而比清醒時的蕭夢樓令她覺得更加親近。至少他不會繃緊那張疲倦不堪的臉龐向她裝出那種若無其事的表情。啊,天知道,她多么痛恨那種表情,就仿佛他和自己的距離相隔萬水千山。
“蕭夢樓上尉,請接電話!”走廊里傳來機械人柔和的電子音。這里是軍部后羿射日中心的醫療室,移動電話和私人互聯網都被嚴格禁止。所有打給士兵和工作人員的電話都被轉接到了前臺接收室。
于若彤聽到機械人的聲音,下意識地站起身,來到門口,小聲說:“蕭夢樓正在休息,誰的電話,讓我來接吧。”
從走廊走過的機械人在于若彤面前停下,掃描了于若彤的數碼身份識別牌接著對她的臉部進行了第二次掃描,隨即說道:“神鷂第一集群司令官于若彤上校,身份核實無誤,請求允許。”隨著一陣柔和的電子鈴聲,它將前臺的電話轉移到身上攜帶的移動座機中,遞給于若彤。
于若彤用手捂住話筒,看了一眼仍然在昏睡的蕭夢樓,下意識地朝著遠方的走廊踱了十幾步直到確定聲音不會吵醒蕭夢樓才對著話筒道:“你好,我是神鷂第一集群司令官于若彤上校,蕭夢樓正在修養,請問是哪位找他?”
“若彤!我是廖莎啊!”話筒對面傳來夜廖莎輕柔如夢的聲音。
“廖莎!天啊!”于若彤忍不住驚呼了一聲,接著她嚇得捂住嘴朝蕭夢樓的病房看了看,又往遠處移了幾步,轉到另外一條走廊,“你失蹤了好久,我們差點就要報警了,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不說一聲就走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我其實是碰上了自己的親人。我的親生父親,我本來是想和他一起回故鄉居住,但是后來改變了主意,還是回來了。”夜廖莎的聲音中滿是慚愧和不安,“你不會怪我吧。”
“你的親生父親,這是好消息啊。我怎么會怪你,你們二十年沒見面,當然應該多聚一聚。不過你的故鄉在哪兒啊?怎么我們找遍了火星月球都找不到你?”于若彤好奇地問道。
“這件事說來話長。夢樓……夢樓他還好嗎?我……我想和他說幾句話。”夜廖莎的聲音中突然傳來一絲扭捏。
“他怎么你了?你的聲音這么羞澀,難道他對你做了什么壞事兒?”于若彤揶揄地笑道。
“不,他……他不過是……把我的心偷走了。”夜廖莎掙扎了一下,終于大大方方地說道。
這句話仿佛晴天霹靂一般在炸落在于若彤的耳邊,令她不由得呆住了。
“若彤……若彤?”話筒中傳出夜廖莎詢問的聲音。
“呃,哦,嗯,我……呼……你嚇了我一跳。”于若彤感到自己的舌頭有些打結。夜廖莎和蕭夢樓,這兩個人就仿佛被廣闊銀河所隔擋的牽牛織女星,看起來似乎遙不可及,但是所有的同窗朋友們都在潛意識中認為他們才是天生的一對。如今夜廖莎終于說出了自己的真心話,雖然有些出乎意料的突然,卻仍然在情理之中。于若彤的眼前金星亂閃,不得不扶住身邊的墻壁來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形。
“已經不是新聞了,若彤,絲蒂已經知道了,不好意思讓你現在才知道我的心事。我本應該第一個告訴你,但是一直沒辦法聯絡上你,你知道,因為火星戰爭的原因。今天遇到了你們連隊的帥超群,才終于知道了這個電話號碼。”夜廖莎的柔聲細語宛若溪流一般在話筒中悠悠回蕩,讓于若彤悵然失神。
“噢……,別在意。廖莎,夢樓他知道你的心意嗎?”于若彤緊張地問道。
“他……,嗯,他應該比我還知道吧。不過他卻是個膽小鬼,被我嚇跑了。”夜廖莎忽然咯咯一笑,接著輕輕嘆了一口氣,“這不能怪他。是我對他的心意太后知后覺,讓他獨自一個人經歷了太多的痛苦,以至于他對這些痛苦已經習以為常……”
“他的確對痛苦和不幸已經習以為常,突然到來的幸福對他而言就仿佛另一個世界的事物一樣陌生。”于若彤苦笑著喃喃說道,“他的確會被嚇跑,尤其是來自你的感情……”
“聽起來你似乎比我更了解他。”夜廖莎柔聲道,“他最近好嗎?”
“他……不太好,最近他太辛苦了。剛剛返回地球又要進行新機型的測試,他累倒了,現在仍然在昏睡,不知道什么時候會醒。”于若彤低聲道。
“那我遲些再打給他吧,讓他好好休息一下。”夜廖莎關切而心痛地柔聲道,“真希望他能夠早點有假期。”
“不如這樣,我會和上級商量一下,讓他早點休假去見見你。”于若彤勉強笑道。
“謝謝你,若彤,真的謝謝。”夜廖莎遲疑了一下,由衷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