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塵心急如焚,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兄弟——覺非還能夠堅持多久!如果這個時候他要抽身那完全還來得及,可此刻的他卻已經陷入了對殺戮的狂熱癡迷,自己的呼喊又怎么可能讓他聽到心里,理性地離開呢?
他不住地呼喊,不住地要他走,直喊得他自己歇斯底里卻依舊無法喚醒覺非——覺非專心致志地對抗著神王,那神情分明在說要來個不死不休!
罷罷罷,逸塵猛一咬牙,拖起重傷的身體就要向神王撲去,可綺仙卻搶先一步攔住了他,躲在他的懷里泣不成聲。
“塵哥,不要……不要丟下我……”在這個時候,所有的尊嚴所有的驕傲對她來說全都不值一文,她只要自己的愛人能夠長伴在自己的身邊,除此之外,別無他求!
看著綺仙悲痛的臉,逸塵緩緩地綻開了屬于愛人的笑:“嗯,塵哥不會丟下你的,永遠!但在這之前,我們還有事情要做!”
綺仙聽著他的話癡癡地笑了,雖然她不知道逸塵究竟要干什么,但有這樣的一個承諾,夠了。
目送著逸塵的離去,她忐忑不安的心此刻充滿了甜蜜,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塵哥永遠都是說到做到的,一如當初去救神王……
覺非與神王依舊相持著,產生的強大沖擊波直讓狂風如刀,卷起千堆泥沙,直讓整個大地為之震顫!那些如刀的狂風、那些疾射的沙石在天地間游走,戰斗在業已塌倒的高墻外的那些士兵竟承受不住這沖擊而死傷無數!
無數的士兵倒下了,那呼嘯的風聲成了世間上最凄美的哀歌,腥味在風中彌漫讓人幾欲作嘔,那紅色的液體在空中揮灑,輝映著黃色的月光將這黑夜點綴得分外詭異,哀嚎的聲音和身體倒地的聲音交相輝映,直把這曾經讓神族敬畏的天牢變成了人間的地獄!
這樣修羅地獄般的情景,如果真的有死神的存在,當他高揚起鐮刀的時候,是否會狠下心來對著數以萬計的亡靈揮斬下去呢?或許,當他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他那漠視生命、對生死早已麻木的眼睛也會緊緊地閉上吧。
僅僅只是數秒,原本還在各自交戰的神族皇城守衛軍和來自魔神帝國的一萬將士的魂魄就幾乎全部飄散在了空中,這樣的情景又有誰能置若罔聞?!那些幸免于難的少數戰士被這情景嚇得呆掉了、傻掉了,看著身旁那些剛才還在協同自己作戰的戰友和那些剛才還在和自己生死相搏的敵人竟在一眨眼的功夫就丟了性命,他們忘了驚叫、忘了流淚,甚至,忘了趴下躲避!于是,這些人又死了,帶著滿臉的疑惑和木訥的神情死了!
在這些人之中,曾耀祖和簫劍顯然是幸運的,他們的修為足以讓他們能頂過突如其來的第一波攻擊,而當那如刀狂風越發變大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找好了掩體。躲在掩體后的他們在看到這一幕之后不禁都沉默了——是的,久經沙場、經歷過無數次生死的他們沉默了!他們第一次明白了生命有時候竟真的可以這么脆弱,盡管死去的人或胸懷大志或碌碌無為或驍勇善戰或茍且營生,但在這無情的戰場之上,他們全部死了,死得如此迅速、死得如此干脆!
他們,第一次對戰爭產生了疑惑!是啊,為什么要有戰爭呢?平等的生命,平等的人,為什么要為了那一點點的私利而將一條條鮮活的、有嬌妻弱子的生命送往了地獄?難道,難道他們就從來都不曾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走上那條黃泉路么?!
曾耀祖只覺得自己的肚子難受,當他大吐特吐將肚子里的所有東西都嘔吐出來之后,盯著滿是肉末的戰場的他才忽然發現自己難受的不是肚子,而是那顆血紅的心!曾經自以為鐵石心腸再不會為生死而落淚的他在看到這一幕幕的慘象之后,終于被刺激住了,他知道自己這一生都不可能心安理得地去殺人了,他更知道自此以后的每一個夜晚,惡夢將如影隨形得伴隨著自己!
面對如此慘象,誰,能夠笑得出來?
但是神王笑了,當他看到覺非覆面下偶然出現的不自然微笑時,他笑了。他知道那微笑僅僅只是因為身體的虛弱神經不受控制而引起的,反過來說,覺非的身體已經快不行了。
他不知道覺非為什么會突然出現這樣的情況,就如同他不知道覺非為什么會突然恢復了體力一樣,但他卻知道所有的機會都是稍縱即逝的,此時不下手又更待何時呢?!
微笑的神王再次念動了咒語,淡淡的紅光從他的口中吐出,經由至尊權杖上那碩大的寶石變得霞光萬丈,這些咒語于是就仿佛忽然有了生命力,歡快地、自由地在這黑色的霧氣中穿梭跳舞,直將覺非給團團圍住,在他的身上繼續歡快地、自由地跳著舞!
當一切就緒之后,玉石古劍的墨色劍芒、覺非的“無妄逆天”全都被逼到了覺非的面前,連同神王的兩大魔法緊緊地貼在了他的身前,只要再進一步,只怕今夜就將永遠沉寂。
神王的笑意更濃了,因為他分明已經看到覺非臉上的扭曲表情!他忍不住想,當魔族的領袖死去之后那自己是否會孤獨,然后,他瘋狂地大笑,因為他又想天下獨尊的孤獨未嘗不是一種享受,從來沒有人體驗過的享受!
可是,當那狂笑聲直沖云霄的時候卻忽然嘎然而止!
盤旋于天上的兩條小神龍忽然驚嚎,它們渾身的龍鱗片片緊張地豎起,在這一刻瘋狂地驚嚎!
神王只覺后心忽然一痛,那痛楚猶如閃電,隨著他體內高速運轉的神力瞬間就傳遍了全身!待他斜眼看去,后心上插著的竟又是那柄仙玉刃,而仙玉刃的刀柄上抓著的赫然就是逸塵的手!
怎么可能?!當沖擊波如天劫般輻射開去的時候,當所有的人都因為它而斃命的時候,身受重傷的逸塵怎么可能還能來到自己的身后給自己刺上這么一刀?!那疲憊、虛弱的身軀又怎么可能在這強壓下行進得如此迅速?!自己施放魔法時周身的防御罩能量何其強大,他又怎么可能刺得破刺得進?!
可是,所有的“不可能”加起來也抵不過站在他身后、活生生的逸塵,仙玉刃就在這不可能中刺進了他的后心!
那遍布全身的痛楚如萬箭穿心讓他的身體為之癱軟,雖然這癱軟無力的感覺僅僅只是一瞬間,但卻也足以致命了——那原本已經被他逼到覺非身前的四股力量就在這一瞬間全都涌到了他的身前,然后毫無阻力地就直擊在了他的身上!
轟隆巨響,山崩地裂!
一個黑與紅交織的光團在神界皇城的天牢邊猛然炸開,光團的面積不斷地放大、放大,直讓號稱堅不可摧的天牢為之轟然塌倒、直讓整個皇城為之顫抖!
光團終于漸漸地散去,硝煙的塵埃終將在長久的震顫之后落定,逸塵帶著滿足的微笑靜靜地躺在覺非的身邊——就在剛才,當爆炸聲響起的時候,是覺非拼著滿身的傷出手救了他,要不然此時此刻他又怎么可能看得到這悲壯的景象?!
覺非身上的那八支墨色血邊羽翼已經褪去,幽藍的幻甲也因為難以承受巨大的壓力而自動變回了龍型手鐲,展現在他面前的是一個虛弱而又清醒的覺非。
“兄弟,你終于醒了……”看到這一切,逸塵的臉上再次現出了滿足的微笑。是的,他該滿足了,如果不是他那此刻的覺非或許就已經斃命了!
覺非緊張地半跪著,疲憊而虛弱的臉并沒有因為這場巨大的爆炸而有絲毫的懈怠,他不住地掃視著周圍的環境,默默地點了點頭:“我醒了,在殺了這么多人之后我醒了……”
他說得無比傷感,自己惡魔般的行為并沒有因為剛才的“入魔”而被遺忘,相反,他看得清清楚楚,將一切的慘象看得清清楚楚、將自己沾滿鮮血的雙手看得清清楚楚!
逸塵無語,當他看到覺非臉上那哀傷的眼睛時,他就知道自己再也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來了,一切的一切都只能靠著時間來慢慢消除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辦法。但這又有什么呢?至少他們都活下來了,哀傷和痛苦之后活著的人才有資格去體會,難道不是嗎?
想到這里,他的眼皮不由沉重了起來,長久以來被他強壓在深處的倦意在這一刻終于如大山般朝他壓了過來!他累了,他要靜靜地靜靜地睡下!可就在他的眼皮即將闔上進入醉人的夢鄉的時候,塵埃中那個大踏著步、緩緩走來的身影卻讓他大驚——
緩緩朝他們走來的,那渾身都被猶如龍鱗的盔甲覆蓋著的男子,那滿身布滿了塵埃卻灼灼發光的男子,不是神王又是誰?!
神王,在正面承受了足以令巍峨的高山灰飛煙滅的大爆炸的神王,竟然依舊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