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回去后我思考了一夜。”顧敘說。
“我的許多舉止果真是有些過界,那時我沒有想太多,愿意那樣做便那么去做。但你的話點醒了我。為什么會過界呢?”
他微微笑,只是這笑容讓邊長曦有些難以直視:“不要再說了,都是我的錯,我收回昨天那些話。”
顧敘卻仿佛沒聽到:“我說過,將你當做真正的隊友,對隊友的維護自然是其一。其二,你是女孩子,雖說末世危機中不該有性別之分——”他忽然嘆了口氣,似乎頗為遺憾,“這是哪個王八蛋的言論?男女之別自然是有的。舊時西方紳士奉行女士優先,遇了險都是老人孩子與女人先走,到我們以前和平年代則提倡男女平等,那是因為社會賦予了女性平等的權益和地位,可就算如此還有個三八婦女節,女性還是弱勢群體——你不用瞪我,我并無性別歧視,這點很明確。”
邊長曦哪能不瞪她,這是在說什么和什么?顧敘的思維也會有這么跳脫的時候?她都跟不上他的節奏了。
但心里到底緊張卻略略舒展開。
顧敘繼續:“但到了現在,時代巨變,處處充滿危機,需要武力拼搏才能生存下去,男女之間的差距又拉開了。女子在戰斗能力上天生不如男子,就好像我們同為三階,你的力量卻委實不如我,這點你承認吧。”
邊長曦怔怔地想了想,點頭。
你到底想說什么?啰嗦不是你的作風啊!
“更不要說女性天生擁有一些麻煩事,所以,說什么沒有性別之分,不過就是拿著生存危機來當借口,男性冠冕堂皇地擺脫掉照顧女性的責任,女性則以此為自強口號,雖然勵志,卻不免辛酸。”
“所以?”
“所以,我對你特殊照顧,重視你的生死,也是很有道理的。”
邊長曦抓住了重點,馬上點頭:“對,很有道理!你很有責任感!”所以你還抓著我干嘛?!
顧敘嘆了口氣:“我也是這樣說服自己,結果發現不太對勁,然后我找到了第三個理由。”
“你是一個很優秀的木系,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即便只是一般的手下,我也會盡量保證其生命安全。這相當于一種投資,你活著,變強,我才能得到更多的利益。”
“你還是影子和老武的救命恩人,于我顧敘有恩,我拼死也該護你。”
邊長曦對陳怡莎分析時說到的理由,他自己也全都提到了。
“可是,我發現還不止。”
遠近不少人都在暗暗關注這邊,一個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和老板,一個是傳奇屬性的木系,兩人坐在一起果然相當般配和諧。
雖然某人說過一些什么話,昭告眾人,兩人是沒有發展的可能,但、但、但,兩人表情有點不對哇,然后大家就看到他們的大*oss強硬地抓住了人家女孩子的手。
好多人張大了嘴巴,僵住了動作,停止了說話和咀嚼。
邱云早上是跟著顧敘來的,他性子愛鬧,獨自撐不起臺子,應該說是不耐煩單獨管一件事,基本就是跟在顧敘和邱風身邊跑跑腿的。
剛他就隨著工程隊到處測量去了。
前胸貼后背地餓回來,身邊還跟著工程隊的負責人,他只想著把人帶給老大,然后就抓著自己的盒飯猛扒,那盒飯還是趙姨精心準備的,有最最新鮮的豆角和番茄炒蛋哇哇。當然了,還有鮮度良好的肉,也不知道邊長曦是怎么保存這些肉的。
路過車邊,有人告訴他他的盒飯被顧敘拿走了,而顧敘就在大棚那邊。他心想老大今天可真好,還幫他把飯拿好了。
結果走近一看,他眼珠子瞪圓了,他的盒飯被拆封了?還被吃了?誰這么大膽!
然后看清人,看到那一男一女手上的動作,他直接張大了嘴巴。
他家老大側身面對著那誰,面色很平靜也很平常,但看那誰的反應,他一定是說了什么勁爆的話。
有奸情!有情況!
他就說他老大怎么可能慫得連個心意都表不來!
他心頭冒起熊熊的八卦之火,讓負責人等著,自己墊著腳尖溜過去。
顧敘也發現周圍的情況,沒辦法,若有可能,他也不想在這種場合說這些話,但氣氛火候到這了,他又無意再拖延。
他黑深的眼眸看定邊長曦,微微揉著漆光,倒映著眼前女生的微愕的模樣,柔和而不失強硬:“長曦,我對你是有好感的,一定是有的。”
大概前面顧敘做的鋪墊和解釋太多,邊長曦被繞開了,情緒也不那么緊張尖銳,她沒有太激烈的反應,只是低垂下眼:“未必,你自己都列出剛才那么多理由,哪怕有好感,也是基于那些因素,未必是針對我這個人本身。”
顧敘笑:“那你說,哪些才是你本身,哪些才是外在附加的條件?不是你,就沒有我說的那些理由,不曾做過那些事,也就不是坐在我面前的這個你,這兩者本不矛盾。”
邊長曦語塞:“我說不過你。”
“是你自欺欺人。”
“那你想怎么樣?有好感,所以呢?我是有男朋友的。”邊長曦的態度簡直有點像買東西討價還價,好像顧敘坑了她多少錢一樣。
顧敘一陣無奈。
她不冷靜吧,就如同個炮彈,一點就出事,冷靜了吧,又就是這副模樣。這個性格確實是有點不討喜。
但他看出她眼底的矛盾和哀涼,冷漠不過是硬加在無措上面的保護色。
他昨晚也在想,自己被她的什么地方吸引呢?她倔強起來真的很讓人頭疼,甚至有點自說自話。
太不可愛了。
于是這無奈就略略浮于面上,他說:“我知道,我還知道你前男友在m國,只怕這一生都難歸故土。”
邊長曦輕輕一震。
“你是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也無法指摘,你哪怕要這么耗一輩子,不給我任何機會,我恐怕也無力干擾,但邊長曦,我的心意你必須明白。”
他松開她的手,站起來,眼里的光溶解得一干二凈,仿佛從來都是這么一片黑沉難解,連面部線條重新變得清冷堅毅。用只能讓邊長曦聽到的聲音說:“你要恢復原樣,可以,要和我做普通上下司、做普通朋友,都可以,我們一起去首都,我信任你,你也可以依靠我。但你想當做什么都沒發生過,想要渾水摸魚,不可能。”
邊長曦抬頭。
她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
這大概就是兩人性格的區別。
在感情的抉擇上,邊長曦懼于改變,沉溺于往日記憶,一見勢頭不對,馬上把腦袋四肢縮回龜殼,她做好面對拒絕之后的最糟糕情況的準備,卻不能面對改變之后可能產生的惡果。
顧敘不同,之前仿若曖昧,是他自己也沒有朝那方面想,他甚至不知道邊長曦心里還惦記著人,那就一切順其自然吧,他也著實沒有閑暇去格外經營這檔子事。等邊長曦稍微說開又馬上沉底,他被驚動,恍然,然后立刻選擇出擊。
即使無法改變,即使千難萬難,也必須戰斗過。
一個男人的心意可以被拒絕,但不能被無視。
對顧敘來說,還未曾表明心跡就被婉拒,還被拒得不明不白,這已經是相當失敗,但若因此索性跟著退縮,自己也選擇幫忙平風靜浪掩蓋痕跡,這就是做人的問題了。
當然不是要死纏爛打,他也做不來那樣,但把事情講明白還是需要的。
他輕嘆,遇上邊長曦,他已經不知嘆過多少回:“我要說的就是這些,你再考慮考慮,若真不能接受,我也不會癡纏,你也不需要做任何改變,現在什么生活,以后還是什么生活。”
邊長曦有些渾噩。
她走在大街上,腦子里縈繞著顧敘的話,說實話,她還是不太能理解。
既然不強求,既然關系還是不會改變,那他說那番話又有什么意義?把心跡挑明所以以后彼此就不會尷尬了嗎?
她一時覺得自己更堅定了,一時又覺得心里更矛盾了。唉,她果然還是她,畏縮的天性無法改變,怎么學不來顧敘那樣干脆,說有好感說得沒起沒伏,好像在講報告一樣。
拍拍臉,心里定了定,她心想,既然都說開了,那坦然起來吧。雖然當不了戀人當朋友就是一個傳說,但時代不同,哪還能那么矯情啊,顧敘手底下日子好過,她反正不到萬不得已是不會離開這棵大樹的。
抬頭一看,自己已經走到東慶街頭,循著記憶往前走去,來到了一家兩間店面的店鋪前,招牌上寫著“劉氏裁縫鋪”。
裁縫鋪啊,多么游戲感的一個詞。她撇撇嘴,走進去。
店鋪里一個知性大方的女老板在翻著一塊布料出神,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正在整理衣服。滿店都是顏色形狀奇怪的衣服服飾。
她笑著喚了聲:“劉阿姨。”
劉向潔從手里的材料上抬頭,見是邊長曦頓時笑著站起來:“長曦來了,聽說你前段時日身體不大好,我道聽途說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心去看看你,但那邊也不是我能進得去的。”
“我沒事,都是有些人吃飽了撐著就盼別人不好。”
劉向潔看了看她,果然氣色極好,就放心了,她說:“這次多虧你了,手工工廠的廠主親自考校了我一番,把一些生意引給我,還幫忙租了這隔壁的物資,把店面擴大,我知道要不是你,他們根本不可能這么青睞我。”
劉向潔倒真是感激,邊長曦瞧了,心里也放心了,她還擔心這位品節高尚的職業女性,會因為她不打聲招呼就把幫她走了后門而心懷不滿呢。
“那是劉阿姨自己有實力,我也沒做什么。”邊長曦這話是認真的,劉向潔一心鉆研服飾制作和材料研究,對于做新型衣服是再合適不過。她此時就看到劉向潔手里的鐵灰色的一層厚布,拿來一看,出手輕軟,但韌性非常好,還很冰涼,就好像這是鐵皮軟化一樣。
這自然就是鐵皮狗的皮,具有良好的防御性,可以做成各種防御性服飾。
如今鐵皮狗在手工屠宰場被秘密解剖,最外面的鋼鐵般的疙瘩送到洛久慶那里的研究團隊上,下面的皮就送到劉向潔這,剩下的肉還不知道怎么處理,邊長曦也不知道能不能吃。然后是骨頭、眼睛等,能有什么用就還要繼續研究。
劉向潔見她看得仔細,就說:“這種材質普通針線很難穿過縫合,我想用最近從基地外葛進來的一種韌絲草做的線,針就用這種狗的骨肉磨成的,而且這布料雖然軟韌,但這個布料不襯肉,還要經過處理。”
說著說著,她又陷入自己的思考中,邊長曦也不打擾她,四下看了看,然后就出去了。
走過幾間,是一家二樓三個店面的服裝店,上書徐氏衣坊。
這就是徐家開的服裝店,龍頭老大之一。正常的衣服也買,新式的服裝也買,徐清揚正在店里應付幾個主顧,邊曠居然也在這里,百無聊賴地坐在柜臺前,手里擦著一把短匕,一臉沉默。
邊長曦腳下頓了頓,也沒有停下,再往里走一段房屋就變得比較低矮,店鋪格擋和裝潢都查了,買衣服的,都是那種末世前的衣服,放在大框子里就堆在門口,一團一團亂七八糟的,一枚一階白核可以買到五六套,非常便宜。
邊長曦在一個攤頭前蹲下,翻看里面的衣服,嘴里道:“她有什么異狀?”
買衣服的老板戴著一頂帽子,黑黑的臉微垂著,此時有點興奮:“昨天不知道從哪里回來后就一直板著臉,皮笑肉不笑的,很恐怖,后來晚上她又出去,咱們一直跟著,發現她去了平民窟那邊,然后進了一個房子,大半個小時后才有人再出來,就去了甲等的a區,我們跟不進去,也不知道是干嘛去了。不過今天早上,瞿益和其他人包括目標在,都被諸葛云馬的人帶走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