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痛恨這世上的一切,不再要相信任何一個人。
可是,若有誰能給她一線生機,哪怕只是非常渺茫的一絲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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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亡人基地”的內城最外圍,有一條陰暗的街道,這里整條街都是帳篷,高的,低的,結實的,半塌不塌的,無論白天還是黑夜,都有無數男人流連此地,低垂的帳篷簾子里人影晃動,接著便有一聲聲曖昧的聲響流瀉出來。
不過這里有大半的男人都是奔著最里面那個大帳篷去的,因為那個帳篷里的女人最為與眾不同。
“那妞真是絕了,不管你怎么折騰都經得住,那皮膚好的呀,就算用刀子割,兩個小時之后也能自己愈合,真是奇了。”
“誒?這樣的人不該被當作寶貝保護起來?怎么會淪落到……”
“光是體質好有個屁用,人家還進過研究院被那些瘋子解剖過呢,說是研究不出東西來,沒有價值,而且啊,我聽說她原本是佟副首領的情人,也不知怎么惹惱了他……”
男人們發出心照不宣的“哦”聲,體質特殊,原副首領的情人,這兩點能不吸引人嗎?難怪那么多人趨之若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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帳篷簾子一把掀開,兩個男人一臉饜足地出來:“真他媽的爽!就是賊貴,弄這一次老子接下來一個月都得勒緊褲腰帶過日子了!”
另一個咂咂嘴,仍無窮回味:“知足吧,咱倆一起都便宜不少了,下次還來不,你不來我找別人搭伙。”
兩人說著從身上各自掏出一枚紫晶幣,扔到墻邊收費的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手里。
未亡人基地里的錢幣都是用各種寶石和合成材料制成,一枚紫晶幣可以換十枚紅寶石幣或是一百枚藍寶石幣或是一千枚合成幣,而一枚合成幣就可以讓一個普通人過一天的日子了,可見這費用有多高。
婦女貪婪地摸了摸兩枚紫晶幣,保險箱旁兩個握著刀槍把守的大漢瞪她一眼,她就連忙把紫晶幣投進箱子里。
一面低聲罵罵咧咧:“賺錢是賺得多,可不是給我賺的有什么用?還要連累我給她洗衣服、洗床單,哎呦,真是臟死了!你說她還活著干什么,一天到晚要接多少……我都替她羞……”
一邊罵著,一邊還是端水進去:“洗一洗,兩個小時后下一批客人就來了。”
帳篷里的擺設很簡陋,只有一張床大得離譜,床上剛換上的床單已經不像樣了,空氣里滿是濃烈的味道,婦女厭惡地捂住鼻子,瞥了眼梳妝鏡前的女人,一邊收拾一邊埋怨:“賤人就是命硬,像你這樣一天好幾次,一次兩三個的,誰不是熬不住一兩個月就去了,你這都半年多了吧?可是有什么意思?要不趕快死,要不就向大少爺服軟,這么硬撐著你不煩我都煩了!”
坐在鏡子前的女人充耳不聞,只慢條斯理地穿上外套,慢慢打理起自己糾結的頭發。
如果仔細看去,可以發現她的右手掌是軟綿綿的,四根掌骨被抽得干干凈凈,只剩下皮肉,像一塊軟掉的土司,幾乎折疊了起來。
她的左腿也是軟軟地靠在凳子邊,膝蓋扁平,那處的髕骨竟被整個挖掉了!
她的脖子上套著一個鐵環,環上的鐵鏈一直延伸到床頭,鎖在矗立在水泥地里的粗大鋼筋樁子上。
婦女心里嘀咕,別人都以為她被廢了一只手一條腿,還用鐵鏈鎖著,是出于羞辱她的原因,但自己知道,這是因為她太能鬧騰了,逃過好幾回,每次都讓大少爺損失好些人手,她的復原能力又實在太強,大少爺不得不抽去她的骨頭,每一次就抽走一根骨頭,被廢掉腿后,她大概是絕望了,就完完全全地沉寂下來,好像認命了一樣。
“告訴佟嘉坤,我同意了。”
忽然一道沙啞干澀的聲音響起,婦女愣了愣,才明白是女人說話了,大概太長時間沒有說過話,她的聲音都變得有些奇怪,卻比從前更加冷漠,透著揮散不去的暮氣。
“什、什么?”
女人動了動,轉過臉來,這是一個很清秀的女人,或者說是女孩,她看起來只有二十出頭,五官精致秀美,身材十分纖瘦,闊大的領口掩不住精細得好像一捏就會碎的鎖骨,還有永遠柔嫩細滑的肌膚上大片青紫的吻痕齒印。
她有著一雙很漂亮的杏眼,原本里面充滿了明亮的東西,哪怕是艱難危險的逃亡路上,也永遠帶著一絲笑意,倔強而堅強,就像她說的,只要堅持下去,希望就在前方。
可是這會兒這雙眼沉寂得就像觸不到底的深潭,反射不出一絲光亮,也再興不起一絲波瀾。
好像一只飛鳥被折斷了羽翼,好像一顆明珠被狠狠摔碎地上,又被重重碾上幾腳,有什么東西在她身上破碎了,寂滅了,只剩下這樣一副空蕩蕩的軀殼,在無盡的黑暗里等待著腐朽。
因為轉頭的動作,脖子上被掐腫的地方被鐵環磨破,血滲了出來,但很快那血就慢慢凝固住,傷口開始收斂。
她似乎感覺不到這些,看著眼前的婦女,又好像透過她看向某個遠方。
“我說,我屈服了,佟嘉坤要的東西,我給他,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你說,你說!”婦女頓時眉開眼笑起來,“早這樣不就好了,大少爺多疼你啊,你是他一手養大的,要不是你太固執,這會兒副首領夫人都是你了。”
這賤人終于想通了,她得了好,自己也跟著吃香的喝辣的啊,想到這一兩年把她得罪狠了,她連忙說:“安安你別怪高阿姨,當初你帶著我逃出去,阿姨是感激的,可是外面不好過啊,我看你那么辛苦,又正好看到了大少爺的人,這才……誰知道你這么倔,一回來就跟大少爺杠上了,好在你終于想通了,以后就是大把的好日子,這一年多我伺候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可不能享福了就忘了我!”
女孩嘴角噙起一抹極冰冷的弧度:“是,我怎么會忘了你呢,所以……你先去死吧!”
婦女愣住,大聲地說:“安安你不能過河拆橋啊,一發達就忘了你高阿姨,你忘了剛進佟家時是我照顧你,給你洗衣做飯,你病了我喂你吃藥,你說我就像你媽媽一樣……”
外面兩個大漢聽到罵聲沖進來,婦女頓時膽氣足起來,這兩人是專門來看守左安安的,都是五級的武士。
女孩卻托腮啟唇:“弄死她,我就去見佟嘉坤。”
大漢對視一眼,一人一邊捉小雞一般捉住了婦女。婦女這才慌起來:“安安,安安別這樣,你是開玩笑的對不對?”
女孩笑著挨過去:“我曾經是多么尊敬你,信賴你,用盡所有地保護你,可是你給我什么?背叛,利用,辱罵,高細梅,我也希望這一切都只是一個玩笑。”
婦女被那兩個大漢拖出去,一聲聲棍子捶打聲帶著慘叫響起:“左安安,你這個喪良心的!……左安安你不得好死……”
帳篷里,女孩摸著自己的臉,對著鏡子嘴角微動,露出一個好像哭的笑容。
左安安,再忍一忍,很快就好了,很快……就會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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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貴的花灑噴出水花,左安安仰起臉,任溫熱的水流沖刷自己污濁的身體,換上干凈整齊的衣服,拄著拐杖出去,桌上已經擺上了豐盛的菜肴。
她沒有去看那些肉,而是拿起一個通紅鮮艷的西紅柿,輕輕一嗅,又咬了一口,果肉汁液涌入口腔,芳香甘甜一瞬間令四肢百骸都幾乎戰栗起來。
記不得多久沒有吃這樣新鮮的東西了,一年,兩年,還是三年?自從末世之后,她好像連一頓飽飯都沒有吃過,更何況是這種昂貴稀少的果蔬。
慢吞吞吃完了飯,她又拄著拐杖回到臥室,點燃蠟燭,拿出一本書,這是一本古籍,裝訂手法都極為古樸,封面上寫著《谷梁春秋》四個大字。
這是爸爸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她爸爸是個有文藝情懷的人,喜歡看古書,看文言文,小時候家里書架上擺滿了《說唐》、《左傳》、《東周列國志》之類的書,每次他休假回來,除了陪她玩,就是坐在桌前,泡一杯清茶,捧一本書懷古。
這本《谷梁春秋》是他最寶貝的,據說是什么真正的古籍,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淘到手的。
后來他出車禍身亡,佟家人連夜把她接走,她收拾東西的時候不知為什么,鬼使神差地把《谷梁春秋》帶上,結果第二天家里就起了火,所有東西燒得干干凈凈,爸爸的遺物也就剩下了這本書。
從那以后,無論她走到哪里都會帶著這本書,就好像爸爸還陪在身邊一樣,這本書給了她莫大的慰藉和信念,給了她生存的力量,卻也給她帶來滅頂之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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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說,這個開頭我寫了十幾遍寫出了五六個不同的模板嗎?快被自己感動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