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時間了,你、你快跑吧——”
圖魯此刻感覺身后的風就像一道道銳利的鐮刀,將他的背脊骨肉跟衣服刮撕得支離破碎,痛疼發麻,頭皮崩緊。
虞子嬰冷眼瞥了圖魯一計。
能跑掉的話,她早就安然離去,豈會跟他在這里浪費時間、毫無意義地扯皮下去?
“眼下我供你兩個選擇……一,接下來,你完全聽從我的指揮,或許最終還能夠僥幸留下一命,二,便是你獨自上去拼命,最后被狼群啃噬得尸骨無存。”
圖魯渾身一震,額上的冷汗冒得更兇了,他神色慌亂無措地盯著虞子嬰的眼睛,似要從她那一雙黑闐幽深的眼瞳之中尋找出能夠令他安心的東西。
“我……”
就在他遲疑間,這時狼群中的一頭頭狼朝著他撲躍過來,那嗖地一下劃出一道黑影,森白尖銳的牙齒上流淌著濕轆著渾濁的白色液體,琥珀大眼充斥著兇狠與冷靜,這是一種已經將獵物趕至絕境時,準備悠然自得收獲成果的冷酷。
“哈啊——”
圖魯敏銳地感受到了身后的異樣,不禁感覺背部的肌肉一陣發麻,仿佛瞬間失去了感覺。那呼嘯而來的腥臭風沙,那幾乎能響徹耳膜的呼嗤呼嗤的狼息聲,都令他心跳如擂,但全身卻僵硬如石,在萬分緊急之下,他下意識地轉過身去,對上一張獠牙吞吐,張著血盆大口的狼嘴,驚駭慘叫一聲。
而這時,虞子嬰輕抬冷瘠的眼睫,那子夜寒星般的眸子透著冰冷的雪氣,呵氣間,似有一股寒霧瞬間攏罩住她那一張無害而精致的面容,令其變成寒刃般泛著鐵器光澤而鋒芒畢露。
她以比黑狼更快的速度滑至圖魯的身側,一掌將圖魯踉蹌推至一旁,然后一腳踢去猛擊黑狼面門,她的腿踢出的一瞬間,空氣中也發出極其尖銳的聲音。
“嗷嗚——”
承受不住這猝不及防一擊之下的巨力,黑狼的身子一下子沖飛了出去,然后撞向對面的幾頭黑狼,但它的身體的去勢卻絲毫未止,宛如黑球大炮的炮彈一般的急勁,直直往更深的內部飛去,最后重重砸碎了一塊風沙中半露一截的紅黃土巖,無力倒地,被碎石掩個見頭不見毛的悲劇下場。
等圖魯回過神,再一次看去時,等待他的自然不是什么肉綻血流的恐怖畫面,而是變得更為震驚的事情。
“你——你——”圖魯倒抽一口冷氣,僵硬著脖子,一點一點挪過腦袋,雙目失神地盯著虞子嬰,心中卻在瘋狂吶喊——姑娘,這是真的嗎?這是真的真的嗎?這是真的真的真的嗎?
好吧,如果這真是真的,那你的力氣未勉也太逆天了一點吧?!
圖魯徹底傻眼了,看虞子嬰就跟看個外星人流落地球一樣。
虞子嬰收回腿,盯著他的眼睛一瞬不眨:“現在該你選擇出你的決定了。”
原來她的一身怪力仍舊存還,只不過……其威力倒是比不得以前彪悍了,但盡量如此,仍舊能夠跌破一群老少爺兒們的眼鏡。
圖魯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他這才想起來她之前給出的選擇,但經這一番刺激,當即便義無反顧地捏拳咬牙:“好,我——我都聽你的,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虞子嬰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后,便簡短而迅速道:“由你去引開狼群的注意力,而我則去藏在狼群身后的那個馴獸師抓來。”
圖魯雖然一邊在跟虞子嬰說話,但一邊卻拼命而驚懼地觀注著狼群內的情況,他意外地發現它們好像經過剛才的事情后,竟不似原先那般虎視眈眈,蓄勢待發,反而十分有規律與節奏地圍在他們周圍一圈,并且輕抬腳面,試探性地一步一步地慢挪過來。
看到這種情況,圖魯心底忍不住泛起一陣驚喜交加,但當理智重新回籠時,卻又不敢輕易放松下來,畢竟危機根本還沒有解除,頂多是死亡的時間推遲了一些。
“我……我不行的……”圖魯聽到虞子嬰的計劃后,整個人禁不住如亂花輕顫一下,然后苦喪著一張臉,眉毛聳動著,拼命地搖頭。
“你放心,我會盡量在你被狼群撕裂前回來的。”虞子嬰保證道。
圖魯看著狼群越來越近,便忍不住退后幾步,聲音都不禁帶著了可恥的顫意:“可……可是等它們殺上來,我哪里跑得過它們啊?”
虞子嬰轉過頭,視線對著那一群黑狼,黝黑的瞳仁就像個能攝人魂魄的無底洞。誰碰上這釋的眼光都會掉進去,又像是兩頂刺刀,能將任何眼前阻擋的物體都刺穿。
在她這樣的目光下,那準備邁前一步的黑狼再次嘴中含著一聲受驚的“嗷嗚”,停下了腳步,開始急躁又不安地在原地徘徊,警戒,隨時準備新一番反擊。
“盯著它們,不要慌,亦不要怕……”虞子嬰放輕了語氣,用一種教導的方式開始闡述要義。
“呵呵……”不要慌,不要怕?呵呵,姑娘,這個“笑話”不好笑啊,圖魯舔了舔干得起皮的嘴唇,嘗試著虞子嬰的動作,但當他的視線一接觸到黑狼的眼睛時,臉皮卻不受控制地激烈顫抖著。
這個時候,估計是那群黑狼不慌,亦不懼吧。
他是慌忙了,又懼嚇了。
“……它們就不會貿然進攻了。”
聽出圖魯的退縮與不自信,虞子嬰沒有指責也沒有感到失望,即使是這種情況,虞子嬰的聲音仍舊如同念佛的和尚一樣,神色平靜并無起伏,但她的這種聲音就能夠像一縷縷絲密集而尖銳地刺進了圖魯的腦海之中,令他混沌的意識終于清醒了一些。
“盯著它們,不要慌,亦不要怕……”
“盯著它們,不要慌,亦不要怕……”
“盯著它們,不要慌,亦不要怕……”
連著三遍地重復與加深印象,虞子嬰這才停止下來。
圖魯像是被催眠的垂死者,終于臉上露出一絲回光返照,他深吸一口氣,道:“可……可它們怕的是你……我怕我……”
——我怕我做不到像你這樣。
虞子嬰繼續忽略他口中的各種怯懦語言,她道:“將你腳上的彎刀取出來。”
圖魯意外又驚蟄地看了虞子嬰一眼,那眼神十分怪異,就像老鼠洞中探出的那兩顆陰暗又怯怯的眼珠子,他眼神迅速閃爍一下,嘴里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然后將藏在寬大褲管內的一柄貼膚的彎刀取出來。
這把彎刀跟砍柴的砍刀相似,約半肘手臂般長度,兩指寬,內彎弧度較淺,看起來并不鋒利,刀面上甚至沾著銹斑點點。
“這個你拿著。”
虞子嬰從懷里掏出一樣物什遞給他,卻是一個火折子。
“記住我的話……狼無論被人如何地馴服,但它們的本質是不可能完全消失的。”
圖魯不明所以地將火折子拿在手上,沒有開口說話,只是看著火折子稍微有些發愣,耳邊是她那語調平穩,甚至稱得上是毫無感情的冷質聲音。
她奪過他的刀:“按我說的照做,現在你雙腳站開,你的力氣不夠,便如同蹲著馬步一樣,手握緊了刀,眼睛死死盯住狼,冷靜沉著,以靜制動,等狼撲上來的時候,看準狼撲的方向和高度,身體下沉,雙手握緊了刀,絕對不要失去這唯一的保命利器,然后……用力向狼的喉嚨,腹部,眼睛,所有弱點刺去,刀刃并往前挑,劃開一個長口子……”
“噗哧”一聲,血濺染了滿地,一頭試圖重新發動攻擊的黑狼呯地一聲倒地。
虞子嬰的一個步驟接著一個步驟的現場教學,令圖魯完全驚呆了。
“可是它們有這么多……”
“狼是一群既狡猾又警惕性十足的動物,若有一頭狼的出動,你果斷狠戾地解決掉后,便可以多爭取到一點時間……”
虞子嬰將刀還給他,圖魯看著刀上仍舊滴著血,眼神十分蒼白:“若最后它們依舊……”
“狼怕喊聲……而這個地方正巧是一個回谷,若你發現它們群體有異動,便氣沉丹田,破嘯如虎一般地大吼一聲。”虞子嬰又道。
“真、真的可以這樣嗎?”圖魯直瞪瞪地看著虞子嬰,一張嘴差不多都看著好像是一個小圓孔的樣子。
他完全被虞子嬰的救命博學給征服了。
“我不想聽這種無意義的問話,你記住我跟你說的話。”虞子嬰蹙眉道。
圖魯干笑一聲:“那、那你給我這個火折子有什么用?”
虞子嬰用一種微妙的眼神看著他:“……若最后你的一切威攝行動都不管用時,你就跑到那一片枯草灌木叢之中,然后迅速點燃火,這至少也能為你爭取一點時間。”
聽著虞子嬰每一條路,每一個細節都有條不紊地交待著,圖魯只覺吞下一大塊鉛,雖然心中依舊沉墊墊地,但卻有了底,也有了一些對未來發生的事情應對的辦法的信心。
“我、我會努力辦到的,可你呢……你要怎么突破這群黑群的包圍,跑到后方去?”
“這就是我的問題。記住,不要害怕,害怕只會令人停滯不前,它除了讓你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廢物之外,便別無用處。”虞子嬰道。
“我……”圖魯咽了一口唾沫,蒼白著臉,勉強笑了一聲:“我很沒用,即使你這樣安慰我,給我安排周祥,我卻依舊只能夠保證……我會盡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