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鼎正擔憂羅豐的安危,卻見垂落蒼穹的霓霞向下聚合,團成一團,不斷蠕動變形,就像是有隻無形的大手在捏泥人。
牟修樓陀面露微笑,屈指一彈,射中五毒化血鍾,叩響?zhàn)N音縷縷不絕的鐘聲,漸漸迴盪開。
五彩霓霞變化做一朵蓮花,怒放盛開,燦爛光華中,一人從中現(xiàn)身,不是羅豐又是誰。
“白首重來一夢中,青山不改舊時容。鳥啼日升橋邊寺,倚枕猶聞晨時鐘。”
羅豐身形鬥轉(zhuǎn),化作一隻火鳳沖天而去,飛至半空後突然迸發(fā)劍意,發(fā)出一聲長空劍鳴,鴉九劍從火鳳口中飛出,伴隨著赤焰掠騰,如虹劍光輝耀四散,如星高懸,放出清亮光華,照耀虛空。
赤火劍氣如流星雨蓬蓬落下,九隻火鴉劍靈從劍身中衍化而出,撲扇著翅膀,攜著鴉九劍一起反向貫入火鳳中。
忽聞一聲驚天鳳鳴,火鳳的形體開始凝聚,原本以火焰化形的翅膀,彤彤燃燒著,虛而不實,此刻卻像是固化般變得僵硬,火焰彷彿凝成了劍體雕塑,一根根翎羽向天聳立,皆是由劍氣凝聚而成,無比鋒利,熾熱的劍光能灼痛人眼。
融合鴉九劍之後,火鳳的體型反而更爲縮小,但相比先前更具備破壞性,全身上下皆是纏繞著火焰的劍氣,充滿侵略感,叫人不寒而慄。
嶽鼎見狀,嘖嘖稱讚:“劍氣化形,術劍合一,羅兄弟好手段,自身御火,又利用那柄火屬飛劍駕馭劍氣,通過人劍合一,將劍氣和炎術完美融合,這頭炎劍鳳凰一出,天人境以下基本無人能掠其鋒芒。”
他在腦中假想了一番,覺得除非在炎劍鳳凰俯衝之前,先一步動用摩訶印擊爆,否則一旦進入極招互衝,生死對決的局面,最後只能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
而且憑這頭炎劍鳳凰的鋒銳劍氣,只要被擦到,估計就是被千刀萬剮、剁成肉醬、燒成熟肉的下場,便是他有緣起緣滅曇華法,十有八九也來不及派上用場。
鳳凰振翅一揚,散去炎能劍氣,現(xiàn)出羅豐的身影,以及纏繞著九隻火鴉的鴉九劍。
牟修樓陀降落到羅豐的身前,道:“歡迎道友迴歸,夜摩天上下,皆感謝道友捨命的恩情。”
“客氣了,其實在下定決心前,我便有八成把握,能夠藉著陣法涅槃重生,算不得大無畏的犧牲,何況我也從中得到了不少好處,可謂受益匪淺。”
如果胡來僧預料的那般,羅豐以奄奄一息的傷體主持涅槃大陣,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每時每刻都有可能被壓垮,而這種壓力在吸收了胡來僧的生命能量後達到了巔峰。
當時陣法效果要從湮滅轉(zhuǎn)變到重生,可謂至關重要的驚險一跳,偏偏羅豐已是氣空力盡,難以爲繼。
那一刻,他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放棄陣法,中止運轉(zhuǎn),如此夜摩天的衆(zhòng)生便再無復活的希望;二是效仿干將莫邪煉劍,將自身投入其中,既能作爲薪火,又可與陣法融爲一體,自由掌控一切。
假如是其他的陣法,羅豐說不定就放棄了,雖說夜摩天衆(zhòng)生的生命非常珍貴,可他的命也不是白給的,說到底對方與他毫不相干,若是能順手而爲他不介意救上一救,但犧牲自我,成全陌生人的偉大品德還是能免則免。
幸運的是,此陣號爲涅槃,有殺生始元之能,而他也恰好懂得涅槃劍道,利用兩者的相通特徵,他同樣有機會利用此陣來涅槃重生,而且把握極大。
雖說尚有兩成的危險,但利益與風險並存,羅豐料到若能親自體驗一回涅槃重生的滋味,對領悟涅槃劍道將有莫大的好處,爲此冒一回險卻是值得的。
現(xiàn)在的情況也驗證了他的猜想,不僅徹底完善了涅槃劍道,而且將淺嘗輒止的《朱雀浴火妙法》領悟到了大成之境,順帶還附贈了進化到上品靈器的鴉九劍,收穫不可謂不豐厚。
另外,在使用三昧無定輪倒惡爲善,祛除邪穢的過程中,他又以萬屠元功暗中吞噬了一小部分,雖然從比例看是極小的一部分,但作爲稱量的本體乃是夜摩天的千萬衆(zhòng)生,其分量可想而知。
若是尋常情況下,羅豐說不定要被直接撐爆掉——事實上也的確如此,不過當時的他已經(jīng)決定以身獻陣,本就打算犧牲肉身,爆掉就爆掉,反正很快就能復活,於是撐大胃口,饕餮吞下。
如今涅槃重生,更由陣法意志幫忙塑造新的肉體,完美的容納了暴增十數(shù)倍的萬屠誅邪真氣。
羅豐稍一內(nèi)視,赫然發(fā)現(xiàn)萬屠元功已是晉級第三層了。
本來在純陽赤火勁和玄陰黑水功臻至大圓滿後,萬屠元功就是三大內(nèi)功中最弱的一個,後來突破八重化神境,先天陰陽化先天無極,兩大內(nèi)功融合之後的全新內(nèi)功,更是超出萬屠元功不知凡幾,形成一邊倒的局面,如同江河之比溪流。
現(xiàn)在萬屠元功一口氣突破第三層,神速壯大,居然能跟先天無極功分庭抗禮,不弱下風,提升之多可想而知。
“看來,必須得修養(yǎng)一段時間,耐心適應驟升的修爲,不止是內(nèi)功氣元,還有肉身精元。”
羅豐試著搬運了一番身體氣力,發(fā)現(xiàn)精氣之充沛,遠超從前,已然達到八重境中游的水準,就算現(xiàn)在立即嘗試突破,他也有五成把握以武修法門晉級八重化神境。
稍微一想,羅豐便意識到很可能是將涅槃大陣殘留的生命能量盡數(shù)吸收的原因,畢竟他是最後一個涅槃重生的,若不盡可能的轉(zhuǎn)化能量,便是白白浪費了。
事實上,也的確浪費了不少,蓋因羅豐現(xiàn)在的軀體是理論上最完美的,屬於在他原先潛力範圍內(nèi)的極限,如果再灌注更多的精元,反倒有揠苗助長的危險。
總之一句話,這回羅豐是賺得鉢滿盆滿,術法、劍道、法寶、內(nèi)功、精元皆有受益,此刻再回頭看先前犧牲自我的決定,便覺得實是無比的英明。
一啄一飲,莫非前定。
以牟修樓陀如今的非凡境界,自是看出羅豐現(xiàn)在的變化,喜笑道:“善哉,善有善報,因果之妙。”
羅豐這回倒是沒有謙虛,欣然收下讚許,接著他想起一事,伸手一招,將因果斷滅石和三昧無定輪收入掌中,遞出道:“此二物,當物歸原主。”
本來的計劃中,牟修樓陀將犧牲自我,斷去與夜摩天的因果,而這兩件法寶就會成無主之物,誰料因爲胡來僧橫插一槓,她因禍得福,不僅沒有犧牲,更藉此恢復了修爲。
以牟修樓陀現(xiàn)在的境界,若是想索回寶物,羅豐可拒絕不了,乾脆賣個好,主動歸還,當然,那座輪迴轉(zhuǎn)業(yè)塔是從三邪僧手裡奪來的,倒是可以佔爲己有。
然而,牟修樓陀連瞧都沒瞧一眼,只是道:“吾對聖人弟子的故事也頗爲欣賞,救溺水者而受牛,善者得善報,何其妙哉!若能讓天下人效仿,行善者衆(zhòng),區(qū)區(qū)佛寶,不值一提。”
她口中說著天下人,雙目卻盯著羅豐,用意已是昭然若揭。
一個普通人,就算再怎麼熱衷行善舉,這輩子也救不了千人之數(shù)。
可也有一些人,只要他們願意,就能拯救數(shù)以千萬計的生靈,甚至整個世界。
譬如羅豐適才就拯救了整個夜摩天,而一切的關鍵就在於他犧牲自我的念頭。
牟修樓陀很清楚,羅豐並非全然出於善心,期間也夾雜了利益心,但這些並不重要,她也沒有妄想將人徹底改造成聖母,可如果在將來的道路上,當羅豐又遇上分歧選擇時,若能因此而稍稍偏向善念,那今日所爲便是值得了,與之相比,區(qū)區(qū)兩件佛寶又算得了什麼呢?
羅豐略微驚愕,隨即坦然收下,既然對方要贈他寶物,爲什麼拒之門外?將來會發(fā)生什麼事情,又豈是現(xiàn)在就能算定的,難道就因爲不想在將來行善舉,所以就拒絕掉兩件稀世罕見的寶物,這種事情未免也太可笑了。
這時,嶽鼎和素媚兩人飛行靠近。
儘管不如牟修樓陀看得清楚,嶽鼎同樣瞧出了羅豐身上的變化,但他並不嫉妒,因爲他亦有大收穫,戰(zhàn)鬥中領悟了《過去燃燈經(jīng)》的奧妙,並觸摸到了天人屏障,假以時日就能嘗試成就天人,這比任何好處都要珍貴。
素媚更不用說,雖然她在這場戰(zhàn)鬥中沒有得到好處,但由於洞悉了自己的身世之謎,驟升到九重境巔峰的神元就足以讓人嫉妒得發(fā)瘋。
“擊殺天人強者,這般瘋狂的事情虧你想得出來,此間兇險不必描述,奴家欠你的人情,可就算還上了喲。”她卻是不客氣,開口就將人情講清楚。
羅豐沒有討價還價,上下打量後,道:“看來,你已知曉身世,能告知是哪位神通大能嗎?”
爲了避開嶽鼎,素媚使用靈識,暗中傳訊道:“是九幽素女。”
羅豐恍然:“六道宗第二代祖師,赫赫有名的極道強者,難怪你一經(jīng)覺醒,神魂修爲就提升到了肉身境的極限,想來若是突破天人,還會有後續(xù)的好處降下。”
神魂不比肉身,在揠苗助長方面有著很大的寬容,何況大能轉(zhuǎn)世非是尋常修士能比,自然有方法能夠化解修爲驟升帶來的弊端。
素媚表面上默認,心中卻忖道:縱然聰明如羅師弟,也只以爲我是九幽素女轉(zhuǎn)世,而決計想不到我會是九幽素女留下的本源分身靈胎,有朝一日,將會溯本追源,成爲真正的九幽素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