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篤定的話語,讓慕容紫玉心中一咯噔,所有的神志在一瞬間回爐。他很清楚她說的身份是指什麼,這一刻他有些失語。
墨子月心中清明,那日她醒來時那般容貌,慕容紫玉看不出來怕不是個瞎子吧,她不清楚慕容紫玉的態度,但這兩日的相處,她知道他應該沒有敵意,然而今日這句“你以前,總是喚我紫玉哥哥。”實在是太過曖昧。
她不知道哪裡出了差錯,她沒有失去記憶,她甚至記得以往的很多細節,可她並不記得自己與他有過如此可謂是親近的交集,她懷疑他是不是認錯人了,但這些不重要,這樣曖昧的話語,她從未說過,但他卻表現得如此親密,這其中出了什麼差錯,雲雷池的題字,以及以往很多疑點,曾經她都忽略過去,現在回想卻是處處古怪,究竟是什麼情況,她從妖界回來後定要探個清明。
現在的她並不知道,時間並不會等她去尋覓真相,而她,即使爲仙,也沒能預料到將來的分毫。
兩人沉默了好久,久到慕容紫玉感到一絲壓抑。
“我知。”他回答。
又是良久的沉默。
“紫玉”,她道。
“怎麼......了。”他有些反應不過來。
“沒什麼,只是叫你一聲。”
他還是有些怔忪。
“我從未叫過你那個稱呼,你或許識錯了人,但司命這稱呼確實太過疏遠,那以後,私下裡,我便喚你紫玉,可以嗎?”她靜靜地說出這些,卻沒有再提身份一事。
但慕容紫玉是如此瞭解墨子月,他明白她這是相信自己不會暴露她的身份了,但他有些無奈,她是認爲自己認錯人了嗎,不過這怪不到她,一個人可以輕易相信自己失去記憶,卻很難相信自己記憶出錯,更何況......
但他還是欣喜的,他不喜歡兩人彷彿帶著面具般的交流,太生疏,太心機,太冰冷。
他回答:“自是可以。”
明明都是驢脣不對馬嘴的對話,旁人可能看的一頭霧水,兩人卻輕易參透對方的心意,讓局外人看,這兩人不是太過聰明,就是太過了解對方,但怎麼也不會認爲這不過是近日纔有過交集的陌生人罷了。
“紫玉,再見。”或許是不曾如此稱呼過別人,她感覺這樣有一絲彆扭,可還是又說了一聲。
慕容紫玉看著她,輕輕點點頭,風度翩翩,沒有半分逾越,眼裡的溫柔像是要溢出一般,他沒有說話,可所有的言語彷彿都在這眼神中一一呈現,這樣的溫柔像是春日裡的暖陽,暖而不烈,甜而不膩,若是讓其他女子看到,不知又有多少人沉浸在其中不可自拔,而他眼中的女子也要不知承受多少妒忌的怒火。
而那女子,卻沒有看到這一切,她已轉身離去,消失在星月殿,消失在攬月閣。
慕容紫玉就這樣看著她的身影漸漸消失,直至不見,他閉了閉眼,彷彿要將自己的所有情緒掩埋,再睜開時,他已又成爲那個永遠瓊華如玉、溫文爾雅的司命,九霄天宮上執掌他人記憶、命格的神君,司命。
除了她,再無一人能觸碰自己的喜悲。
月華殿————
墨子月告別了慕容紫玉,徒步行走回自己的寢殿“月華殿”,她又習慣性的的望了一眼題字,這次是很有氣勢的字體,有氣勢卻不凌厲,透著淡淡的溫柔靈氣,就像這字本身一樣“月”、“華”,皎皎月華,淡淡風月。
她卻也不知是誰題字,但此刻的她很是疲累,也沒有心思追究這些了。
剛來到殿前,她殿內的人就聞風前來請安。
七男七女,男子衣飾各不相同,卻都是玉樹臨風,面貌俊朗,各自佩劍,立在兩側,對墨子月垂首抱拳,沒有半分不敬,女子也是五官精緻,窈窕有致,此時皆半膝下蹲,低垂著頭顱,兩手交叉放在小腹側,端莊有序,是對面前這人絕對的恭敬。
其中一男和一女領頭,顯然是這些人的領頭。
他們井然有致的一齊道:
“恭迎太子殿下。”
墨子月泠然道:“起來吧。”
說著,她繼續往前走,風拂起的衣袂飄飄,給這座冷清的宮殿添了幾分魅麗。
想來也奇怪,作爲仙界地位權力僅此於天帝的儲君太子,其宮殿內卻只有幾個宮人,未免太過寥落。
原因,確是仙界衆仙都心知肚明卻不敢提及的。
當初也曾有人提出異議,認爲有違太子尊規,墨子月也未曾反抗,於是那段時間月華殿內侍從僕人多達幾十人,整天在殿內穿行,一度非常熱鬧,墨子月一向不喜喧鬧擁擠,雖然龐大的宮殿即使上百人活動也不會顯出擁擠,但她也感覺晃得心煩。
但她也未有什麼反應,也不願與那些老古董起衝突,她不怕生事端卻厭惡口角之爭。
直至後來傳出各種謠言,有言殿內一女子因貪戀太子美色,不惜向太子的飲食中下藥,以其獲得寵幸,太子震怒下竟將該女子貶至人間,接受輪迴之苦,也有言有男性侍從竟迷於太子美色,意圖不軌,被太子賜死,各種說法一時流於仙界,墨太子殘忍冷血的流言四起,但那些老古董卻沒法聲討什麼,因爲對太子不敬甚至輕薄確是大罪,並且他們雖看不慣太子平日作風,卻更要維護仙界正統的名譽,也不願傳出當今太子被不論男女覬覦美色的謠言。
因此月華殿的人逐漸減少,逐漸恢復冷清,卻沒人上書異議過。
也因其冷漠殘酷的性子,加之其太子地位,仙界少有人敢去猜測懷疑其性別。
墨子月停在了大殿中央,髮梢微微浮起,一身錦袍,修長孤絕,魅世無雙。
謠言畢竟是謠言,或許只有當事人才知曉真相。
“輕語,幻。”
“在。”一清亮、一沉緩的聲音同時響起,恰是那兩個領頭摸樣的人。
墨子月沉默了一會兒,輕語和幻對視了一眼,似乎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太子。
“明日起,我將前往妖界,殿內諸事皆由你二人操辦,記住,無我之令,任何殿外之人不許踏進月華殿。”
“遵命。”
“太子前往妖界可需人陪同?”幻很俊朗,聲音卻很沙啞,卻又顯出穩重來。
“不需,你們下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是。”男男女女的聲音整齊道,其實太子很少爲她們安排什麼事情,只有一些緊急事情或者宴會時他們纔會忙碌,並且他們幾個要不就是從太子一開始入住月華殿就侍奉左右的人,要不就是在曾經那幾十個人中被太子精挑細選留下的,可以說對太子的脾性足夠了解,太子雖平時在他們面前沒有什麼表情,看上去不近人情,實際上對他們很是照顧。
當然,除了當初那些心懷叵測的人,因此,他們對太子也是非常忠心。
墨子月不再停留在大殿中,徑自走向自己的寢宮。
她邁入自己的寢宮,夜明珠輝映的寢宮非常大氣清雅,檀木器具隨意擺放在各處,卻不顯凌亂,玉石地板給這座宮殿添了一分沁涼。
卻是寒意十足。
墨子月走到牀邊,突然,一隻白色的未知物體從帷帳中衝出,撲向她。
“砰”
再看時,墨子月已經躺在了地板上,身上趴著一隻雪白雪白,半人高,毛茸茸的生物,將墨子月大半個身體都遮住了。
墨子月沒有聲響。
這個大傢伙似乎也知道自己這一下闖了禍,竟然把整個仙界幾乎最尊貴、地位幾乎最高的人撲倒壓在了自己身下,看這人沒有迴應,也趴在她身上不動了。
過了良久,墨子月出聲道:
“起來。”聲音平靜,聽不出喜怒。
白色的生物聽到她說話,卻是一句沒有感情的話,有些不滿,竟是不僅沒有聽墨子月的話,還靠著她的脖子蹭了蹭。
墨子月見它這樣,一隻手拂過它的絨毛。
它感覺到她的動作,以爲她在安慰自己,心裡一歡喜,把墨子月壓得更緊了。
墨子月的手一頓,繼續“撫摸”,直到她拂過它的幾條尾巴,突然停在其中一條,然後緊緊握住,墨子月感受到那尾巴微微顫了顫,嘴角挑起,輕聲道:
“想再掉一條尾巴嗎?”
白色生物頓覺自己的尾巴有些疼痛,“嗷”的叫了一聲跳了起來,蹦回到牀上把帷帳遮起來。
墨子月卻因爲它那一跳,力量反衝到自己身上,原本就因爲剛剛倒地造成的骨頭的衝擊越發疼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