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盤算起來,這大約是我一生裡過的最不好的一天。
項伯難得出現(xiàn)在我的小茅棚裡,卻是爲了那樣一件讓人難過的事,難過的,連手裡的苦茶都失了味道。他在桌案前坐了老半天,從日升到日落到月頭都掛的老高,憋得臉色發(fā)青也愣是一句話沒憋出來。繡兒本想呆在一旁順道摸個八卦聽聽,可她看著茶水滾了有滾,茶葉換了又換,也沒等著聽到這個八卦。最後忍不住回屋子裡頭批了個薄被,抱著茶壺打了好幾回瞌睡,我們坐著坐著總能聽見‘咚’的一聲,繡兒的一個瞌睡又打到了末尾,腦門狠狠的磕在桌案上,紅的不要太顯眼。
項伯還悠哉的坐著,我嘆了口氣將繡兒搭在肩上的被毯網(wǎng)上提了提,道:“困了就回房歇著,不過是些雜事,還勞的你從早晨候到現(xiàn)在,你不累我看著你都累。順勢將繡兒懷裡的茶壺接過手,好讓她空出手來抓著自己肩上的被毯。楚繡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愣了半晌沒反應(yīng)過來缺了什麼,抓著被毯揉了揉迷茫的睡眼,最後將爪子停在額頭上,哀嚎了一聲“我的腦門!”
劭兒接過我手中涼透的水壺,啪的擱在桌上,風涼道:“從早上到現(xiàn)在你一共打了十三回瞌睡,十有九次因爲磕到桌案才醒來,你說你額頭疼不?”
我亦風涼道:“哇,聽著可疼。”又催了催:“回屋歇著去吧,再磕就磕傻了,還得勞煩纏給你尋大夫。”
繡兒捂著腦門不甘不願的挪了挪,又挪了挪,癟著嘴道:“我覺著纏此次並
非傳書,而是親自來了一趟,定是有什麼要事,你們休要趕我回去自個聽。”
我臉色一緊,還未想著什麼說辭去應(yīng)付繡兒這倔性子,就看著項伯握著茶盞輕輕轉(zhuǎn)了轉(zhuǎn),僅一句話,將繡兒氣回了屋裡頭,大約這輩子再也不想見項伯了。他是這麼說的:“哦,我這是無聊想喝這兒的苦茶了,順道來瞧你們一瞧,怎,方纔我沒同你們說麼?”
不得不在暗地裡給項伯豎個大拇指,瞎話說的溜溜的。
看著楚繡碰的關(guān)上房門,窸窸窣窣了半天沒了動靜,我方鬆下一口氣,神色凝重的對著面前這個素來溫和的男人。我知道這次他帶來的,不是那樣溫和的消息,雖然這幾年他傳來的消息都不怎的溫和,可這回……
“龍且,他死了。”
猶如心頭一陣猛捶,悶痛的透不過氣來,我?guī)缀踔理棽艺f什麼,可我沒猜到,當真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絕望一樣的海水將我淹沒。
“姑娘莫要驚慌,我非大惡之人,無需如此警惕……警惕的連路都不看了。”
“這恰巧看到了!老子也未曾給女子買過什麼東西,只覺著這跟你的頭挺配,都看上去圓圓的,啊哈哈。反正也不值幾個錢,老子有的是錢,不要太感謝老子,以身相許就麻煩了!”
“很招搖麼?老子好不容易掏出件壓箱底的暗袍子,不好看麼?你仔細瞅瞅,好多人都說老子穿這袍子威武極了,老子除了個紅袍子,就是喜歡這袍子。”
“
哦,然後老子太困了,就靠著臺階睡過去了,再醒來……就現(xiàn)在了。”
“哦,咦,你是女兒家,老子當真沒瞧出來啊。這琴棋書畫的,你說說你會哪樣。”
“一般你們同老子說這句話的時候,接下來的話,多半是不大當講的。”
“雖然老子還是喜歡紅袍子多一點,你看,要不老子穿綠衣裳,外頭穿個紅袍子?這樣總不娘娘腔了吧。”
我?guī)缀跬宋彝埱艺f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我絕望過很多次,沒有一次像現(xiàn)在這樣難過,或許是龍且當真不在了,那一席固執(zhí)的紅衣紅袍,一頭層次不齊散亂的長髮。龍且那樣的人,死了,當真不在這個世界了……
我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從月升坐到月落再到太陽也又一遍的落下。項伯走了多久,大概是等他說完‘節(jié)哀’便走了,我沒去管,沒想管。離我而去的人太多,子言,景離,再到龍且,以後還會有項羽……那一個一個,皆沒有給我過這樣的痛楚。我不想去提,不想去回憶,甚至連想都不能,好像龍且沒有死一樣,他仍跟著項羽在戰(zhàn)場上拼搏,他仍然穿著一襲火紅的衣袍,他仍會偷摸著攢錢去吃各種吃食,仍然會一口一個老子,拎著一條綠袍子來問我,‘小洛,你瞅瞅老子外頭配個綠袍子是不是看著英武點!’
龍且,一襲紅袍最適合你,最英武,最霸氣。
審覈:admin 時間:05 15 2015 6:06PM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