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遠(yuǎn)的就聽得乾孃的喝斥之聲,是誰竟惹得乾孃這般生氣?”柳一條帶著柳無塵跨步從廳門進(jìn)來,惑聲向羅齊氏詢問。()
進(jìn)了廳裡,見老太太不停地向自己使著眼色,再看看高陽與豫章兩位公主全都低著腦袋,一副乖寶寶的認(rèn)錯模樣兒,柳一條心中明瞭,便也不再咬著方纔的問話不放,擡手稍整了下衣衫,率先上前與兩位公主殿下見禮。
高陽公主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把頭別過一邊,沒有理會。
豫章公主則是淡淡地點頭回禮,說了句打擾之類的客套之言,之後便靜坐在一旁不再言語。
沒有想像中的柔情蜜意與難過傷懷,一聲淡淡地問候之後,兩人便自然錯過,心裡甚至沒有引起一絲漣漪。
“柳先生”小僮躲在她們家公主的身後,與柳一條見禮的同時還不望暗暗做了一個鬼臉,引來柳一條一陣無聲的笑意,不由想起初見時的情形,這小丫頭,還是一如往常的頑皮。
“不知公主殿下此來,所爲(wèi)何事?”提擺在羅齊氏的身邊坐下,柳一條做出一副男主人的架勢輕聲向豫章詢問。
“你不是都已經(jīng)猜到了,”搶在豫章之前,高陽氣呼呼地出聲說道:“何必還要在此惺惺作態(tài)?哼”
“呃?”柳一條有些訕訕地輕笑了笑,看來這個高陽還是沒吃夠教訓(xùn)。這纔多大會兒功夫,她就又已經(jīng)有心情出來興風(fēng)作浪了。
“舍妹胡言,先生勿怪”瞪了高陽一眼,豫章彎身衝柳一條一禮,柔聲說道:“本宮此來,是爲(wèi)接尋高陽妹妹回宮,這兩日高陽在貴府打擾先生了。”
“哦,賢婿”聽豫章提起,羅老太太適時插言,溫聲向柳一條說道:“方纔老身已然答應(yīng),讓這兩個丫頭在此多呆兩日,不知賢婿意下如何?”
到底不是自己的府裡,所以明知柳一條不會拒絕,羅齊氏卻還是要再提上一提,這是爲(wèi)人處事最基本的禮儀。
“一切依乾孃的意思,”柳一條應(yīng)了一聲,同時向柳無塵吩咐道:“貼著老夫人的院子,給豫章公主殿下也備上一間廂房。”
“嗯,還有,”想起進(jìn)來時看到的王大成一行,柳一條又出聲吩咐了一句:“給外面的那些士卒兄弟也都備上住處,吩咐下人們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是,少爺”應(yīng)了一聲,柳無塵轉(zhuǎn)身出門,去後宅做出相應(yīng)的安排。
“多謝柳先生,給先生添麻煩了”見柳一條交待得細(xì)緻妥貼,豫章禮貌地出聲道謝。
“行了,”見事情圓滿解決,高陽這丫頭終是不能在柳府久鬧,老太太很是滿意地站起身子,打斷了兩人的客套之言,輕聲向豫章說道:“茹兒剛到,一路顛簸,這就先去後歇息吧,有什麼話咱們晚會兒再嘮。”
“茹兒姐姐,我陪你去”老夫人話音一落,高陽公主變臉兒似地又變得歡快起來,親熱地拉著豫章的胳膊向後院走去,看她的樣子,好似根本就沒將方纔的不快放在心上。
“好了,事情總算是有了個了結(jié),老身也有些累了,”說著,羅齊氏向身邊的張楚楚說道:“楚楚,走,陪乾孃到後院休息去。一條他們有正事要忙,咱們這些女人,只要把家裡顧好也就是了。”
“知道了,乾孃”擡頭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張楚楚上前攙扶著老太太,慢步出了客廳,走向後院兒。
“老太太這是什麼意思?”將老太太恭送出門,柳一條有些不解地品評著老太太最後所說的這些話,難道乾孃她老人家也看出了些什麼?
“小姐,你寫的字越來越漂亮了”芭蕉小心地硯著墨,看著他們家小姐一筆一畫地練著字跡,出聲在一旁誇讚著。
“你這丫頭,小嘴現(xiàn)在是越來越甜了,”沒有擡頭,筆下仍是如龍蛇遊走,蘇晨曦清聲說道:“知道我寫的什麼字嗎?”
“好像是什麼月,什麼有,”小丫頭看著紙上所書的一片字跡,凝著眉頭想了半天道:“還有什麼上,什麼天……”
“是明月幾時有,把酒問清天。”說著,蘇晨曦沒好氣地白看了芭蕉一眼,嬌聲責(zé)備道:“平日裡讓你好生習(xí)字你不肯聽,現(xiàn)在竟連一句詩詞都念不順落”
“小姐,”芭蕉怯怯地吐了吐舌頭,輕聲說道:“那些字學(xué)起來比在布上繡一對鴛鴦還要麻煩,真的是好難,再說我一個小丫頭,學(xué)了又沒什麼用,還不如學(xué)些絲繡的手藝來得實在。”
“愚昧之見”小丫頭話音方落,就從屋外傳來了一聲訓(xùn)斥:“識字方可讀書,讀書方可明理,明理方可明勢,明勢才知如何自處,如何說話行事,若是你能多讀些書,多識些字,當(dāng)初也就不致於會淪落到賣身求生的地步了。”
“爺爺”“老爺”見老頭兒進(jìn)來,蘇晨曦與芭蕉忙著上前見禮。
“嗯,”輕點了點頭,蘇炳仁的目光投到了寶貝孫女新寫的字上,習(xí)慣性地輕聲點評道:“寬平中正,柳氏之風(fēng),曦兒現(xiàn)在的‘柳氏書法’,與三原的那個柳小子比起來,當(dāng)也是不惶多讓了。”
“爺爺又取笑曦兒了。”不好意思地拿紙將字跡遮起,蘇晨曦指著爺爺手上拿著的油紙包細(xì)聲問道:“爺爺手中所持何物,怎麼包裹得這般嚴(yán)密?”
“這是柳小子新弄出來的方便麪點,”蘇炳仁將手上的紙包放下,同時吩咐芭蕉去些開水和海碗過來,淡聲向蘇晨曦道:“前些時因爲(wèi)這種麪點,皇上還曾特意召去了一些軍機(jī)大臣前去嘗試,聽說味道不俗,這不,長安一有上市,爺爺就著人去買了一些回來。”
“方便麪點?連皇上都知道?”蘇晨曦頗是奇怪地看了下桌上的小包,很不解,一塊麪點而已,怎值得皇上下身關(guān)注?
“可幹吃,可沖泡,方便美味,聽說皇上已經(jīng)爲(wèi)即將參戰(zhàn)的府軍訂購了不少。”蘇老頭輕聲說道:“這種麪點防水防潮,最長可保存半年之期。而且無論是即食,還是泡作麪餅,都極是美味,這一次爺爺買它回來,就是想試試它是不是真的如賣家所說,若爲(wèi)真,不說軍中置備,日後若是哪個地界再有災(zāi)荒,朝廷也就不會再愁賑糧難送了。”
直接以方便麪點賑災(zāi),將會比尋常米糧方便許多,尤其是在洪患之時,無熱水可飲,無干柴可燒,這種麪點正是適用。
“還是爺爺想得周詳。”蘇晨曦由心地稱讚了一句,尋常人吃到這種麪點,最多也就是看其是否可口,價錢是否公道,沒有多少人會想到要拿它去作賑濟(jì)災(zāi)民之用。
“要是沒有柳小子將東西做出,我這老頭子就是想得再過周詳也是白搭。”老頭兒輕聲讚道:“若是他日,我大唐再遭天災(zāi),這種麪點必可活人無數(shù),到時候,柳小子可就稱得上是功德無量了。”
“柳先生怕是也會因此而賺上不少的銀錢吧?”蘇晨曦輕笑著打擊了老爺子一句,她不明白,爲(wèi)什麼明明是一個清高的文士,卻偏偏要給自己烙上一個貪財商賈的印記呢?
“說起這錢,倒也是個不小的累贅,”蘇炳仁長嘆了口氣,道:“柳小子這些年,生意做得太大,銀錢賺得太多,時間長了,難免不會遭人惦記啊。”
“惦記又如何?”蘇晨曦昂著小腦袋,驕聲說道:“柳先生又不是那種任由旁人揉捏欺凌的尋常商賈,只要不作奸犯科,觸犯律法,又有誰能害得了他?”
對於柳一條的本事,蘇晨曦自是深信不移,當(dāng)初柳府還是一窮二白的時候,連候君集都耐何不了他,現(xiàn)在家大業(yè)大站穩(wěn)了腳跟,威勢更勝從前,還有誰敢再去觸他的黴頭?
“話是這麼說講,不過凡事都無絕對。”蘇炳仁輕搖著頭,道:“知道今日皇上把爺爺留下是爲(wèi)了什麼嗎?”
“就是爲(wèi)了籌集錢糧以備高昌之戰(zhàn)。”見孫女兒向自己看來,蘇炳仁直聲說道:“前兩前境內(nèi)天災(zāi)不斷,又是救濟(jì)災(zāi)民,又是修護(hù)河壩,現(xiàn)在國庫已是拿不出太多的錢糧,而高昌又不得不打,萬不得已之時,爺爺怕皇上會徵調(diào)錢糧於民。”
“爺爺說,”聽明白了蘇炳仁的話意,蘇晨曦有些不敢置信地出聲說道:“皇上他,可能會徵用柳先生的家財?”
“現(xiàn)在不會,”蘇老頭有些憂心地說道:“不過以後,就說不準(zhǔn)了,畢竟跟一個國家比起來,一個商賈並算不得什麼。”
“可是,柳先生畢竟救災(zāi)過皇后還有太子的性命,在長安在大唐又多有名聲,皇上他就不怕……”
“隨便安上一個罪名,只要不傷性命,又有誰會多說什麼?”活幾十年,歷經(jīng)兩朝四帝,蘇炳仁什麼事情沒有見識過,爲(wèi)王稱帝之人,有幾個不是心狠手辣之輩,只要有必要,有什麼事情是他們做不出來的?
“那柳先生他們豈不是……”咬著嘴脣,蘇晨曦的小臉上寫滿了擔(dān)憂。
“短時間內(nèi)又不會如何,”蘇炳仁出聲勸慰道:“就如你所說,柳小子雖是商賈,但卻也是頗有善名,對於皇室亦是有著不小的恩惠,皇上輕易不會對他如何的。”
“而且,”蘇炳仁又有些自語說道:“柳小子又不是愚笨之人,自是不會不明白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他那裡,怕是早就已經(jīng)有了萬全的對應(yīng)之策。”
柳一條給蘇炳仁的印象一直都是足智、明勢之人,行事都喜料敵於前,做未雨綢繆之舉,不可能會看不出現(xiàn)在的局勢,及他府中足可敵國的錢財對朝廷的誘惑。所以,他極有可能在行商之前,就已經(jīng)爲(wèi)自己還有家人謀好了退路,根本無須太過爲(wèi)他擔(dān)心。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fēng)悲畫扇。
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霖鈴終不怨。
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dāng)日願。”
“這是柳先生作的詩句嗎?”感受著詩中略顯悲涼的言詞意境,豫章公主竟有一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那是自然,”高陽一臉得意地坐在豫章的旁邊說道:“清晨我在縣城親耳聽他吟誦,姐姐可能不知,當(dāng)時妹妹也是一襲男裝,出現(xiàn)在柳一條的面前時,他當(dāng)時就癡了,迷迷糊糊之中吟出了這首詩作。”
“是嗎?”心情平復(fù),豫章輕聲感嘆:“沒想到柳先生竟還記得。”
“那是自然,茹兒姐姐長得這般好看,那個色狼怎麼會捨得忘記?”高陽一副正當(dāng)如此的樣子,不過一想到柳一條當(dāng)時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小丫頭心中不由又是一陣咬牙切齒,怎麼,她比起茹兒姐姐就差得那般多嗎?竟讓他連多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
“高陽妹妹卻是誤會了,”白看了高陽一眼,豫章輕聲解說道:“柳先生所記得的,只是當(dāng)初我們相識一場的情誼罷了,並無男女之情在內(nèi)。畢竟,當(dāng)初我們初識時,姐姐可一直都是男子裝扮,與柳先生也是兄弟相稱,他根本就不知姐姐的真實身份。”
“後來不是知道了麼?”高陽公主輕撇了撇嘴,切聲說道:“我就不信,憑著茹兒姐姐這般的可人兒,他會沒有一點感覺?”
“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處?”豫章不以爲(wèi)意地輕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柳先生已有妻室,而且柳夫人亦是溫柔賢淑,頗有才德之人,跟柳先生很相配。”
“至於我,”豫章似有明悟地淡聲說道:“此生註定與柳先生是有緣而無份,早已不再作他想,往後這般類似的話,妹妹就休要再提了。”
二十歲前不宜成親,成親之後亦是不宜生懷子嗣,像是自己這種狀況,還哪有資格再與張楚楚攀比?豫章公主心中如是想道:這輩子註定不會嫁人,一生之中能有柳先生這樣的知己,已是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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