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礙的,勞伯父掛懷了。”柳一條摸著胸口,雖被擊中的時候內(nèi)腑受了震蕩,現(xiàn)在還有些疼痛,呼吸的時候也有些不暢,但是這對他的身體并不會有太大的影響。最多也就是多調(diào)理幾日。
柳一條站起身,拿起酒壺給公孫文達(dá)滿上,道:“公孫伯父請,喝完這杯小侄就要告辭了。家中還有一些瑣事要去處理。等過上幾日,一條再來看望賀蘭賢弟的傷勢。”
公孫賀蘭既然已經(jīng)無礙,柳一條便想及早抽身,今日的那場刺殺戰(zhàn),著實驚險,他可不想再經(jīng)歷一次。而且這件事情的后續(xù)處理,也不是他這種小人物該參與和能參與的。
公孫賀蘭明白柳一條的心思,刺客是個閹人,這本身就說明一個問題,他的主人勢大。
他們公孫家還好,朝中有公孫武達(dá)這個將軍充門面,家里面也有一定的勢力,自是不會懼怕與誰。但是柳一條不一樣,小門小戶,沒有什么依靠,他要是參與進(jìn)來,到時候怕是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見柳一條想抽身,公孫文達(dá)打心眼里贊賞,能度勢,知進(jìn)退,不像他們家的小蘭兒,遇事只知橫沖直撞,完全不計后果。公孫文達(dá)端起酒杯,道:“一條賢侄既是有事,老夫也就不再留你。待過上幾日,這件事情平息下來之后,老夫再偕著蘭兒到府上拜會。”
“那小侄就在家中恭候伯父大駕了。”柳一條把杯中之酒喝下,拱手向公孫文達(dá)辭別,道:“小侄先告退了!”
“嗯,我送賢侄出府。”公孫文達(dá)站起身,吩咐下人將柳一條的小毛驢牽來,并親自把他送到府門外。站在那里看著柳一條翻身上驢,絕塵而去。
“阿德,”公孫文達(dá)背著雙手,看著柳一條遠(yuǎn)去的背影,向旁邊的管家公孫德吩咐道:“你去挑選十頭健壯的耕牛給一條少爺送去。嗯,記得要送得隱誨一點,別被他給察覺到了。”
“是,老爺。老奴明天就去辦理,斷不會讓柳少爺看出什么。”公孫德彎身應(yīng)答,之后又靜靜地站在公孫文達(dá)的身后。
柳一條騎著他的小毛驢,趁著月光往家趕。毛驢雖小,不過速度卻不是一般的快捷,騎著它竟讓柳一條找到了當(dāng)年在內(nèi)蒙學(xué)騎馬時的感覺,爽。
四蹄短小,但卻勝在穩(wěn)健,騎在它的背上,并不會覺得顛簸,柳一條胸口的傷痛也沒受到一丁點兒的影響。柳一條得意地摸著小驢的腦袋,今天他到縣城里的最大收獲,便是這頭毛驢了。這么好的驢以前怎么就沒人發(fā)現(xiàn)呢,還被驢老板兒給養(yǎng)成了這個德行。真是造孽。
小毛驢好似感受到柳一條手上傳來的善意,打了個響鼻,跑得更歡了。趕到家的時候,用時竟還不到一刻,比柳一條步行時要快上十倍不止。
柳一條翻身下驢,笑著輕拍了下小驢的腦袋,不愧是百里驢,比那些牛啊馬啊的好騎多了。日后公孫賀蘭那廝要是還想跟它比,那還不是有來無回?
來給他開門兒的是柳老實,從縣城里回來之后,老柳便一直在家等著柳一條,生怕他在公孫府里會遇到什么意外。此刻見柳一條回來,他才算是放下心來,擔(dān)心地向柳一條問道:“一條,你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公孫家的人沒把你怎么樣吧?”
“呃?”柳一條楞住了,難道柳老實也知道他們上午遇刺的事了?還是那個家丁給老柳傳話時沒有說清楚?他笑著向老柳說道:“爹,我只是到公孫府去做客而已,他們除了灌我多喝幾杯,還能把我怎么樣?你是不是誤會什么了?公孫文達(dá)與我楊叔是好友,公孫賀蘭又是我新認(rèn)的兄弟,這次到他們家只是喝酒敘舊而已,你不用擔(dān)心。”
“那就好,那就好。”老柳點著頭道:“公孫是三原縣有名的大戶,咱們?nèi)遣黄穑绻麤]有必要,還是不要與他們打交道的好。萬一哪天在言語上與他們有了什么沖突,你會吃虧的。”
“......”柳一條無語了,目光短淺,這便是傳說中的小農(nóng)意識么?難道柳老實就不懂大樹底下好乘涼和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兩句話的含義么?
柳一條把大門完全拉開,把小毛驢牽進(jìn)院子里,對柳老實說道:“爹,公孫家是大戶沒錯,咱們?nèi)遣黄鹨矝]錯,但是咱們除了不招惹他們之外就不能與他們交個朋友么?多個朋友多條路,跟他們搞好關(guān)系,以后對咱們柳家的發(fā)展不會有壞處的。”
老柳點著頭,道:“你說的這些都不錯,爹心里也明白。但是,爹心里更明白,交朋友,很多時候也跟娶親一樣,是要講究門當(dāng)戶對的。沒有相對應(yīng)的家底兒,即使他們表面上對你再好,打從心底里還是會瞧不起你。”
聽完老柳這句話,柳一條整個人好似被什么給劈到了一樣,呆住了。
老柳接著說道:“想那公孫府,家財千萬貫,良田數(shù)百頃,這樣一個大戶,怎會甘心屈下于你一個只有荒地三十頃的平民小地主結(jié)交?他們會這么禮待你,定是對你另有所圖,只是所圖為何,爹卻不知道了。總之對他們這些大戶,咱們還是離得越遠(yuǎn)越好。”
“爹所言極是,一條受教了。”柳一條收起了剛才的輕視之心,恭敬地向柳老實作了一揖。
柳老實的話雖然有些片面,或是偏執(zhí),但他卻讓柳一條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在這個時代,人們的心中都有一個觀念,門弟觀念,或是階層觀念。無論是婚嫁,交友,還是言談,人們心中都有一個看不見的尺度。嗯,就像是柳老實,畏懼大戶,卻鄙視佃農(nóng),能跟他走到一起和談得來的,永遠(yuǎn)只有跟他一樣的普通農(nóng)戶。
文人重才,武人重藝,商人重利。
公孫賀蘭先前聽說柳一條是一個農(nóng)夫時,第一反應(yīng)還不就是鄙夷?后來要不是柳一條在武藝上能夠勝過他,他又怎會心甘情愿地認(rèn)柳一條為大哥?
這里的人,永遠(yuǎn)只尊重和結(jié)交跟他們在同一個層次的人。
所以,要想被人瞧得起,你就得有相應(yīng)地讓人瞧得起的本錢。
“我的本錢在哪里?”柳一條看著院中的十一頭耕牛,定定地想道:“我的本錢,在田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