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們的秘密有多美
突然下雪了。這是這一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細小輕巧的雪‘花’一點一點地從天空揮灑下來,有好多‘女’孩子驚喜地跑到大街上伸手接雪‘花’,身後的男孩子取下自己的手套給‘女’孩子取暖。
而這雪現在在靜歌眼裡,卻成了利刃,一點一點地切割她的血‘肉’,每一下都引起‘抽’搐般的疼痛,鮮血淋漓。
車內的溫度明明開得很高,可是她只覺得冰冷無比,不禁抱緊自己的雙臂,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在發抖。
是害怕還是不可置信,已經分不出什麼情緒。她十指蒼白地絞在一起。
沈童的車速快得可怕,臉‘色’也‘陰’沉,直奔醫院,因爲下雪了,車子還打了幾個滑,但都化險爲夷。
麻豆打電話給她,她好幾次都慌張地按掛掉了,還是打在了寶洛手機上,知道事情原委,現在正往這邊趕。
寶洛用車內的急救箱拿出來,可是鼓搗了一會,都不知道要怎麼處理,眼見黎寫意臉‘色’越來越蒼白,用手臨時拿的乾淨白‘色’布條捂住額頭,那裡已經被血滲透了。可他只是皺著眉,靠在座位上,哼都不哼一聲。
黎寫意是徑直滾到了樓的轉角處,額角撞到了樓道尖銳的一角,當場血流滿面。
靜歌伸手拿過寶洛手中的紗布,“寶洛,我來。”
寶洛看了看她,把手裡的紗布遞給靜歌。
靜歌學過急救,那時候因爲經常出行,所以也要懂得一些救急的常識。那時候還拉著麻豆上過這類的培訓班。
沒有想到,第一次用上場,是黎寫意。
當靜歌微涼的手指觸到黎寫意的臉時,黎寫意微微睜開眼睛,不過一秒,又閉上了。靜歌以爲他會和自己說話,但是他什麼也沒有說,也許根本沒力氣和她計較。
靜歌咬咬嘴,迅速地幫他暫時‘性’地處理了一下。
等他們到醫院的時候,X市第一人民醫院‘門’口擠滿了冒著嚴寒守株待兔的記者,一見他們的車子來醫院,記者們就撲過來。
黎氏有了新繼承人本來就‘挺’轟動的,如今還被‘女’人推下樓重傷入院,實在是價值‘性’很高的新聞。而且還是在電視臺,消息不走漏是不可能的。
沈童冷笑,“消息還真靈通。”說罷看了一眼靜歌,“寫意回來後向來低調,這次多虧了江小姐。”
語氣和眼神裡都是冷意和譏笑。
說罷,就拉開車下‘門’,寶洛打開車‘門’,扶著黎寫意下車,靜歌伸手去扶,被沈童不動聲‘色’地撥開,冷冷地說,“不用了。”
她怔怔地站在那裡,手落空在半空。
記者涌上去,圍住黎寫意幾個人,“請問黎先生爲什麼會被人推下樓?”
“作爲黎先生的助理,請問這件事將要怎麼處理?”
沈童分開人羣,冷著臉,“無可奉告。”
那羣記者的注意力隨即轉移到站在一邊的靜歌,一涌而上,“請問這位小姐和黎先生是什麼關係?黎先生是你推的嗎?請問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是多年前就認識?還是有情感的糾葛?”
記者把她和寶洛他們分隔開。
靜歌面對著那些刺眼不停閃動的閃燈光,只覺得站立不穩,一步退到臺階外,雪漂落在她臉上,涼意刺骨。
所有人的話筒都對著她,無數的問題扔向她。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面前的閃光燈和聚在她面前的陌生人和密麻的話筒,不禁後退兩步。
她無力地張張嘴‘脣’,才發現自己叫的是一個人名字。
面對被人羣淹滅的那個冷漠背影,叫出了他的名字,“寫意。”
那道背影突然怔了怔,然後轉過身來。隔著涌擠的人羣,只是一眼望過去,他的眼神很平靜,像少年時那樣不起‘波’瀾不染塵埃。
然後黎寫意撥開那幫記者,幾步走到靜歌面前,長手一拉就把她拉過去,對著那羣記者只說了一個字,“滾。”
記者們被這個滾字‘弄’傻了。
黎寫意一直拉著靜歌的手,另一隻手捂著傷口,臉‘色’蒼白,走路都有些不穩,但都沒有鬆開她的手。一路拉著她進了院‘門’,馬上就有人立即堵住了‘門’外的記者。
已經有幾個醫生神情緊張地等在那裡了,應該是沈童在車上打電話安排好的。所以一看見黎寫意就都馬上走過來,他們表情都很嚴肅。
黎寫意居然也乖乖地躺了上去,手捂著傷口,閉著眼睛,但都沒有鬆開她的手,一直到靜歌輕輕掙扎了下,“黎寫意,你的傷口要處理…..”
黎寫意的手動了動,然後才鬆開。她從那溫暖的手心‘抽’出手來,好半天那股溫暖的氣息一直留在自己的手上。
在推進去之前,黎寫意擡眼看了看傻站一旁的她,目光淡淡的,語氣強硬的,“江靜歌,不許逃。”
處理傷口不算很麻煩,但是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進去急救室有了半小時。
靜歌全身發涼地坐在醫院的長椅上,她討厭醫院,討厭醫院的蒼白‘色’,以及醫院的味道。這種種令她作嘔。
可是黎寫意說了,不準走。所以她就坐在這裡等。
寶洛端來一杯剛泡來的開水,放到靜歌手裡,“江靜歌,喝了它。”
靜歌手一抖,滿杯開水就倒下來,燙得靜歌手心一痛。
寶洛生氣歸生氣,但趕緊拿了手絹替她擦乾淨,“江靜歌,我哥哥不會有事的。”
“他流了很多血……”靜歌看著自己被燙得通紅的手掌,在不久前,黎寫意握著這隻手,似乎還餘留著他特有的溫度,此刻,她的手上是血跡,黎寫意的血跡。
是的,流了很多血,那些血,一直到黎寫意被送進搶救室之前還在流。
寶洛皺皺眉,邊幫她擦手上的水漬,邊淡淡地說,“當年我哥在美國被人暗算砍了幾刀都沒事,那次流的血比這次多得多。我哥命硬,這是算命先生說的。”
靜歌全身一寒,砍了幾刀?!
這時,一雙鋥亮的皮鞋立在她面前,靜歌才緩緩地擡起頭,是一張冷漠的男人的臉,是剛剛送黎寫意來醫院的那個男人,此刻他以一種複雜的眼神打量著她。
“你是誰?”沈童乾脆利落地問。他現在看到這張臉了,因爲這張臉令人深刻,所以才恍然之間就記了起來。
他曾在江氏資料裡,看到她的照片。即使那時候的她的臉孔還帶有青澀,然而現在也未改變多少。
靜歌張了張口,到底什麼話也說不出來,靜歌知道,他問的不是名字,而是問她的來歷。
“我從來沒有見他今天這樣失態過,更沒有人敢對他下這種手。”沈童語氣變得銳利,“如果只是因爲想剷除你哥哥的生意對手,你就大錯特錯了。”
剛纔在大廳,他只是注意到這個‘女’人情緒不對勁,但是剛邁要邁進電梯,身邊的寫意突然回頭看著那個‘女’人驚慌失措地跑下樓梯,他竟然也追了過去。事情太突然,等他趕到的時候,只看到那個‘女’人伸手朝寫意一推。
靜歌渾身一顫,慌忙站起來,“不關我哥哥的事,不關我哥哥的事。”
寶洛‘插’話道,“沈先生,她不是故意的。”
“寶洛,一條命,她擔得起嗎?”沈童看了一眼寶洛,心想很少看到這個孩子爲別人‘挺’身而出的樣子,不顧一切。
可是靜歌卻渾身顫抖不止。
一條命?又是一條命。
沈童還要說什麼,急救室的‘門’已經打開了,年老的主治醫生取下口罩,看樣子認得沈童,徑直走到沈童面前,臉‘色’難看,口帶責備地說,“怎麼回事?不是告訴過你,不要再讓他受傷嗎?”
“是我的錯。”沈童低下頭,看來很敬畏這個醫生。
靜歌想問什麼,被沈童冷冷一瞥給退回去。
醫生沒再多說,只說,“他現在需要休息,今晚都給我回去,我安排人照顧。”
身後的黎寫意被推出來,推‘牀’上的他閉著眼睛,傷口都已經包紮好,臉上的血跡都清理乾淨了,連衣服都換了。
靜歌怔怔地站在那裡,看著推‘牀’從她面前那過。
沈童回過頭,看了靜歌一眼,冷冷地說,“江小姐,在寫意醒來確保沒有危險後你才能走。”
靜歌慌張地擡起頭,一雙眼睛失去神采,但仍然機械地點頭。
她當然明白,這麼一個大人物現在生命受到威脅,他們怎麼可能會放過她。
寶洛見狀,上前一步,“寫意哥哥不是脫離危險了嗎?爲什麼還要把她留下來。”
沈童說,“你放心,等你哥哥醒來,我就讓她走。我會安排醫院讓她休息。外面記者那麼多,我可不希望明天一早報紙上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這樣的話再明顯不過。
靜歌張張嘴想說什麼,一道聲音就‘插’了進來,“靜歌?”
麻豆突然出現在走廊轉角處,幾步走過來。
沈童皺皺眉,意外居然有記者跑進醫院。
靜歌低著頭,拉了拉衣袖想把手上的血跡擋起來。
麻豆眼尖,眼神暗了暗,像是明白了什麼,但什麼也沒有說,站直身子,“沈先生,。”
沈童‘露’出客氣的笑容,“杜記者,真巧。”
他認得這個‘女’記者,只是沒有想過,攝影師會是寫意的舊人。
“不巧,我是特意‘混’進醫院來接靜歌回家的。”麻豆說完從口袋裡拿出錄音筆關掉,然後看向靜歌,輕聲問,“你沒事吧?”
靜歌緩緩地搖搖頭。
麻豆這才擡頭朝沈童,客氣地說,“如果沈先生沒什麼事,那我們先走了。”
沈童微皺眉,長手一攔,“現在外面太多記者了,江小姐現在不大適合出去。”
麻豆笑了一下,“有我帶她出去,沈先生你大可放心。”
沈童似乎在斟酌,半響才點頭,“那好。我不希望在明天的報紙上見到不實的報道。”
麻豆好笑地看著沈童,“我的職業素養沈先生可以放心。”
沈童沒再說什麼,轉身對寶洛說,“寶洛,我們先去看你哥哥。”
寶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靜歌,但還是跟著沈童走了。
看著兩人消失在走廊盡頭,麻豆才撫著‘胸’口平復氣息,“這沈童的氣場還是這麼大。”說罷看了一眼靜歌,“你啊,就算人家非禮你,你也別推人家下樓啊,要是人家是個男版林妹妹,把人給推沒了,看你一張嘴上哪說去。”
靜歌看了一眼麻豆,眼淚陡地流了下來。
麻豆只當她是嚇到了,拍著她的手,像哄小孩子似的,“別怕別怕。那個沈童不敢把你怎樣的,再說了,我見過那個大老闆,長得高高大大的,哪這麼容易摔死…..再說你也是正當防衛,下次我給你買一個防狼器…..”
靜歌無語看了麻豆半響,才掏出脖子上的戒指,“你一直想知道爲什麼我一直帶著它。”
麻豆愣了一下,才知道她說的什麼,“一定有你的理由。”
靜歌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手心的戒指,“它是信物,也是紀念物。”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可是不管它代表怎樣沉重的過去,它都是一個重要的人,‘交’給我的,最重要的信物。”
麻豆無言,只是下意識地握緊她的手心。
靜歌突然一笑,“我們回去吧。”
兩人是從醫院後‘門’出去的,麻豆的車子就停在那裡。靜歌上車系好安全帶後,不放心地問,“你今天沒拿到新聞,怎麼‘交’差?”
麻豆滿不在乎,“管他。這也算不得好新聞。”
靜歌感‘激’地朝麻豆笑,總在她最難過的時候,她最好的朋友總會出現在她的身邊。
這場雪下得越來越大,沒一會,屋頂都是淺白‘色’,路上的行人有許多人都沒有打傘,感受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靜歌望著窗外那場雪,在寂靜的夜裡,緩緩地降落。
她知道,她的所有記憶裡,始終有那麼一個人,曾經在她最害怕的時候,會給她一絲溫暖,抵過千萬恐慌。
那是無論如何,都無法抹殺的存在。
而記憶就像一顆毒瘤,締結在她的心臟上,只要一想,就痛,痛到她能夠把整整十三年的記憶,具具細細地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