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到站了，我通過玻璃看過去。我直接就楞了。這個破爛的平民區是方小羽的家，我不敢置信的轉頭看了看那些老舊的居民樓，牆體斑駁腐蝕的已經快要看不清這棟樓原本的顏色了。樓下到處放著各種的自行車三輪車還有些廢鐵和塑料之類的垃圾。要是不仔細辨認我都差點以爲這是收破爛的地方。與北京城的繁華都市相比，這裡有種被遺忘的感覺。像是倒退了三十年一般，我看著樓下一羣老太太手裡提溜著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塑料瓶，那種異味隔著車窗都清晰可見。
方小羽艱難的挪了挪身子，想要下車。我拉住她，還是不能相信的看著她。“你是不是走錯了？這是你家？我記得你家可不是在這種地方。你不必跟我演什麼戲，我也不會可憐你。我只是處於人道主義把一個孕婦送回家而已。。所以。。。你。。”我不可置信的看著我，腦子總是覺得難麼的不現實。怎麼也聯想不到，她方小羽這種富家的千金小姐住在這樣的地方。
當時在傳銷裡面，那是迫不得已。沒有辦法的事，可是現在我們都已經被救了出來，沒必要這樣的憶苦思甜把。
她笑了笑說，“我沒必要騙你，上去坐坐吧。林晴，不是所有人都是像你想象的一樣，說真的我很羨慕你，甚至是嫉妒。”
我跟著她下了車，不明白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大約心裡還是不能相信吧，跟著她就上了樓。
樓道里黑漆漆的，充斥著一股潮溼發黴的味道，還有些說不上來的刺鼻氣息。狹小的樓道只能單人通過，兩邊還擺了些碎木頭和蜂窩煤之類的雜物。
我都要小心翼翼的看著腳下，方小羽卻是輕車熟路的躲避開周圍的雜物邁步往上走。看樣子不像是才住上，倒像是住上時間不短了。
“喲，妮子回來啦。這是家裡來人啦？”大約爬了三四樓了，因爲樓道實在是太黑太窄了。也顧不上是幾樓了，好不容易站住了腳。對面快要繡住的防盜門吱呦一聲打開了，聽見一聲不知道帶著那的方言。衝著我們說了一句。
我循聲望去，一個穿著花棉襖的中年婦女，身上也是髒兮兮的，蓬頭垢面的樣子活像是剛從農村喂完豬出來的。
方小羽衝著她笑了笑說，“是啊，大姨。我同學來我家做做客。你有事啊？”方小羽打開了自己的鐵門，示意我先進去。
我卻站著沒有動，想看看這位抄著手的大姨到底要乾點啥。
只看見那個中年婦女，伸手摸了摸自己泛著油光像是一堆雜草一樣的頭髮，衝著方小羽笑嘻嘻的說，“小妮啊。上次上你們家借的茶葉你家還有嗎？那些茶葉真是不錯啊。我們家那口子還喝上癮來了，再借我們點吧。”說完就是一陣讓人作嘔的笑聲。
“大姨啊，對不起啊。我們家就剩下哪一點了。上次你都拿走了，罐子你都拿走了，你應該清楚的呀。確實是沒有了。”方小羽摸著肚子，軟諾諾的說。
到了現在我心裡差不多就明白了，看樣子就知道這位大姨不是什麼善茬。平時沒事就想著怎麼搜刮鄰居，今天借根蔥明天借個姜的，一年算下來剩了不少生活花銷呢。像方小羽這種軟柿子還不是隨便的被人欺負啊。
那個中年婦女，嘴一撇。剛纔那副和藹的模樣一瞬間就變了臉了，那骨子市井氣的潑婦模樣是一覽無遺了。
“哎呦，不願意借就算了。哎呦我們這些人配不上給你當鄰居，吃不起你那好東西。”說完就把門猛的關上了。徒留下我和方小羽留在樓道里，我看著方小羽眼底都有些紅了。
她衝著我慘淡的一笑，示意我進去。我邁步走進去，狹小的空間。粗陋的水泥地，一貧如洗的樣子。客廳這有一張小桌子，連個沙發都沒有。但是卻是一塵不染，看的出來方小羽經常的打掃。難道她真的落魄成這樣了嗎？
還是說她們家家道中落，父母逃的逃進去的進去。可是那麼大的事我怎麼可能一點都不知道呢。
我坐在靠近桌子的一個塑料椅子上，看著桌子上還有一個只吃了一半的韭菜肉的蒸包，她不是從來都不吃韭菜餡的東西嗎？她總是說她一聞到那個味道就反胃，可是現在我坐在桌子旁都能聞到這股刺鼻的韭菜味。
她遞給我一杯水，“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其實，那個大姨就是這樣的，人還是不錯的。”、
“你現在怎麼會這樣，出了什麼事嘛？”我沒有喝她遞給我的那杯水，而是隨手擺到了桌子上。方小羽摸了摸肚子，拿了一個塑料的椅子坐在我的旁邊，沒有接我的茬。而是說，“其實，我特別怕你剛纔會跟她吵你知道嗎。還好，你沒有那麼的衝動。”。
確實，要是按照我從前的脾氣，我肯定當時就狠狠地回擊回來。就算是不能跟他動手，我也絕對不會那麼算了的。可是現在我卻不會了，不是因爲我恨方小羽之類的，就算是現在蘇冽景，我也不會跟她急眼。
因爲，這是她的地方。她在這裡住下去，如果我一來就把她的鄰居給得罪了，等我走了以後受委屈的還是她自己。方小羽現在挺著個大肚子，沒有人能隨時照顧她。也許最能幫她就是她這附近的鄰居，既然我做不到在她身邊照顧她，甚至我現在連她的朋友都不算是，那我也沒有資格去給她打抱不平。而且我的魯莽還可能給她造成不小的麻煩。
我笑了一下，沒有接她的話。她繼續說到，“我要是倒退十年，打死我也每想到我現在會是這幅的模樣。”她嘆了一口氣繼續說到，“我爸當時知道我懷了孩子，還是未婚先孕。氣的把我從家裡趕了出來，甚至我連行李都沒來得及收拾，我爸斷了我所有的經濟來源。我用我隨身的一點錢租了這間房子，你知道北京的房價貴的有多離譜。我媽想來接我回去，卻被我爸一巴掌打進了醫院。我爸威脅她說，敢
來接我就把她一起逐出家門。其實，你們都不知道她並不是我親媽。我親媽早就死了。我從來沒有見過我的親媽，從我出生起就是她照顧我。我有的時候覺得就算是我親媽也就不過如此了吧，所以她能爲我坐到這一步我已經是很感恩了。我到這的時候不過才兩三個月，是最容易流產的時候，我媽偷偷的給我送來了很多首飾和安胎藥。我把首飾都換成了錢，才勉強度日。你知道嗎。我最難的時候一天只能吃一頓飯，一個涼饅頭我都捨不得一次吃完。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離開了那個家，我什麼都不會。”
方小羽說了很多，卻隻字未提及餘辰這個名字。
“你現在馬上就要生了，你生的時候怎麼辦。先不說住院的費用，你到時候如果是剖腹產都是要家長簽字的。你這個樣子怎麼去醫院。如果你真的出事了，你怎麼辦。”我理智的幫她分析這。
其實讓我覺得難以置信的不是她現在的處境，而是昨晚餘辰還說他剛買的一套別墅區，甚至我還在那棟豪華的別墅裡睡了一晚。早上還用他買的禮物帶點了關係，可是現在他的未婚妻現在卻住在這樣的房子裡，挺著大肚子沒人照顧。我頓時覺得心裡五味陳雜，突然覺得自己好不是東西。
不知道這算不算的上是，因果報應。
如果她不費盡心機的搶我的男朋友，也許，就不會懷孕。如果她不是未婚先孕，她也不會被他爸趕出來，如果她不被他爸趕出來，現在處境也不會這麼慘。因爲她種下了因，所以不管結什麼樣的果她都得自己吃掉。可是餘辰不像是那種拋妻棄子的人，他怎麼可能自己現在身價千萬，卻把這對母女拋棄在這裡。自己享受這奢侈的生活，對她不聞不問。
還跟我糾纏不清，讓我心裡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明明該感到高興，但是現在心裡很不是滋味兒。
我真的不敢想象餘辰是這樣的人，在我的印象裡他是那麼的負責任，那麼的成熟衷心。然而現在卻硬生生的給它扣上了不忠不義，拋妻棄子的頭銜，讓我覺得真的很難相信。我看了看方小羽，她面色蠟黃。到現在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很破舊了。顏色也看不出來原本的顏色。只是讓人覺得老舊，像是不知道穿了多少年東西。說不定真的是她從二手市場討來的。
世界上發生的事真的很難預料，就像我和方小羽好像突然調換了身份一樣。
她並沒有我想象的過得那麼開心，我也沒有因爲失去餘辰而過的多麼慘。
我轉頭看向方小羽，低聲跟他說，“餘辰呢？他去哪裡了？他現在不應該待在你身邊嗎？現在你最需要人的時候他在哪裡啊，我給他打電話她過來。他現在完全有能力擔負你的生活。你何必要委屈的這兒”我還是沒有忍住問了出來。我感覺自己越來越激動了，說話的聲調也越來越高。
我確實不應該打包不平，我確實也沒有那個資格。當時我只是覺得心裡有一股氣，像是一個大石頭一樣壓在我胸口。吞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可是方小羽卻不領情，搖搖頭跟我說，“不用啦！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他什麼。他也沒有來過這裡，其實我們上次見面，還是你跟鍾敏一起去火鍋店的時候。我們聯繫真的不是很多，很多事我真的沒有辦法跟你說。其實我心裡真的特別難受，我現在挺著個這麼大的肚子。我沒有辦法，自己照顧自己。我甚至沒有辦法去找工作養活自己。如果我的肚子裡的孩子生了下來。我也沒有辦法保證能養活他。我有一段時間真的想把他打掉。但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我不想讓你可憐我，我也沒有想過讓你可憐我。只是積攢了太久的情緒終於還是積攢不住的爆發了。林晴，真的，我真的很羨慕你。也是真的恨嫉妒你。我以爲我贏了，其實我輸了一敗塗地。不是我的終究搶不來。”
方小羽看著我的眼睛，那樣的悲情讓我覺得很熟悉。
我沒有再坐多久，我離開她們家的時候我把身上僅剩的三千塊錢塞到了方小羽的包裡，希望她能看見吧。
我不是想要可憐她，大約是想買個心安理得吧。
我出了方小羽的房門，好像覺得渾身都被抽走了靈魂一樣。
我坐在出租車上，司機開著收音機，不知道是那一個頻道，說話聲音柔軟好聽的主播念著不知道從哪裡抄來的演講稿。
“又是秋天，總感覺與去年相距甚遠，改變的又是什麼，我依然無法知曉。其實這種感覺很熟悉，有冰冷的味道，可能是許多人追求的落寞生活，像極了游鴻明《臺北寂寞部屋》裡唱的，只不過我的落寞是許多本應模糊的東西就滯留在了那裡。就像夢裡夢到過的一樣，落葉又來了，記憶就如每年必須的秋風一樣襲來，讓每個人都猝不及防，
瞬間就被吞噬，瞬間又從絕望裡抽身而出。我曾經不只一次的描寫過秋天、落葉、秋風、法國梧桐，就像我的一生註定被這一切圍繞，然而冬天又在我的心底迫不及待的出發了。在這第二個秋季，什麼都沒改變，什麼都是重複過去的一種形式，只不過我所認識的過往都像一片已逝去的雲煙，看不出任何的樣子，如果要我加一種表達的意圖，那就是我什麼都不曾相識，什麼都不曾記住。可是我不能如此淡漠過往，不能讓自己忘記所有的傷痛以及快樂，所以我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滿目瘡痍。就是在這第二個秋天，我獨自一人坐在陰冷的房間裡，不開燈，不說一句話。開始思考這令人不愉快的生活。b很多人走了，去了不遠不近的地方。如果要我不會因此悲傷，總會有一些牽強，因爲
我的很多朋友兄弟都走了，去了比我更加陌生的城市，而兩個陌生相加的距離就已然不是陌生了，可能是近乎一種似曾相識，有時候似曾相識比陌生更可怕。一年，塵土會積得很厚，一年，距離會變成
記憶。”
我低著頭一路上沉默不語，滿腦子都是方小羽的大肚子還有餐桌上的半個肉蒸包。
我感覺我快要被這些東西折磨瘋了，我閉上眼睛靠在車背上，任由出租車穿梭奔波著。
我回到公司的時候時間也是剛剛好，我接著拿起桌子上還沒有收拾好的文件繼續的整理著。
我逼迫著自己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公司，可是卻不時的雙眼空洞。靈魂出竅一般。
來來回回的折騰著，結果發現這四五個小時裡，自己的工作只做了一點點。
也許是我的心裡素質太過的脆弱吧，一看到人家過得不好就給她塞錢滿心的擔心。可是我卻忘了她曾經對做過的那些齷齪的事情。好像所有的錯都是我，所以說，心軟的人總是愛自討苦吃。比如說現在的我。好像變成了我搶她的男朋友一樣。
我就這樣過不由自主的過了一下午，內心受到了極大的折磨和痛苦。
所以，我決定一定要跟餘辰把話說清楚！就算是爲了個心安把。至少把話都攤開了，還怎麼著就怎麼著。反正我早就已經被上的體無完膚了，也不差這一下。
我打定了注意，看著牆上的表一點點的走動著。心裡是分外的著急。
終於熬到了下班，感覺這塊手機都已經被我摸得滾燙滾燙的了。
我在那個號碼上徘徊了不知道有多少遍了就是不敢打。我深吸了一口氣嗯下了那個號碼。
這是我自從跟餘辰鬧翻了之後第一次主動給他打電話。
電話不斷地傳來嘟嘟嘟的聲音，但卻沒有人接聽。
我放下手機，他明明在早上的時候叮囑我說下班一定要等著他。
難道是正在來的路上沒有聽見？
我看著窗外不斷下起的大雨，原本還是毛毛的細雨沒想到越來越大。
我站在一樓的大廳裡，看著窗外的瓢潑大雨我一遍遍的打著餘辰的電話。
這麼等著也不是辦法，眼看著天都已經黑透了。再低頭看了看錶，我竟然等了三個小時了。
我看了看越來越大的雨，心一橫冒著雨就衝了出去。
我半躺在沙發上，感覺渾身都是痠痛的緊。我從包裡淘手機，我摸到包裡的那個信封的時候，心臟驟然一進。
我顫抖著從包裡拿出那封信，我一直告訴自己忘記要忘記，不要去看了。真的不要再去看了。
既然他已經走了，就別給自己找不痛快了。可是我卻抑制不住，明明知道如果我看了，可能心裡會很難受。
我感覺到自己指尖已經開始變的冰涼，我一鼓作氣的打開了那個信封，大約有十來張紙的厚度。手指捏著有一種特殊的厚度。
我試著指尖都已經開始發涼了，我顫抖著把信封打開，看著上面潦草的字跡。
雖然看著潦草，但我知道他已經在很努力在寫了。
每一筆都是力透紙背，上面麪點點暈開的墨跡，也許是他寫的時候留下的眼淚，暈染開了，每一個字都是那麼的熟悉，那麼心痛。痛的連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還沒有看到內容，就已經哭的像個淚人一樣。好像是這樣他才能離我更近了一些。
我一行一行的讀著，從我們第一次的相見到我們的相識，我們的相愛。好像所有的故事，它都在記錄著。
只是我發現的太晚，現在知道這些有什麼用呢？現在他已經遠走他鄉，徒留下我一個人面對著曾經的回憶痛哭流涕。
他在信裡曾說到，“我們都生活在這個紛雜的世界裡，很多事情都身不由己。我真的很愛你，愛了八年還有餘。只是現在我沒有辦法再愛你了，你一定要照顧好自己。只要有一天我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只要你還需要我的出現。我一定會回來找你，那就要看緣分了。我不許你的生活，因爲離開我而頹廢任何一點。就像我曾經跟你說的，我不希望把你養廢了。所以我希望現在的你好好生活，即使沒有我，你也一樣可以擡著頭高傲地去選擇你想要過的生活。在某一天，你在出現，我在我的面前的時候。我一定要看到一個光彩照人的你。林晴，你記住我沒有走，也沒有離開你。這是用另一種方式保護你。只是這種方式不能告訴你，背後的原因，我也沒有辦法跟你解釋清楚。但我請你堅信，我真的很愛你。”
好像很多人跟我說過，“我現在還沒有辦法跟你解釋。”這句話，困擾了我很久。餘辰這麼跟我說過，方小羽這麼跟我說過，現在連鍾敏都這麼跟我說。
好像全世界就剩下我一個人的一樣，像是一個被矇在鼓裡的傻子。雖然都知道真相只有我不知道，還被人傻傻的告訴說，我現在還不能給你解釋。
突然覺得很可笑，自己是不是真的這麼可憐。
我側倒在沙發上，感覺渾身都是痠痛無比。好像每個關節都是腫痛的，眼睛酸酸的好像有液體要馬上流出來了一樣。
我沒有回我自己家，而是選擇住在羅傲然家。
我很理智得知道自己，如果現在自己一個人在家裡肯定不會好過。與其讓自己在家胡思亂想，倒不如痛快的跟別人住在一起。很好，有個照應。雖然這個人整天的板著臉，也不會跟你溝通。每天只知道訓練訓練訓練，但是就算再不濟，也好歹是個活人。
然而讓我很失望的是羅傲然並不在家，晚上也許是吃的不好，又淋了些雨。覺得渾身一點兒勁兒也沒有，肚子也是空空的。
想來這一天都沒有怎麼吃過東西了，周敏花十幾萬才養好的胃我可不想自己就糟蹋壞了。我掙扎著從沙發上站起身來，朝廚房走過去。
我打開冰箱，卻發現只有一些速凍的食物，最多的不過是成箱的方便麪。看得我一點兒食慾都沒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