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明灰染白, 地間梅花荼雪,蒼茫之間只那少女容顏清美,徐清塵浮空踏著一束寒梅, 將花中安然睡去的少女抱在懷裡, 隨之翩然而下, 許是他的味道太過熟悉, 阿嬌眷戀的靠了靠。
“卿卿。”她睜開眼, 掌心攤開,一朵梅花落於眼前,她笑:“你看。”
“叫你的做的事情可都做好了。”他的聲音混著寒冷的冰雪, 奇異的清冽。
他穿著一身白色的衣袍,玉簪半挽著青絲, 漂亮的鳳眸靜靜的看著前方的九重天, 靜得像夜裡無人問津的雪花。
她有時候常常在想, 若不是自己每一次的不顧一切都能得到他的迴應,她真的不敢相信這樣的一個人心裡會有她的位置。
與其說是像梨花的無瑕, 倒不如說是雪後的消失無蹤,近日來,她的心底總有一種異樣的情感圍繞。
直到後來她才明白,這種感覺明曰失去。
到九重天的路不長,她一直看著他, 好似一直就這樣走了許久, 他抱著她走到了九重天, 又準備抱著她走上了離恨殿, 細碎的雪花落滿了他的髮絲, 而懷裡的她未曾沾染一片落雪。
“卿卿,你放我下來。”
他不應, 阿嬌只得又道:“我就走走,就一會。”
聞此,徐清塵這纔將懷中的阿嬌放了下來,阿嬌牽著他的手,繼續朝著離恨殿走去。
良久,待白雪模糊了青絲,她道:“卿卿,聽說這樣,我們就能一直走到白頭了。”
清冷的眸子似有觸動,看著少女明麗的笑容,嘴角帶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而就在這個跟時候,女孩漆黑的眸子也看了過來,笑得有些傻氣。
看著面前的人,阿嬌翁主似才覺得心裡安定了不少,而安心的代價便是,當夜裡阿嬌就受寒發起了燒。
當看著林婆帶著如徐叔如出一轍的招牌式假笑過來的時候,阿嬌翁主腦袋直接埋進了徐清塵的懷裡。
她是對這碗黑漆漆的藥,真的是拒絕的。
“少爺。”林婆將藥遞給了徐清塵,自己很快就出去了。
待林婆一走,阿嬌翁主裹著被子躲在了裡面,整個人包裹得嚴嚴實實,一絲縫隙都沒能留下。
徐清塵俯下身子,也不知道說了什麼,被子裡的阿嬌眸子陡然一亮,兩三下就掀開了被子,一臉期待的看著徐清塵,眸子裡灼燃的熱度差點就將人給化了。
她看著他的眼睛,有著冰雪的冷,桃花的媚,自己的意識越來越模糊,直到一股苦澀蔓延心頭,她才驚愕的發現,自己竟仰頭將這碗看上去苦,喝著更苦的藥一飲而盡了。
阿嬌萬念俱灰的看著自己手中的碗,接著,目光之下,一隻節骨分明的手將其拿走,而這隻手的主人也隨之翩然而去。
明明說好了要一口一口的喂自己,結果她自己一口喝沒了。從喜悅到絕望僅僅就是這麼一口的問題。
本翁主不服。
不服能怎麼辦,阿嬌這一喝就是大半個月,等她好不容易將自己的身體,她就發現滄瀾水榭中的這些人好像特別的忙碌,不說徐叔老鬼,就是平時成日裡給自己灌藥的徐清塵都難得一見。
整個離恨殿,阿嬌除了喝林婆煮的湯,就是一個人去重明居彈箜篌玩,因著情緒的低落,每每撥動琴絃之時,離恨殿的一衆人都不慌不忙的掏出準備好的東西塞在耳朵裡。
入夜,阿嬌輾轉反側,夜不能寐,心頭的火氣一上來,猛然坐了起來,也就在這時候,房門被推開,林婆領著一羣婦人走了進來。
大家臉上掛著喜悅的笑容,看著阿嬌的眼神頗有幾分詭異。
“你們……”
衆人也不言,在林婆的帶領下,衆人拿出準備好的夜明珠將整個屋子照得猶如白晝,而她,被剝了衣服扔進了屋內的池子裡,還未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無數的梅花瓣落了下來。
她……
她被迫換上了紅色的裡衣,在林婆以及一衆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下艱難的扯著一抹笑,直到看見一婦人手中的拿著的東西是她懵了。
這是一件紅色的嫁衣,以金絲繡著盛放的薔薇,隨著婦人的手一一展開,衣上密集的紅色寶石若隱若現。
她就這樣嫁出去了。
“來,少夫人,穿衣服。”
林婆拿著衣服走了過來,直到衣服穿好,頭髮梳好,阿嬌翁主被一衆僕婦簇擁著進了轎輦,她的腦袋還有些發飄。
她聽見耳畔有沉重的鼓聲,女子婉轉的歌聲,以及孩子清脆的笑聲,直到轎輦再次落地,一隻白皙如玉的手掀開了簾子,露出一張萬分熟悉的面容。
這個人實在是太好看,以至於身後璀璨的燈火琉璃化作無盡的背景,她牽著她的手往外帶,出來的一瞬間,左右站著的姑娘們抓出籃子裡採集的花瓣一揮,紅色的花瓣落滿肩頭。
這一刻,梅花沒了雪的冷豔孤傲,染上了人世的浮華溫和,枝頭垂掛的夜明珠如同夜空中極盡璀璨的星辰,一直蔓延到了天際。
天空中,血鳶鳴叫著飛過,在小女孩的銀鈴般的笑聲中落在她的手中,乖巧的蹭著她的手。
難得前教主和現教主沒有因爲軟軟小姐大打出手,在場的一些老人都欣慰的點了點頭。
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終於懂事了,當然,只有前教主和現教主自己知道,他們私地下已經過了不下百餘招了。
其中一個已然滿頭銀髮的老者站在正中,手中持著一根形狀怪異的柺杖,除此之外沒什麼特點。
這個老人,是滄瀾水榭年紀最長的人,已經一百二十幾了。
“一拜天,日月與同輝。”
“二拜地,江海同不滅。”
“三對拜,一生一世人。”
老者的聲音伴隨著鼓聲再次響起,姑娘們手中持著一枝梅花撩動紅裙開始舞蹈,而男孩們則彈奏著樂器,連著司玄墨都拿出了自己的短笛開始吹奏。
良久,阿嬌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深情依舊呆滯,道:“卿卿,我們成親了。”
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握緊了她的手,道:“成親了。”
“你不是說……”她可記得徐清塵和自家阿兄的談話。
“我騙他的。”
阿嬌:“……”
真沒想到,真是沒想到,自家阿兄也會有被騙的時候。
梅花林中衆人沉浸在喜悅當中,當事人的兩人卻早早的離去,而作爲從小看著徐清塵長大的衆人紛紛發表了自己的感慨。
徐叔:“哎,千算萬算,去了一趟長安,少爺就被阿嬌翁主此等心懷不軌的人給搶了,失策,失策。”
老鬼灌了一口酒,道:“我早就看出來阿嬌翁主不懷好意。”
司玄墨:“陪媳婦去,別和本尊搶軟軟。”
軟軟:“哥哥,抱。”
白老鼠:“不愧是我親妹。”
司玄墨:“白老鼠,拔刀吧。”
一百二十幾歲的老者一聲輕嘆。
……
無音山谷中,阿嬌翁主一顆盪漾的少女心再次的挖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她懷揣著滿心想將徐清塵撲倒的美好願望,輕輕的碰了碰面前的熒光點點。
熒光濺落,阿嬌翁主展顏一笑。
明珠爲花,熒火爲粉,她看見枯木春意漸生,無數明珠如同綻放的花朵一般徐徐盛放,映照得她滿目都是明華璀璨,開心得立刻回眸朝著那少年癡癡笑著。
他朝著她走來,在她欣喜不已的目光之下攤開了手掌,手掌之間,一顆血色的明珠熠熠生輝,阿嬌伸出指尖在那血夜明珠上輕輕一點,一臉期待的看著它。
明珠華光盛大,一朵血色紅蓮於掌心綻放,與此同時,無數明珠化蝶而飛,無數燈火隨然而亮,剎那之間,高山深谷,光芒灼然。
秋風是冷的,他的笑是熱的。
阿嬌覺得,她整顆心都要激動得跳出來了。
她看著他執起她的手,放在那血色紅蓮之上,與他五指相對。
“我母親告訴我,這是滄瀾水榭最盛大的儀式,掌心相對,紅蓮相生,自此,同生共死。”他握著她的手,看著她的掌心,那灼灼紅蓮若隱若現,最終融入血肉,永生不能剔除。
“從此以後,你我命裡相連,再不獨行。”
他看著她,語氣從未有過的溫柔,眼神從未有過的認真,那一雙眼,隔絕的人世浮華,叛離了仙姿卓然,一點妖,一點靈,和一個我。
她從來沒能想過他會給她這麼大的驚喜,沒有什麼比心愛的人眼中有你更令人想要落淚的。
她走了兩世,尋了兩世,終於,遇上了他,即便此刻如此不真實,猶如一場夢境,可那又什麼關係,她願意沉淪,再不復醒。
“徐清塵啊。”她踮起腳尖攬著他的脖子,高興得大聲尖叫。
這麼久都不怎麼理她,現下又這般她甜言蜜語的哄著她開心,阿嬌翁主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發飄,站都站不穩了。
她想,這會不會真的是她的一個夢境。
她捧著他的臉,一臉的孩子氣,一個勁的問他,“徐清塵,我是不是在做夢,是不是在做夢啊,你不是神仙嗎,神仙怎麼會對我說這麼好聽的話。”
她說著,就捧著自己的臉,偏著頭,就這樣看著他,笑得像個孩子。
“徐清塵,我不管了,我好愛你啊。”她抱著他的腰,擡頭看著那少年眼中的自己,竟是落下了眼淚。
“阿嬌。”他的眼淚融入他的指腹,朝著仰頭看著他的少女淺然一笑,緩緩的低下頭。
明燈飛舞,光華流轉,不見人間,自此與君,黃泉奈落,再不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