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循聽得傅琨這樣的話，更是不敢擡頭了：
“是、是這樣沒錯……晚輩只是說，自己的內(nèi)心，很過意不去……”
他笨嘴拙舌，並不擅言辭。
可是這幾句話，確實讓傅琨對他的印象好了一些。
傅念君也聽到了齊循的回答。
這人是個不錯的人，應(yīng)對傅琨的模樣也不似僞裝。
她和傅琨的眼神，不至於連旁人粗淺的別有用心都看不出來。
但是……
人做事總要有理由的。
齊循爲(wèi)什麼要娶她呢？
僅僅是因爲(wèi)他心中覺得對自己和傅家有愧，還是他沒有把話說全，有所隱瞞。
傅念君想一個人慣常不會往好的地方去想。
她傅念君是什麼人？
這齊循這樣出衆(zhòng)赤誠的一個人，爲(wèi)何會來屈就自己？
她難免就又會往陰謀那方面去想。
在她的揣測裡，或許齊延這個節(jié)度使也是幕後之人的手下。
那這齊循，當(dāng)然也就是個危險人物，儘管他表現(xiàn)地只是像一個純真耿直的少年，她也不肯相信。
她的防備心太重，一些查不出來問題的人，她卻總想要查到出問題爲(wèi)止。
她承認(rèn)她對齊循這人已經(jīng)沒有半點公正客觀的看法了。
“好，我知道了。”
傅琨的聲音隔著簾子響起。
傅念君回過神來。
“這兩日齊賢侄就先住在這裡吧，你們家中，該派人說一聲還是要說的，畢竟長輩總是會爲(wèi)你擔(dān)心……”
齊循彷彿因爲(wèi)這一番話受到了極大的鼓舞，起身朝傅琨恭敬地鞠了一躬：
“多謝傅相，但是住在府上晚輩實在不好意思，還是在外頭……”
傅念君和傅琨同時蹙起了眉頭。
傅琨當(dāng)然不是覺得這齊循優(yōu)秀到一定要做自己的女婿才款待他留在府中，而是因爲(wèi)他這樣莽撞登門，總要合理地圓過去。
他住在傅家，因爲(wèi)他父親是齊延，這個說法還比較讓人信服，人家會覺得傅家與齊家是有些交情的。
當(dāng)然傅琨也是對齊循不放心，想仔細再看看這個人，沒有比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便捷的方式了。
不過他就這麼直截了當(dāng)拒絕了，倒像是傅琨在假客套。
“好吧。”傅琨也不勉強：“既然如此，我也不強留了，但是有些事，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
他側(cè)眼看了看桌上薄薄的那張紙。
“我也是做父親的，知道該怎麼做。”
齊循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只點頭應(yīng)了。
傅念君領(lǐng)著兩個丫頭回自己房裡，一路上有些悶悶不樂。
傅琨和傅淵會怎麼處置這件事呢？這個齊循又到底是個什麼人呢？
還有周毓白，第一時間通知自己的人是他，她也理應(yīng)回個信兒給他。
這兩天太忙，忽略了這件事。
回到院子裡，管事的已經(jīng)等了她有一陣子。
兩件事。
第一，淺玉姨娘病了，十三娘子被從她身邊遷走，她倒是知道自己的身份地位，不敢哭鬧，卻是一病不起，湯藥茶水不斷。
傅念君“嗯”了一聲，吩咐道：“既然請過郎中了，那就好好用著藥，補品也不要落下，叫廚房不要小氣，銀錢儘管使。”
她頓了頓：
“原本我說五日讓漫漫見一次親孃的？既然姨娘病不好，就先不要讓漫漫過去了，再配個懂藥石的婆子給漫漫，免得她也病了。”
這安排……
管事的擦擦汗。
二娘子這鈍刀子殺人可真是用得爐火純青。
淺玉姨娘知道她這番安排，保管不出三五天病就好了，畢竟用自己的身體來和旁人置氣，除了自損八百，對方一百都傷不到，傅念君手裡可是攥著十三娘子呢。
管事說的第二件事，是姚家的方老夫人，繼姚安信之後，竟也跟著病倒了。
管事一臉尷尬：“最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生病的人可真是多……”
傅念君眼皮一跳，想到了當(dāng)日在姚家時傅淵那冷沉的神色。
他說，還沒有結(jié)束。
他說，她們總會知道教訓(xùn)的。
她想到替姚安信看病的何老太醫(yī)……
她渾身一顫，將那些可怕的念頭趕出腦海。
方老夫人死也好，活也好，和她無關(guān)。
她現(xiàn)在病了，倒是一樁好事，自己暫時也不會下手對付她。
“好，我知道了，讓人送兩株老山參過去，挑庫房裡最好的。”
管事點頭應(yīng)了。
“以德報怨”的架子還是要拿出來的。
傅念君嘆了口氣，但願邠國長公主那裡，可以就此罷休。
******
齊昭若從洛陽老君山靜元觀回來，第一個見的人，就是周毓白。
只在馬車中短短地會了一面。
周毓白麪對他時，沒有他想象中的厭棄、迷惑、不耐種種情緒，只是如同他壽春郡王面對所有人時一貫的表情，清澈高遠，無悲無喜。
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在觀中可還住得慣？”
齊昭若不相信經(jīng)過上回的事，周毓白會一點都不懷疑自己的身份。
只是他不說，他也不能說。
二人之間既不是表兄弟，也不是父子，永遠隔著一道厚厚的圍牆。
“我知你一味爭強，不肯屈服於姑母，但她畢竟是你的母親。”
母親二字，周毓白咬得格外重，彷彿在提醒齊昭若。
“姑母的性情脾氣，疏勝於堵，而你，是唯一可以影響她的人。”
其實周毓白覺得，倒是現(xiàn)在這個“齊昭若”的脾性，更像邠國長公主。
齊昭若明白他的意思：
“你也想讓我娶孫計相家的女兒？”
周毓白搖搖頭：
“她不合適，但是不該由你來說。”
齊昭若蹙眉。
周毓白淡淡嘆了口氣：“她自然有更合適的人選要嫁。”
近來他可真是做了月老的弟子，人人的婚事都要操心，唯獨自己，一波三折。
齊昭若明白過來，周毓白會出面解決孫二娘子那個麻煩，婚姻大事，就算齊家答應(yīng)了，可也難保孫家不出問題。
“好。”
齊昭若答應(yīng)下來，可又好似想到了什麼，頓了頓道：
“我欠她的，我會自己還。”
留下這樣一句話，他便不再與周毓白多說什麼，回頭就離開了。
周毓白微微擰眉，這孩子的性子到底是……
怎麼長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