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婳聽著高稟的話,立即傾身往前看去,便見滿是迷霧的峽谷中,一道黑色的影子快速往上而來。
她的心猛地提起,握緊了手心勉強站起身,便見那黑影轉(zhuǎn)瞬間已經(jīng)到了眼前,而她下一秒也被人帶入了懷里,寒氣夾雜著他身上獨有的淡淡龍涎香,讓她所有的擔心都散了去,所有的悲傷也轉(zhuǎn)瞬即逝了。
但她又想起弦樂所說的,他的病……
她立即抬頭朝他看去,卻撞入他那雙溫柔的眼睛。
“懷琰,你沒有……”
趙懷琰從后頸抽出一支泛著綠光的銀針扔在地上,才朝她笑道:“我沒事,弦月解決了……”他話未落音,人便直接無力的倒在了林錦婳的懷里。
墨花和高稟立即跑了過來,林錦婳的身子微微發(fā)僵,讓人將他立即帶回寺廟后,才俯身去撿起了那銀針。
周圍已被舉著火把趕來的侍衛(wèi)們照得如同白晝了,林錦婳將撿起的銀針用手帕包起,才寒聲道:“今日之事,誰若敢傳出去一個字,殺無赦!”
眾人面色一緊,連忙垂首應是。
林錦婳站在懸崖邊,即便是悶熱的夏天,峽谷里傳出來依舊帶著些陰寒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栗。
弦月真的死了么?她既然早早來了這峽谷,峽谷下面會不會有別的布置?
可就算有布置,此番摔下去,還中了劍,就是大難不死,也要筋骨盡斷了吧。
“安排人下去搜尋,如有藥粉藥瓶銀針之類的東西,全部帶回來?!彼窖碌紫潞暤?。
“是。”侍衛(wèi)們不敢耽擱,立即開始安排下山了。
林錦婳看著她們有所行動,這才握緊方才的銀針,轉(zhuǎn)身快步往暫住的廂房而去。
不過此時山腳下,不等他們的人下來,早有人在等著了。
赫連璟看到弦月時,她心口的劍已經(jīng)被人抽走了,從高高的山崖跌落,縱然一路有伸出峭壁的樹木遮擋,也因為她受傷完全沒有了自保的能力,而摔得筋骨盡斷。
他走到她身邊,看她閉著眼睛渾身是血,仿佛已經(jīng)沒了呼吸的模樣,俯身要將她抱起,卻忽然見她微微睜開了眼睛。
“弦月,你沒死……”
“懷琰都沒死,我怎么能死?”弦月早已氣若游絲,但她心的里恨卻讓她撐了下來。她還記得跌落懸崖時,他無情推開自己的手,冰冷的目光沒有任何情緒,就連嫌惡都不曾有,好似自己在他眼里,連陌生人都算不上。
她怎么甘心,從遇到他開始,她未來的人生就是以他為中心設計的,他怎么可以如此背叛自己,怎么可以!
她不甘心,她怎么可能在區(qū)區(qū)林錦婳跟前完全敗下陣來,即便是死,她也要拖著他們一起死!
赫連璟看到她眼底燃燒的仇恨,面色沉沉將她小心抱起:“你的筋骨已經(jīng)全斷?!币馕吨退慊钕聛?,也永遠不可能再站起來走路。
“我要活……”
“還要折磨他們也折磨你自己嗎?”赫連璟問她。
弦月沒有回答他的話,但她知道,今生今世……不,永生永世,她都不會原諒趙懷琰,也絕不會放過奪走她未來的林錦婳!
等林錦婳派來的人搜尋了一圈沒找到人后,立即就去回稟了。
林錦婳正坐在趙懷琰床邊施針,那人來時,她的手微微一顫,最后一針頓了頓,才道:“調(diào)動暗衛(wèi),秘密搜捕,絕不許她出齊國?!毕以乱咽潜Я吮厮赖臎Q心,這樣的女人實在太過危險,稍有不慎,下一個遭她毒手的便不知道是誰了。
她勉強鎮(zhèn)定下來,看了眼手里的銀針,再看躺在床上依舊昏迷著的趙懷琰,緩緩將最后一針刺了下去。
等了許久,見他面色開始泛黑了,她才終于拿出了自己養(yǎng)著的蠱蟲,用赤紅玉控制著,從他的胳膊進入到了他的體內(nèi)。
他所中的毒她一時半會根本解不了,但這毒性兇猛,可見弦月是下了狠心,必要跟他同歸于盡了,所以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便是讓蠱蟲將毒全部吸出來。
她握著*的赤虹玉半分不敢大意,眼睛也一刻不停的盯著床上的人,直到眼睛澀得流出淚來,她才眨了下眼睛。
就這樣熬著,一直到外面天色微明。
很快高稟便從外面進來了,面色微沉。
他看了眼床上還未醒的人,又看看林錦婳,才輕聲上前道:“娘娘,五王爺攜大臣求見。”
林錦婳沒理他,只小心盯著床上的人。
墨花跟在一側(cè),只上前將他輕手輕腳扯出了房間,才低聲問道:“五王爺這會兒來做什么?”
“是昨兒晚上的事走漏了風聲,他此番帶來的是在朝廷頗有分量的軍機大臣,特意過來,就是想看看皇上是不是真的出事了?!备叻A說起來,還有些生氣。皇上對那軍機大臣也算是照顧了,沒有看他那臭脾氣而處置了他,反而認為他有幾分才能將他留下了,沒想到竟跟朗月炎鬼混在了一起。
墨花皺皺眉,朝房間看了眼,才擔心道:“此番皇上中毒之事萬不能傳出去,而且現(xiàn)在娘娘正在給皇上治病呢,也不能太受打攪,你先把人拖住吧。”
“是,我盡量?!备叻A道。
墨花頷首,這才進去了。
剛進去,就見林錦婳腿一軟跌坐在了床邊。
她以為是趙懷琰沒救了,嚇得立即就跑了上去:“娘娘,怎么了!”
“噓……”林錦婳現(xiàn)在渾身無力,連說話都沒力氣了。
她坐在床邊看著地上爬出來的黝黑的肥碩蠱蟲,露出些許笑意:“沒白養(yǎng)這小家伙,拿出去厚葬了?!?
墨花:“……”
不過皇后娘娘的意思,是皇上的毒解了?
她轉(zhuǎn)頭看去,趙懷琰的面色果然差不多恢復正常了。
“皇上他現(xiàn)在……”
“毒解了,等著醒來就行了?!绷皱\婳笑笑,心里卻像是埋了一顆定時炸彈一般,就怕弦月臨死前說的話并不是嚇唬她,而是懷琰的病真的會復發(fā)。
她看著床上沉睡過去的人,心底微微呼了口氣。
正想著,就聽到外面的吵鬧聲傳來。
“你一個侍衛(wèi),還敢來攔本王爺,我看你是活膩了!”
“皇后娘娘吩咐……”
“胡扯!”朗月炎看著素來理直氣壯的高稟現(xiàn)在處處只提皇后娘娘,心里越發(fā)相信趙懷琰肯定是出事了。他冷笑看著高稟:“高侍衛(wèi),不會是皇上出事了,你還瞞著我們吧。或者說,是皇后娘娘要瞞著我們,想做什么?謀害皇上么?”
高稟氣得面色微青,皇后娘娘怎么可能謀害皇上,他就是故意如此想要闖進去,干脆冷聲道:“遵皇后娘娘口諭,不見任何人了,五王爺請回吧!”
“我不信你傳的口諭!”朗月炎扭頭看了眼一同來的軍機處大臣魏昌,道:“魏大人不是有軍政要務要稟報嗎?現(xiàn)在就進去吧?!?
“五王爺……”
“怎么,皇上沉迷女色,連國家大事都不管了,由皇后一個女人來拿主意嗎?”魏昌也跟著諷刺出聲。
高稟拳頭緊握,想著他們?nèi)羰窃偻翱拷徊?,干脆把人給打一頓算了。
但不等他動手,就見林錦婳已經(jīng)從里間走出來了。
紅色的鳳袍加身,端莊威儀,冷眸輕轉(zhuǎn)間,帶著常人不可比擬的尊貴。
“魏大人對本宮意見很大?”林錦婳看著那留著短須胡子的中年男人,淡漠道。
魏昌看到她的臉,先是驚訝,而后才冷笑道:“不是臣對娘娘意見大,這是皇上在成為齊國君主前,曾為娘娘做過什么,臣等都知道。都說紅顏禍水,臣自認古訓有幾分道理。況且臣現(xiàn)在是有要務要與皇上當面稟報,娘娘卻屢次三番的阻攔,豈不是要干涉朝政?”
林錦婳看他得意的樣子,嘴角淡淡勾起:“誰告訴你皇上不見你了?”
“是高侍衛(wèi)他……”
“屬下只說皇上現(xiàn)在不便召見,并非說不見。”高稟立即道。
魏昌面色微青,朗月炎卻是藏著冷笑,現(xiàn)在只有林錦婳出來,不見趙懷琰,那趙懷琰肯定是出事了。若是這件事傳出去,齊國的兵將們必然士氣低迷,錦朝正好趁機攻打進來,由他跟趙闞里應外合,就不信打不下齊國!他上前一步,朝林錦婳瞇起眼笑道:“皇后娘娘,您現(xiàn)在阻攔有什么意義,實話跟您說了吧,臣等昨兒便聽到了消息,皇上忽染重疾,您現(xiàn)在捂著不讓他出來,難不成是要害了他?而且臣和魏大人,的確是有十分緊要的事要稟告皇上?!?
林錦婳見他似乎篤定了的模樣,藏起眼底的冷笑,只道:“皇上昨兒染了風寒,一早正在誠心禮佛禱告,本宮是絕不會允許你們現(xiàn)在闖進去打攪皇上的!”
她越是這樣說,朗月炎和魏昌就越發(fā)篤定趙懷琰出事了。
他們二人對視一眼,干脆道:“那就恕臣等無禮了,今兒還非要見到皇上不可!”說罷,二人齊齊就闖了上去。
很快兩邊有侍衛(wèi)來攔,朗月炎更是直接動了手,很快便將護衛(wèi)們打開了,而魏昌也趁機跑到了廂房里,但才進去,腳步就僵在了原地。
朗月炎還奇怪今日這些護衛(wèi)怎么這么好打,便見他怔住了。他以為是趙懷琰真的出了事,立即朝里面道:“魏大人,里面怎么了?”
“皇……皇上……”魏昌看著穩(wěn)穩(wěn)坐著喝茶的男人,和他渾身透出的殺氣,當即便跪了下來。
“皇上駕崩了?”朗月炎見他如此,興奮問完,人便闖了進來了。
他欣喜的往前看去,就看到了面色正常但渾身殺氣極重的趙懷琰。
“皇上你……”
趙懷琰淡淡放下茶盞,高稟便進來了,立即道:“皇上恕罪,是五王爺和魏大人強行要闖進來的,方才還傷了皇后娘娘,娘娘已經(jīng)受驚暈過去了?!?
朗月炎咬牙,林錦婳何時那么嬌弱了,而且方才根本沒碰到她!
“皇上,我……”朗月炎才要開口解釋,便見趙懷琰冷冷盯著他,一雙鳳眼里的寒冰似乎要將他凍住一般。
不過趙懷琰沒處置他,只看著地上的魏昌,道:“朕聽說你有急事?!?
“是……”魏昌都冒出汗來,可這屋子真是冷得緊。他拿著袖子擦了把額頭的汗,才哆嗦著道:“是前線……前線林將軍傳來捷報……”
“朕早已知道?!?
“還有……還有錦朝要來進攻……”魏昌本就只是聽信了朗月炎的,以為趙懷琰是真的出事了,所以匆忙趕來,并沒有編什么好借口,而且也沒法編,在前線的將軍是他的老丈人,他怎么編?
趙懷琰睨了眼高稟:“既然魏大人沒有管理好軍機處的本事,即日起,撤去官職,貶為平民。方才傷到皇后,朕念在魏大人是急著見朕。故小懲大誡,抄沒全部家產(chǎn),搭設粥棚,福澤流民?!?
魏昌聽完,身子都軟了,抄沒家產(chǎn),豈不是要他一家人去做乞丐?
他看了看朗月炎,咬咬牙:“五王爺,此事……”
“皇上,魏大人怎么說也是前朝遺留臣子……”
“朕還沒說五王爺。膽敢?guī)藗嘶屎?,即日起,撤去五王爺封號,收回王府?!壁w懷琰沉聲說罷,只抬了抬手。
高稟會意,立即上前把幾人給請出去了。
魏昌還想求饒,卻聽高稟道:“魏大人還不肯走?”
這話帶著濃濃威脅的意味,魏昌看了眼趙懷琰已經(jīng)閉上眼睛不再說話,這才不甘心的走了出來。
朗月炎同樣被趕了出來,二人均是不甘心,但現(xiàn)在掌權(quán)的是趙懷琰,他們說傷了皇后就是傷了皇后,如今去了官職罰了財產(chǎn),在外人看來已經(jīng)是大恩了。
“沒想到皇后居然來這么一出!”朗月炎拳頭緊握,但趙懷琰說削了自己的王位就能削了么,自己手里可還捏著一道免死圣旨呢!
“五王爺,現(xiàn)在可怎么辦,下官是聽了你的才來的。”魏昌白著臉拉著他急道。
朗月炎也煩,瞥他一眼不耐道:“還能怎么辦?本王帶你來,是見趙懷琰居然不計較你是前朝舊臣還留用你,以為是真的重視你,沒想到也是假的!”他說著就覺得生氣。
魏昌卻是心下一沉:“王爺?shù)囊馑迹遣还芟鹿倭???
“怎么管?本王不也被削了王位么?”朗月炎冷冷諷刺一聲。
魏昌暗暗咬牙,只笑道:“下官其實發(fā)現(xiàn)了皇上的問題,他肯定出事了,王爺現(xiàn)在殺回去一定就能發(fā)現(xiàn)?!?
朗月炎懶得理他,轉(zhuǎn)頭要走,就聽他在后面道:“誰都知道皇上寵愛皇后如命,如今皇后在外被我們諷刺的時候,甚至我們動手的時候都不見他出來,皇后暈倒后,他也只是輕飄飄的處置了我們二人,動都不見他動一下。方才他一定是強撐著,只要王爺現(xiàn)在去看,定然就見不到坐著的他了。”魏昌說完,藏著陰翳轉(zhuǎn)身就走了。
趙懷琰之所以留下他,證明他的確是有能力的,他的觀察力極強,只是太過自負魯莽,此番又聽信了朗月炎的話。
他以為將這些事說出來,朗月炎一定會回去送死,卻沒想到才走兩步,一陣刺痛便從后胸口傳來,而后身后的人越發(fā)用力,他便眼睜睜看見一柄短劍穿過了他的心口,還沾著新鮮的血。
他僵住,勉強要轉(zhuǎn)過身,便見朗月炎猛地一把抽出了短劍,冷笑道:“你如此聰明,不會不知道本王一個人回去,趙懷琰會怎么對付本王吧?!?
“王爺……”魏昌嘴里溢出血來,卻只聽他陰冷笑道:“你放心,你的家人,我一個都不會留的。明日整個齊國都會知道,因為你傷了皇后,所以愛妻如命的新帝便殺了你全家!”
魏昌瞪大眼睛,但他在沒有機會了。
朗月炎一腳將他踢得滾下山坡,魏昌必死無疑!
他陰沉的朝方才過來的地方看了一眼,冷哼一聲,才轉(zhuǎn)身離開了。
等他下山后,立即就讓人傳了消息給趙闞。趙懷琰重病,讓他直接派遣大軍殺過來。
趙闞不是很信朗月炎,但攻打齊國,一直就是他的計劃。
他一身龍袍坐在龍椅上,看著底下跪著的朝臣們,冷聲道:“此番派誰去做領兵的大將合適?”
底下的大臣們都縮了縮脖子,畢竟現(xiàn)在是去一個死一個,以前還能去戰(zhàn)場掙一個軍功,可現(xiàn)在去就是送死。
所以他這話,問出來后,所有人都沉默了。
趙闞冷漠一笑,睨了眼底下的蔣青書,道:“此番去的大將,會有蔣大人做謀士陪同?!?
蔣青書的手微微一顫,卻忍住沒有抬頭。
他忽然如此,是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么?還是自己所做的這一切,根本就沒有取得他的信任?
“蔣大人,朕要遣你去前線,你覺得如何?”趙闞冷冷睨著底下的蔣青書道。
蔣青書立即跪下行禮:“臣愿意為皇上、為錦朝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趙闞勾起嘴角:“那就好。不過你是家中獨子,聽聞你還有一個老母親,卻不在京城。此番她在哪里?你要去出征,朕就親自遣人去照顧她。”
蔣青書的手心微微收緊,他是要威脅自己么?
“臣母親身子弱,經(jīng)不起奔波,一直都在老家休養(yǎng)?!彼粫僬f什么不需要的傻話,趙闞這是擺明了要逼他。
“很好,朕一定會派宮里最好的御醫(yī)過去親自照看。”
“謝主隆恩?!笔Y青書叩首行禮,而后便又聽趙闞點了一位大人家的兒子做先鋒,另一個根本沒什么經(jīng)驗的將軍領兵,連夜出發(fā),進攻錦朝。
所有人都知道,這樣的將領去,也是送死。
趙闞自己也知道,林麓之兵臨沉下,他又不敢調(diào)回守在西夏的兵,只能眼睜睜看著錦朝的版圖越來越小。
他走到皇帝暫住的寢宮時,里外的太監(jiān)們規(guī)規(guī)矩矩站著,屋子里悶得只有皇帝時而急促時而輕若無聲的呼吸。
他一步一步走進來,便聽到皇帝啞著嗓子冷笑起來:“怎么,現(xiàn)在你也對付不了趙懷琰了嗎?錦朝這個皇位,你還能坐多久?”
趙闞聽著他冷漠的聲音,腳步微微停住:“父皇還是一樣的無情?!?
“帝王多情,是當不好帝王的?!被实勐杂袔追肿园粒瑸樽约旱臒o情。
“父皇當真是獨一無二的好皇帝,只是不配稱一個‘父’字,也不配稱一個‘夫’字。世上若說最自私無情的人,當屬父皇無誤了。”趙闞諷刺完,深深看著他蒼老的臉,藏住眼底的情緒,轉(zhuǎn)身而去。
皇帝看著他離開,屋子又陷入到了無盡的空寂當中,讓他覺得可怕,因為以前的事紛至沓來,樁樁件件,壓在他的心口,讓他喘不過氣。
趙闞出來時,聽到里面的咳嗽聲,嘴角勾起諷刺,只問著身旁的人:“還沒找到她么?”
“屬下們?nèi)チ四f的小屋,沒見到一位姓袁的小姐?!币粋?cè)侍從道。
“是么……”趙闞自嘲輕笑,罷了,本來當初許諾她給她榮華富貴的,既然她不要,便罷了。
他提步而去,望著朱紅色的墻,眼前浮現(xiàn)的是那總是一襲紅衣的女子,眉目見的清冷疏離似乎現(xiàn)在都還在眼前。是不是當初在第一次見她,就按照原計劃將她取入府中,就不會有現(xiàn)在這么多的后悔莫及了?
望著清晨的陽光透過墻外大樹的樹蔭斑駁落在綠色的琉璃瓦上,他覺得心上好似有一刻的放松,心里也忽然冒出一個瘋狂的想法……
蔣青書出征的消息,很快被一直潛藏在京城的鄭穹送回去了,跟著一道送回去的,還有他的女兒鄭嬌嬌。
沒等接到鄭穹的消息,林錦婳現(xiàn)在已經(jīng)焦頭爛額了。
魏家一夜之間被人殺了后,趙懷琰護短而下狠手的消息很快在都城蔓延開了,很快,曾經(jīng)南疆的舊臣便全部集結(jié)在了一起,跪在了國寺外要討個說法。
林錦婳看著已經(jīng)沉睡幾日的趙懷琰,慢慢抽下他身上的銀針,才讓人好生照顧。
徐泊山已經(jīng)趕來了,看她還如此鎮(zhèn)靜,擔心道:“娘娘,外面的事若是不早些處置,只怕流言會越傳越多。”
“皇上未醒,不能出去見他們。現(xiàn)在還在祈福之日內(nèi),他們要傳流言,讓他們傳便是了。”林錦婳退出房間后,才道。
“可是現(xiàn)在根基未穩(wěn)……”徐泊山話說一半,忽然停了下來,看著林錦婳沉穩(wěn)的樣子,問道:“娘娘是有了法子?”
林錦婳淺淺一笑:“一個讓朗月炎后悔莫及的把柄,現(xiàn)在在我手里。不過時機未到,外面的大臣要鬧便由著他們鬧吧,左右前朝大臣們還未敲打過的,正好借此事給他們好好漲漲教訓。”
徐泊山見她胸有成竹,也只笑笑不再多說。
隨她走了一段,忽然想起什么,道:“娘娘,你可還記得羅大人?”
“錦朝的吏部尚書羅大人?”
“正是。”徐泊山頷首,他跟羅大人還算有幾分交情的,此番王汝嫣一直留在邊關(guān),羅大人能尋上自己他也有些意外。
他看了看林錦婳,才道:“羅大人已經(jīng)攜著一家老小全來了,想要投奔?!?
林錦婳知道羅大人的,是個有些本事的人,雖然他夫人懦弱有算計,但他們被懷琰救了之后,便算是忠心的。
“那就勞舅舅先安置他們一家住下,等懷琰醒了以后,再做安排?!绷皱\婳爽快道。
“是?!毙觳瓷叫α诵?,這事兒才算了了。
等到了晚會上的時候,墨花才帶了人過來了。
林錦婳看到半死不活一臉后悔的人,面色淡淡,不過朗月炎上躥下跳的,也實在討厭,此番定要將他處置了!
等把齊國內(nèi)這些牛鬼蛇神都處置完了,才好空出手來,處理其他的事,譬如不知所蹤的弦月。
幽深的山谷內(nèi),花朵開得格外艷麗,好似這里的所有的植物都比外面的更加明亮一些,但來人都知道,這里的每一樣東西都有毒。
山谷半山腰上,是一座三面靠山一面臨著斷壁的巍峨山莊,山莊上書寫三個大字‘百藥閣’。
“百毒谷中百藥閣,真是諷刺。”
赫連璟看著這三個字,諷刺笑道。
清幽淡淡看了他一眼,才道:“很快你也會是其中一員?!闭f罷,迎著他往里而去。
到了最里面的密室內(nèi),才見一張偌大的冰寒玉床上,躺著一個只穿著薄如蟬翼般輕紗的貌美女子,而長孫玄隱則是平靜的站在一側(cè)。
他聽到門口的聲響,未曾抬頭便道:“用她一條殘命,換你一輩子,值得嗎?”
“好似都喜歡問我值不值得。”赫連璟自嘲冷笑,提步進來后,將自己的虎符扔在了一側(cè)的桌上:“救她,我這條命就是你的。”
“若是我要你去殺墨雪呢?”赫連璟淺笑。
赫連璟眉心猛地擰起,滿是殺意的盯著他:“墨雪不過是個丫鬟,與你的事根本沒有任何干系!”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長孫玄隱淡淡淺笑,絲毫不覺得被冒犯。
“你難道不是要報當年被趕出西夏的仇么!當初算計了你的,是江太后,與墨雪無關(guān)!”赫連璟緊緊握著拳頭道。
長孫玄隱轉(zhuǎn)過頭,看著他輕笑起來:“看你們?yōu)閻蹝暝媸怯幸馑??!?
赫連璟旋即反應過來,他不過是在試探自己而已,微惱:“你真是個瘋子!”
“你——”清幽才要開口,長孫玄隱只是淺笑:“不妨事?!?
說完,他轉(zhuǎn)身拿了一粒藥丸給昏迷不醒的弦月喂下,才道:“她要留在這里三個月,這三個月,你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幫齊國攻下錦朝,我要讓江太后早點見到錦朝的皇帝?!彼麥\淺笑著,溫潤又充滿柔和,可赫連璟卻深深認定他就是個瘋子。
他看了眼玉床上的女人,冷淡應了聲,轉(zhuǎn)頭便走了。
等他一走,清幽卻是不明白了:“您何必還留弦月?她一心想要您死……”
“她早就不是以前那個聰明的弦月了。”長孫玄隱冷淡說完,便提步走了出去。
但沒出去多久,就聽人來報,說有人悄悄潛入了百毒谷。
他一面在藥房里慢慢挑著藥,一面淡淡問道:“何人?”
“一直在追尋您的人,宮家次子宮亦慎?!?
“是他……”長孫玄隱緩緩挑好藥,給了清幽。
清幽會意的拿去煎了,長孫玄隱朝外看了眼,淺笑道:“由著他,看看他能在這里活多久。”
“是?!蹦侨撕芸鞈曄氯チ?,不過沒多久又回來了,還顯得有些膽怯。
長孫玄隱見他如此,神色淡淡:“又有人闖進來了?”
“是。”
“誰?”
“宮家的女兒,宮衣魚,不過她才入山谷就被毒蛇咬傷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昏迷?!眮砣说?。
長孫玄隱面色微動,她居然尋到這里來了么。
宮衣魚是自己偷跑出來的,她被思念折磨的消瘦了一大圈,哪想才入山谷,就被毒蛇咬了。
“公子……公子……”她意識混沌起來,喃喃念著,直到熟悉的藥香靠近。
她望著站在眼前的青衣公子,眼淚一下就落出來了,上前抱住他的腿呢喃出聲:“魚兒就知道您會來的……”
“我若是不來呢?”
“那等魚兒成了小鬼,再去看公子……”宮衣魚說完,便無力的倒在了地上。
一側(cè)的人瞧見,望著親自過來的長孫玄隱,道:“可要救她?”
長孫玄隱沒說話,他望著宮衣魚,總有一種危險的感覺。但她太單純,不夠好看,更不夠聰明。他的所有計劃都是繞著林錦婳展開的,可林錦婳不曾給他如此危險的感覺,她卻給了。
“治好后,扔出去?!彼f完,轉(zhuǎn)身要走,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衣角被她牢牢抓在手里。
他看著她白著臉倒在地上的樣子,淡淡抽出旁人腰間的劍,割斷了衣袍:“扔遠些,我不想再看她入谷來?!?
“是!”那人應下后,立即就抱著她走了。
長孫玄隱看著自己割斷的衣袍,眉心微擰,卻沒再多說,提步離去。
清幽很快煎了藥過來,看他站在書房中望著一副女子畫像發(fā)呆,那女子明眸皓齒,不是別人,正是林錦婳,不過她畫里的打扮卻是一身寶藍色的王妃服制。
“師父,藥已經(jīng)喂了。”清幽垂眸道。
“嗯?!遍L孫玄隱看著這畫良久,才淡淡抬眼看著他:“齊國現(xiàn)在如何?”
“很好,錦朝內(nèi)里已經(jīng)耗空了,國破是遲早的事。”清幽道。
長孫玄隱聞言,眼底才終于溢出些許的笑意來。
他緩緩走到山莊外,山崖下,是人望而生畏的百毒谷,抬眼看去,是三國交匯之地,三國之景,皆在眼內(nèi)。
涼風吹過,吹走白日里的悶熱,他遠遠望著齊國的方向,眸底笑意更深。
跟在林錦婳身側(cè)的墨花驀地打了個寒顫,林錦婳下意識的抬手捏住她的脈搏,道:“小心別染了暑熱?!?
墨花微微珉唇,點點頭。
其實她跟林錦婳接觸最少,這期間她也一直想回到公子身邊去,但她很清楚,公子身邊沒有她的位置,她要忍住不該有的肖想。而且這段時間下來,她覺得跟著林錦婳這個主子也不錯,最起碼在她身邊時,她不會成日被一股似有若無的痛楚圍繞。
正說著,高稟從外面快步走來,道:“娘娘,有大臣跟門口的護衛(wèi)軍起了爭執(zhí),按照您的吩咐,屬下已經(jīng)讓護衛(wèi)軍不要過多阻攔了?!?
“很好。”林錦婳說罷,看了眼還躺在床上的趙懷琰,才起身提步往外而去。
等她出了院子走了不多遠,就看到大臣們浩浩蕩蕩過來,不下二十個人的樣子,走在前面的均是雄赳赳氣昂昂,跟在后頭的大多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
林錦婳睨了眼最前頭的,乃是前朝遺臣,如今齊國的一品大員。
他們過來瞧見林錦婳時,還詫異了一下,但很快便齊齊跪在了地上,為首的當即諷刺道:“都說魏大人把皇后娘娘打暈了,但現(xiàn)在瞧見,皇后娘娘并不像生病的樣子?!?
“本宮真暈假暈,似乎還要大人你信任的人來做個鑒別,記錄在案,對嗎?”林錦婳也不動聲色的懟了回去。
那大臣面色微青,咬咬牙,才道:“不管怎么樣,皇上使人殺魏家滿門,已是事實。皇上若是真的不想留我等大臣,直說就是,我等也并非貪戀富貴榮華之人,只要皇上一句話,前朝的遺臣可以全部卸任!”
林錦婳嘴角淡淡勾起:“大人在威脅本宮?”若是他們?nèi)啃度危拇_是個問題。一來懷琰沒有時間立即挑出那么多能用的官員來,二來齊國才建立,縱然現(xiàn)在所有人都臣服,但不穩(wěn)定的因素仍然存在,換了新的官員,也不一定能處理好以前的事,也會讓人以為懷琰只是能動武的暴君而已。
林錦婳直接點破,但大臣只笑笑:“微臣人微言輕,哪里敢威脅皇后娘娘。萬一皇后娘娘嚇暈了,皇上豈不是要殺了微臣滿門?”
“如此事情就要殺人滿門,我們不若全部辭了官去罷了!”
后面有人跟著起哄道。
林錦婳瞥了眼那人,淡笑:“依照齊國的例律,鼓動官員惡意辭官,是要是殺頭的。更不必說你們不分青紅皂白,鬧了這好幾日還不知足,如今還來質(zhì)問本宮的。你們膽敢污蔑皇上清名,不必皇上動手,本宮便可以處置了你們。”
“皇后娘娘當真要干政?難道皇上接下我南疆,是為了給個女人來當女皇帝?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領頭的那大臣大笑出聲,墨花在一側(cè)都聽得皺眉了。就算皇后娘娘只是尋常女子,也沒有他這么無禮的。
諷刺完,眾人都以為林錦婳肯定要發(fā)怒的時候,沒想到她依舊是來時的模樣,淡定的很。
正說著,徐泊山已經(jīng)過來了。
眾人看到他來,更是嗤之以鼻,認為他不過是個憑著關(guān)系才成為如今的丞相的,更加不放在眼里。
徐泊山也是個淡定性子,到了后一瞧那些人的臉色,就知道他們在打什么主意,只走到林錦婳身側(cè)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才道:“娘娘,魏大人已經(jīng)醒了?!?
底下的人詫異,魏大人,哪個魏大人?
“眾卿不如聽聽魏大人在么說,再來評判本宮和皇上如何?”林錦婳淡淡道。
“那皇上呢,為何皇上不見我等……”
“皇上一心為天下百姓祈福,諸位大臣若是有半分信任皇上,皇上也不至于傷心至此,不肯來見。還是隨本宮先去見魏大人吧?!绷皱\婳說完,便轉(zhuǎn)身走了。
那些人面面相覷,外面都傳魏家人被皇上殺了,難道魏大人還不知情?
懷揣著疑慮,眾人跟著林錦婳一路往前走。等繞過好幾處殿宇,才終于到了魏昌如今所住的地方。
魏昌聽到外面呼喊林錦婳來了之時,也不顧身上的疼痛,直接就爬著從床上跌落了下來,等林錦婳進來了,砰砰就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而后才啞著嗓子哽咽道:“皇后娘娘,您要替草民做主!”
“魏大人有話慢慢說,還有朝中諸位大臣也想聽聽?!绷皱\婳側(cè)開身走到一側(cè)坐下,那些個大臣們才圍了上來問著魏昌事情。
還有人以為魏昌是被人威脅了,拉著他道:“魏大人,現(xiàn)在你一定要實話實說,我們可都是拼了命來見你,為你討個公道的,你千萬不要被人甜言蜜語給騙了……”
“騙我的人是五王爺朗月炎!”魏昌跪在林錦婳身前,才將之前朗月炎鼓動他來鬧,而后又一劍刺穿他的胸口將他踢落山坡,還威脅他說要殺他全家的事,一五一十全部說了出來。
“草民看得出來,皇上一心禮佛……”他并未說出趙懷琰疑似染病之事,只道:“就在五王爺將我推下山坡的當晚,我的家人便陸續(xù)遭人殺了。若不是我福大命大,被巡查的護衛(wèi)給發(fā)現(xiàn)了,只怕我也要死不瞑目,由人利用,壞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名聲了!”
他說完,跪伏在地上又是重重的一磕頭,而后才嗚咽的哭了起來。
一個大男人,如此不顧顏面在同僚面前哭泣,讓周圍的人也不得不遲疑了起來。
“魏大人,你說的,難道是真的……”
“豈能有假,你看我我的傷口,我難道要殺了我全家,還要殺了我自己來陷害五王爺嗎!”魏昌怒不可遏,直接扯開了自己的衣襟,露出被血染透的繃帶。
眾人怔住,再看林錦婳鎮(zhèn)定的喝著茶,遲疑了一下,紛紛跪了下來。
“皇后娘娘,這件事……”
“不必著急。來人?!绷皱\婳垂下眸子吹了吹茶,看著清亮的茶湯,心里也松了口氣。殺雞儆猴,一勞永逸,這個機會她不會輕易放過的。
她掃了眼底下仍舊帶著懷疑又緊張的眾臣,看了眼徐泊山道:“勞煩徐大人,親自帶朗月炎來見。若是屬實,如此惡行,本宮絕不縱容?!?
徐泊山看她如此決斷,心中欣慰,他還擔心她顧及著投降書的事兒呢,現(xiàn)在朗月炎自己親自送上自己的人頭,可就不能怨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