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炎被活活也似的事傳回宮中,便是林錦婳也詫異了一下:“活活噎死?”
“是啊……”墨花回來,繪聲繪色的講述了朗月炎是怎么大喊再不謀反了,又是怎么把自己活活噎死的。
“也罷,活活噎死,也省的他自己再想別的辦法作死。”林錦婳淺淺一笑,才看著墨花道:“是七王爺讓你回來的?”
墨花聽她這樣問,臉一下子羞得通紅,垂眸道:“王爺本打算替娘娘處置了他,誰知竟瞧見他就這樣死了,此番來,雖然不是他開的口,但奴婢是有個不情之請。”
林錦婳瞧見她左右為難的樣子,也大概猜到了,只淺笑道:“你放心,我知道。朗月炎雖然口口聲聲要謀反,但念在其并沒有做成什么事的情況下,允許留他全尸,并交由七王爺親自處置吧。”
墨花見她不僅猜到了還這樣答應了,立即感激的跪下行了禮:“奴婢多謝娘娘!”
“不必謝我,只要你們能早點成親就行了。”林錦婳看著面前的墨花道。
“娘娘……”墨花面色更紅,剛巧墨風也進來了,她這才行禮退下了。
等她走后,墨風還在笑:“她這是怎么了?”
“方才在跟她說成親的事,算算,也要近年關了,我打算在年關前,把你們的婚事一起辦了,你們覺得如何?”林錦婳笑瞇瞇看她。
“娘娘,奴婢們不著急的……”
“你們不急,但是有人急呀,不過我記得你跟墨月和墨花都是有家人的,可是要通知你們的家人?”林錦婳隨口問道,但說完,墨風眼底略露出幾分傷感來,卻是笑道:“不必了,早不與他們聯系了。”
林錦婳見她如此,也知道她必然是藏著一段過去,便也不再多問。
只道:“過來可是有事?”
“是。”墨風差點陷入自己的思緒里而忘記了正事,聽她一說,立即將手里的一封信給了她,才道:“是寶珠公主送來的,說是諾敏公主臨死前留下的,要交給娘娘您。”
林錦婳不解,自己跟諾敏也不過是淺淺的交情,她有什么東西要給自己?
她抬手接過那東西,打開一看,才知,竟然只是些普通詩罷了,多數都是女兒家發泄情緒的詩,看起來還顯得很稚嫩,應該是諾敏以前寫的好玩的。
她看了幾首,詩句沒有什么精雕細琢的意境,很簡單,不過是今天天氣好,不得出去游玩,今天天氣不好,又被人取笑了之類的。
看到這些,聯想到諾敏的死,林錦婳這才覺得之前自己的猜測沒錯,諾敏之所以會有今日,都是被蒙古王妃所逼的。
“寶珠可還說了別的?”林錦婳看著墨風道。
墨風想了想,才道:“倒是沒說別的,只是看起來情緒很是低落,仿佛要去做什么一般,顯得有些決絕。”
林錦婳放下手里的紙,道:“罷了,傳信去,告訴表哥,若是寶珠想回蒙古,你讓他親自護送她回去。”
“娘娘的意思是,寶珠公主要回蒙古?”墨風不解,寶珠公主才來和親不到一年,也還沒到回蒙古的時候,難不成是因為那個風流的諾敏?
林錦婳淺淺一笑:“放心吧,沒什么大事,寶珠是個正直且良善的人,這正是我所希望看到的。”一個家族,乃至一個國家,要繁榮昌盛,自然要有更多這樣的人,如今這個和親公主能如此,已是徐家最大的福分。
墨風看她不想多說,自然是應下去了。
等她一走,林錦婳才看著自己越發大起來的肚子,想著將要出生的孩子,嘴角微微揚起,緩緩起了身,扶著小玲的手走出了宮殿,看著院子里白雪皚皚,心情也好了起來。
如今朗月炎一死,消息傳開,曾經南疆歸順的大臣隊伍里可以說是地震般的災難了。
下朝后,三三兩兩聚集在一處說著此事,但大多都還是慶幸,還好皇上沒有因為這件事而責罰上他們。
他們聚集著才出宮,又有人傳來急報,卻是袁紹跟左將軍初戰告捷的消息,一時間,京城的氣氛頓時松快了下來,百姓們也都敢高興的走上街頭議論幾句,無不是幸福之態。
一大早林枕溪就到了長孫祁燁的房間門口,小心的扒著門縫往里瞧。
沫沫有些緊張的跟在一邊小聲道:“小姐,咱們這么偷看不好吧。”
“咱們不是偷看。”林枕溪一邊往里打量一邊小聲道。
沫沫剛要開口,便看到廊下走來的人,頓時嚇住,可還來不及提醒自家小姐,就見那人已經走到了跟前。
她咬咬牙,輕咳兩聲,卻沒想到林枕溪一心就盯著房間里頭,根本沒聽出她的提示,還小心的告誡她:“沫沫,要是被發現了,我就不讓你吃烤鴨了!”
“小姐……”沫沫還想喊她,但林枕溪只瞇著一只眼睛從房門縫隙上頭瞄到下頭,就是瞧不見人,正奇怪呢:“一大早上哪兒去了?”
“聽說有人在找我?”
冷淡的男聲從身后傳來,林枕溪停頓下來,認真辨別了一下,才小心的抬頭去看一側站著的沫沫,沫沫面色緊張的看了她一眼,終是咽了咽口水,輕聲道:“小姐,你沒聽錯,是他……”
林枕溪一聽,頭也不回提步就要走,卻被長孫祁燁一伸手就給拎了回來。
林枕溪當即便理不直氣也壯道:“你抓我做什么,別把我新作的衣裳弄壞了……”
“新做的衣裳?”長孫祁燁眉梢一挑。
“是啊,你弄壞了可是要賠的。”林枕溪又道。
長孫祁燁看了眼沫沫,沫沫小心肝兒一顫,道:“王爺,小姐也不是故意來偷看你的,她就是想約你出去走走……”
“約我?”
“對啊,她說外面天氣好,適合回家……呸,當然不是,適合出去看看雪聽聽風什么的……”沫沫忙小心翼翼道。
長孫祁燁垂眸看了眼沫沫背上背著的行囊,再看林枕溪手里提著的包袱,眸色微寒:“你們是想趁著我不在,悄悄溜走吧。”
“當然不是!”林枕溪立即道。
“是嗎?”
“是!”林枕溪小心肝砰砰直跳,她是有溜走的意思啦,而且快過年了,她也該回家去了,不然讓她爹娘知道她都不吱聲就把自己給嫁了,萬一不小心還懷了寶寶,這可怎么辦,寶寶連出生都沒見過外公外婆豈不是很可憐,還有離陀島的各色美食,他都吃不到,可憐可憐,真是太可憐了……
長孫祁燁看她從一臉嚴肅到悄悄咽口水的樣子,也是啞然,還不等說話,便見常青回來了。
常青瞧著被拎著后衣襟的林枕溪時,先是想笑,后來看她一臉嚴肅,這才忍住笑意上前道:“回稟王爺,王妃已經準備好了一輛裝滿了京城特產的大馬車,看樣子是要遠游。”
“當然不是!”林枕溪還要否認,長孫祁燁卻是長眸一斂起,看了眼常青,常青會意,立即上前跟沫沫道:“聽聞今兒府門口不遠會有異域美男來此表演雜技,周邊還有好吃的烤肉和各樣美食,我想著自己一個人去也太沒意思了,不注意到沫沫你有沒有時間……”
“當然沒有。”林枕溪立即替沫沫拒絕,沫沫很不爭氣的咽了口口水,才道:“小姐,您也得考慮考慮奴婢,至今還沒對象呢。”說完,這才笑瞇瞇跟常青道:“既然常侍衛極力相邀,那奴婢就恭謹不如聰明了。”
常青笑起來,這對主仆,也的確是有意思的緊,而且王妃這個鬼機靈,王爺就是她的克星,不過也正是因為如此,王爺才會放下心中的執著,而對生活生出希望的吧。
他很快帶走興奮的沫沫,林枕溪也一改方才的嚴肅否認,變成楚楚可憐了。
“鐵牛,你知道的,我肯定不會拋下你一個人走的,我都是有原因的,實在是因為太想家了……”說著,想起家里那些鮮極了的海鮮,還有那一口一個的蠔和扇貝,嗷,還有可以沾著醬生吃的魚片……
長孫祁燁看著她一臉懺悔的咽口水,也是沒脾氣,這才松開了她,道:“跟我來。”說完,扭頭就往房間里去了。
林枕溪看他還是沉著一張臉,也不敢多言,忙跟著屁顛屁顛的進去了。
可才進去,就發現長孫祁燁在脫衣服。
她怔住,捂著自己胸口略帶著幾分恐懼道:“鐵牛,你在做什么?雖然我答應你做你的王妃,但我還沒有做好給你生孩子的準備,而且這大白日的,我雖然也不討厭你,但好歹……”
“想什么?”長孫祁燁看她紅著一張小臉盯著自己已經脫完的上半身看,眉梢微挑。
“啊?”
“更衣,入宮請見皇上。”長孫祁燁看著她道。
林枕溪不解:“這會兒見皇上做什么?”
“不想回家?”長孫祁燁問她。
“自然是想,可這跟請見皇上有什么關系,難不成我回家,還要得皇上允準不成?”她很是不理解的道。
長孫祁燁看她這呆呆的樣子,眼底生出幾分笑意,卻只道:“過來更衣。”
林枕溪看他又不說,但他這嚴肅的樣子,又可怕。
想了想,她還是主動靠近,卻不是給她更衣,而是上前便摟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
長孫祁燁眼看著她面帶羞澀的跑過來,眼看著她強吻自己,感受著那柔軟,只感覺整個身子都酥麻了一般。
但這丫頭吻人的技術還真不是一般的生疏,長孫祁燁睜開眼睛看著她皺著眉頭小雞啄米似的吻自己,嘴角微微勾起:“這么想勾引我?”
“勾引?”林枕溪眨眨眼,忽然抬眼看他:“若是勾引你,你就不生氣了嗎?”
“是。”
“那我就勾引你吧……”林枕溪笑道。
長孫祁燁看著她這一臉單純的模樣,眸光卻深了些,聲音微微低啞的問她:“你可知道勾引我的后果是什么嗎?”
“不知道……”
“不知道你還敢……”
“但是我愿意。”林枕溪甜甜一笑,長孫祁燁眸光一深,直接將她打橫抱起在懷里,似乎還能聽到她微微的喘息聲。
他深深看著懷里的人兒貼在自己胸口,看著她微微泛紅的臉和濕潤的眸子,淺笑:“溪兒。”
“祁燁。”林枕溪其實不是不懂,她看似單純,可什么事,心里都有數,只是大多時候,她喜歡裝作不知道而已,這樣,她才能完全貼近這個滿心瘡疤的男人。
房門緊閉,等沫沫看完異域美男回來打算將經歷分享給自家小姐時,才走到門口,就聽到了里面不可描述的聲音。
那嚶嚀婉轉之聲,好似夢幻,聽得沫沫一陣臉紅心跳,但她很識趣的躲起來了。
直到事后。
林枕溪無力的靠在長孫祁燁懷里,抱著他的腰,聽著他的心跳聲,忽然覺得幸福又安靜極了。或許這就是祖母曾說過的,愿意白首不相離的心。
“方才是不是太疼了?”長孫祁燁看著趴在自己懷中小小的人兒,心中也生出憐惜來,這是與之前完全不同的感覺,好似彼此間的關系,連那曾朦朦朧朧的窗戶紙也沒了。
“一點點。”林枕溪微微咬唇。
長孫祁燁聞言,便要起身,卻被她一把拉住:“你要去哪里?”
“我去給你拿點藥……”
“不用的。”林枕溪自己偷偷看過書的,她從識字開始,就不愛看正經書,但那些牡丹亭啊西廂記啊,還有醫書典籍里都隱晦的提到過的,包括她以前各處游玩時,也聽那些青樓的姐姐們說過,女子第一次疼,也是正常的。
長孫祁燁看她小臉通紅的看著自己,一雙眼睛盈盈水亮,心中不忍,便又回去繼續將她抱著了。
只是他看著懷中的人,心中有憐惜,也有愧疚,愧疚他的阿慕,愧疚如今的枕溪。
磨磨蹭蹭到下午,二人才入宮了,這次長孫祁燁沒有再避諱林錦婳,而是單獨請見了她。
林錦婳坐在涼亭里,手里抱著暖手旅,涼亭三面都垂下了防風的帷幔,一面打開對著那條小河,偶爾還能見水鳥掠過,放眼看去,一片灰白之色,頗有幾分北方的雅致和壯闊。
墨雪伺候完茶水后,便也帶著其他的宮人們退下了,林錦婳也顯得很坦蕩,只淺笑:“終于肯來了,皇上很是掛念你。”
長孫祁燁手心微緊,他甚至差點脫口而出‘你呢’,可話到了嘴邊,又都咽了下去。
“很快我們就要離開京城了,暫時陪溪兒……枕溪回離陀島。”他不去看她,只望著那偶爾被風吹皺的水面道。
“枕溪是個好姑娘。”林錦婳淺笑,也隨他看著那湖面去,心下卻是十分的平靜:“離陀島也是個好地方,聽聞四季如春,鳥語花香,你們去,不必急著回來,多住些日子。辛苦了這么多年,也改好好放松一下。”
“嗯。”
長孫祁燁淡淡應下,竟是無話。
在以前,他心里有無數的話要說,要問,以至于見到她,心里那份感情根本掩飾不住,可是到了現在,經歷過這么多事,有了溪兒,他似乎能忍住了。
半晌,他終是淺笑起來:“若是當初,我不放你走,就不會有現在了。”
林錦婳沒回答他,他也知道自己這拙劣的試探,終究是被她看穿了。
他終于轉過頭來,深深看著她,與她平靜而又溫柔的目光相對,終于,心里那份執念瞬間灰飛煙滅。
他看著她,輕輕的笑,帶著時過境遷的隱忍和溫柔:“一切都過去了,以后的時光里,再不會有曾經那個長孫祁燁出現。”
“以前的長孫祁燁太過辛苦,若是現在的他比較幸福,我希望永遠是他。”林錦婳知道他話里的探問,她不能給他任何關于自己的希望。那樣既對不起他,也對不起枕溪。
“是,往后一定只有他!”長孫祁燁薄唇揚起,卻是緩緩起了身:“時辰不早……”
“去看看太后吧。”林錦婳打斷他的話。她知道,他一定對江太后充滿的怨氣的,雖然就此再不見江太后,是對江太后的責罰,可又何嘗不是對他自己的懲罰呢?
長孫祁燁身形微微一頓:“她……”
“她過得不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冬天。”林錦婳輕聲道。
“多謝娘娘。”長孫祁燁提步走出涼亭,可他知道,從此走開,他就要徹底放下她,就算是割掉半顆心,也要放下她。
他腳步頓住,怔怔半晌,才終于轉過頭眼眶微紅的看她,輕笑起來:“自此一別,望皇嫂……萬自珍重!”
林錦婳起身,看著他略帶著幾分濕意的目光,淺淺一笑:“皇弟也要保重。”
“是!”長孫祁燁應下,看著她的笑,想著曾經那個保護自己的她,終是心如刀割,不敢再奢望,閉眼,轉身離去。
林錦婳看著他離開,也終是松了口氣,只要他能放下,這一切都不是問題了。
墨雪是來領著他去慈寧宮的。
走在他身側,看著他身上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才終是淺笑道:“王爺此番回來,變了許多。”
長孫祁燁看著這鋪滿白雪的狹長甬道,終是淡淡笑起來:“你也變了,變得比以前,更加的淡泊,不似我,逃不出這情感的圈子。”
墨雪看著他,想著自己,只噙著淺笑,淡淡道:“王爺與我,本就是不同的人,王爺現在放下了不該記掛的人,往后去,感情的圈子絕不會成為負累。”
“那你呢?”長孫祁燁問她。
“那個人,永遠沒有機會放下了。”墨雪眸框微濕,風吹過來,又將淚都吹干了,仿佛根本不曾流淚一般。
長孫祁燁轉身看著她,內心慢慢平靜下來。
他跟墨雪,好像是同病相憐的兩個人,互相走在一切,卻似乎能格外的平靜。
沒多久,終是到了慈寧宮門前。
慈寧宮的嬤嬤們瞧見墨雪過來,連忙恭謹的上前行禮:“見過穆王殿下。”
長孫祁燁淡淡應了聲,墨雪才道:“太后可歇著了?”
“太后最近病了,吃了藥不見好,好幾日不曾休息好了,這會兒應該在屋里跟茜兒說話呢。”嬤嬤們忙道。
“嗯,你們都在外面守著,不必去里頭伺候。”墨雪吩咐一句,這才看著長孫祁燁:“王爺。”
長孫祁燁看著這深深的宮門,看著里面安靜到可怕,腳步停住,終是沒有踏進去。
他怎么能踏進去呢?他踏進去了,如何對得起死去的父皇,對得起那么多因為她的自私,而死去的人。
“不必告訴太后,本王來過。”他說完,便直接轉身走了。
那兩個嬤嬤目瞪口呆,但墨雪只是平靜的看著他遠去,什么也沒說。
慈寧宮內殿,江太后就在窗戶后面,看著長孫祁燁離去,這才松開死死捂著嘴的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娘娘……”茜兒嚇了一跳,忙朝外外面大喊:“太醫,快請太醫來!”
“不必了……”江太后拉住她的手,朝外面看了眼,眼淚緩緩落下來。
她轉頭坐下,喝了口茶,勉強將喉嚨里的不適緩下去,這才拿出那個小玉瓶子來,倚在暖榻邊,舉起這瓶子,看它透過光,看它潔凈非常,想起那個軟軟糯糯小公主,這才凄凄然笑起來:“哀家一身的罪孽,他不肯來見哀家,也是應該的,怨不得他。”
“可是您的病……”
“無妨了,請來的太醫,應是最好的了,而且哀家無心求生,請了再好的太醫來,又能如何?”江太后笑起來。
已經到了這步田地,她什么也不想了。這么多的空閑時間,讓她想不了別的,只能回顧以前的人生,回顧她這幾十年來所做的一切,可往事如夢,想起來才真真叫人后悔。
茜兒看著她就那樣坐在暖榻邊閉著眼睛,呼吸淺得好似沒有,就好像她已經死了一般,不由暗暗心焦,卻一個字也不敢多說,只能這樣看著。
林錦婳接到墨雪傳來的消息,終是一嘆,也許她不是長孫祁燁,永遠也不知道要原諒江太后,有多難吧。
長孫祁燁到了前殿見到趙懷琰時,她正在批閱奏章,林枕溪跟沫沫在隔間里跟來學習的葡萄玩。
自從有了男人之間的約定后,父子間的感情迅速升溫,到了現在,葡萄都放棄每日跟酒兒在家里玩布娃娃,改成趙懷琰的小跟屁蟲,每日都要來御書房坐半天了,大多時候蘇鏡洵也在,兩人一起讀書認字。
趙懷琰聽到聲響,頭也沒抬,只道:“都見過了?”
“沒見她。”長孫祁燁老實回答,趙懷琰自然也知道他說的是誰,但淡淡放下墨筆,抬眼看他:“放不下?”
“放不下。”長孫祁燁眼眶微濕,終是淡淡一笑:“皇……”他本想叫皇上,可卻頓住,又道:“皇兄呢,可曾放下?”
趙懷琰聽著他這聲皇兄,眉間因為奏章而結下的寒霜終是散開了,只道:“不論放不放下,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只要問心無愧就好。”
長孫祁燁聽著他的話,淺淺一笑:“是。”
兩人就這樣平靜的說著話,沒有什么寒暄不寒暄的,有什么說什么,但都很默契的沒有再提以前,直到天色將晚。
“明日一早,我便會帶著枕溪離開。”長孫祁燁笑道。
“嗯。”趙懷琰也沒有別的話,只是看他們出來行禮,然后看他們相攜離開,看著走出大殿進入風雨里,曾經那個孤僻的長孫祁燁,會溫柔的轉身替他身邊的女子系好披風,做一個溫柔的人。
葡萄出來,看到趙懷琰目光深深的看著宮門處,乖巧的走過來,拉著他的衣袖道:“父皇也想出去?”
“葡萄不想嗎?”趙懷琰轉身一把將他抱起在懷里,才道。
葡萄卻只是認真的看著他,道:“兒臣是太子,責任是天下蒼生,不能走。”
趙懷琰看他奶聲奶氣的說著這句話,一想,也該是平日那些太傅們教他的,笑了笑:“往后若是你覺得開心,愿意留在這宮里,便留在宮里。”
“那若是不開心呢?”葡萄眨巴眨巴眼睛望著他不解道。
“若是不開心,那就學父皇,生一個兒子。”趙懷琰淺淺一笑,一側的高稟和蘇鏡洵對視一眼,均是嘴角抽抽,這可真是他們見過最優秀的皇上!
很快,天色完全黑了下來,徐家也傳來消息,寶珠獨自騎馬出城去了,徐程青因為事先有林錦婳的話,很快也帶著侍衛跟了上去。
他們這一走,徐夫人可是操碎了心。
徐泊山倒是看得開:“兒孫自有兒孫福,若不是他們夫妻一起去,你也別想明年能有孫子抱在懷里了。”
徐夫人:“……”
徐昭昭這幾日都睡在林府,跟王汝嫣作伴,一個人也不那么寂寞。
晚上的時候,她還在跟王汝嫣在暖閣里說話。
“表嫂,那鄉下的婆子當真那么不講理?”她笑瞇瞇問道。
不等王汝嫣開口,小良便迫不及待道:“您可不知道,那婆子知道咱們少夫人乃是林將軍府的之后,本來那張尖刻的臉,立即就蔫了吧唧的,像霜打了的茄子,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徐昭昭也跟著笑了起來:“那可真是有趣,早知道,表嫂你就該罰她罰狠些的,這樣的人,不給她點顏色瞧瞧,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王汝嫣終是開口:“得饒人處且饒人,而且她終究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我便是不看她的臉,也要看大嬸子的臉不是?”
“那倒是。”徐昭昭點點頭,又朝她笑起來:“還是表嫂聰明。”
王汝嫣淺笑起來,小良也跟著笑起來,忽然徐昭昭話鋒一轉,就跟她道:“小良,既然現在表嫂都回來了,你何時跟那莊子上的好兒郎成婚啊?”
“您打趣我。”小良羞得臉都紅了,徐昭昭這才大笑了起來,王汝嫣也跟著笑,儼然心情是不錯了。
幾人笑鬧了許久,才聽人說林錦澄已經巡城回來了。
幾人這才起了身忙去門口迎接,老遠就看到林錦澄高大的身影朝這邊而來,身上的披風帶著寒雪,等走近了都是一股寒氣。
“你們何必出來,外面這樣冷,凍壞了可怎么好。”他立即道。
“我身強體壯,這點寒風沒事的。”徐昭昭立即笑道,林錦澄卻已經是扶著王汝嫣進屋去了,氣得她在外頭直跺腳:“表哥是有了表嫂就忘記親妹妹了!”
她氣沖沖的跑進來,瞧見他看也不看自己,只專心吩咐人去倒了熱茶來給王汝嫣,才嘆了口氣:“罷了,男大不中留,哎,我這孤家寡人的,還是回去睡覺吧。”說完,瞧見王汝嫣正看著自己笑,才跟她相視一笑,轉頭回去了。
林錦澄也是滿臉的笑意:“昭昭這丫頭,雖已為人妻,但這性子真是一點都沒變。”
“她畢竟還小。”王汝嫣也笑道。
“是啊。”林錦澄想起她來,只笑著脫下自己的披風,又把身子在火盆邊熱暖和了,這才走到王汝嫣身邊坐下,笑道:“今日在家可還好?”
“很好,你請的太醫來,也說了,我身子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她說完這話,略帶著幾分羞澀的垂下了,眸子。
林錦澄目光也微微一深,小良識趣領著屋子里的其他丫鬟們退下,只留了他們二人在屋內。
屋子里,一室旖旎。
外面寒風陣陣,屋子里卻暖和的很,就連這夜色里猙獰的枯樹,都變得溫和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林錦婳又陷入了沉睡中,這次她沒做噩夢,就是昏昏沉沉的要睡覺,好似怎么都睡不醒一般,可身體又沒有任何的異樣,因為如此,就連長孫祁燁跟林枕溪要離開京城,她也只能讓墨雪去安排一應的禮數。
這樣一覺,一睡又是三天,等清醒過來,才請了太醫來瞧,可太醫們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還說肚子里的孩子十分健康。
林錦婳不得已,只能自己去翻古籍醫書,但她自己就是古籍醫書看的最多的人,現在怎么翻,也都找不到類似的癥狀。
從藏書閣回來,她便坐在自己的暖榻上陷入了沉思。
墨風陪在身側,瞧見她如此,終是忍不住問道:“娘娘,是不是出了很嚴重的事了?”
林錦婳沒出聲,她只是在想,這一切,會不會根本不是身體出了問題,而是自己這重生而來的靈魂出了問題。
以前總是會想這靈魂之事,以前會做噩夢,可噩夢都已經被她的意志力完全解除了,直到現在,她根本不做夢,或者說夢里根本是一片虛無,什么也沒有。
“娘娘!”
一道驚呼傳來,她才終于回過神,卻發現手上傳來一陣刺痛,轉頭看去,卻不知何時,她自己拿過了了一支簪子來,竟然往自己的肚子刺去。
她嚇了一跳,立即扔掉了手里的簪子,才驚恐的抬頭看著墨風。
墨風見她竟是完全不知道,這才道:“方才奴婢喚了娘娘好多聲,娘娘都好似沒有聽到,直到剛才,娘娘居然拿簪子去刺自己的肚子……”
“怎么會這樣?”林錦婳一時也糊涂起來,卻想起林枕溪之前說過的話,若是有事,一定要去離陀島。
離陀島,難道那里有人不僅知道自己的狀況,也知道醫治自己的辦法么?
“娘娘?”墨風關切看她,她卻只道:“放心,沒事,這件事不用告訴懷琰,往后去……你們一定要多看著我。”林錦婳垂眸看著自己的肚子,總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說不上是為什么,總覺得即將有什么大事發生一般。可還能是什么事呢,所有的障礙都掃清了,只等著再過幾年,大齊的江山穩固了,她們就此離開……
她想不通,可這件事,她也沒有任何人能請教,只能自己想辦法。
想到這里,她雖然絕望,可以想到愛她的夫君和家人,她又充滿了勇氣,她林錦婳拼到了今天,就絕不會輕易被打敗!
她想放下這件事,不再逼自己去想,卻是抬頭看著墨風,笑起來:“欽天鑒說十二月二十是今年最后一個好日子,便定做你們幾人大婚的日子,如何?”
“娘娘,您何必掛記奴婢們,還是您自己的身子要緊。”墨風急道。
林錦婳卻是笑:“自然都要緊。”
“可是……”
“放心,我自己的身子我很清楚,而且我總有辦法的。”她看著她,笑容雖淡了些,但眼里卻滿是堅定。
墨風見她如此,終是暗暗嘆了口氣,卻也知道她心里是最有主意的,她們怎么勸也勸不下她了,只能往后去,小心照看著了。
沒多會兒,酒兒被抱過來了,今兒她換上了一條墨綠色的裙子,上面系著好看的藤花,腰間掛著個同色的可愛荷包,梳著的圓髻上簪著兩朵漂亮的珠花,小臉蛋白里透紅,搖搖擺擺的走來,像個娃娃似的。
“娘親……”酒兒一走近,便生出手在她面前笑道:“送給娘親。”
林錦婳看了眼她身后小臉發白的小玲,才看著酒兒,問道:“這是什么?”
“好玩的東西。”酒兒笑瞇瞇道。
林錦婳將信將疑的伸出手,小玲才立即道:“娘娘,那是一只小蜘蛛……”說起來,她渾身又是一抖,面色更白了些。
林錦婳長眸微微瞇起,看著酒兒:“酒兒,真的是蜘蛛嗎?”
酒兒不懂為何小玲那么怕,只眨巴眨巴大眼睛無辜道:“是蛛蛛,它爬到我身上跟我玩,我想給娘親玩。”
林錦婳一聽,這才笑起來,原本以為這孩子是故意抓了這些東西來玩呢。
她淺笑道:“小蜘蛛跟她的娘親分開這么久,也要回去找娘親了,對不對?”
“是嗎?”酒兒一想,伸出另一只手來了,捏了捏,小玲還不等抬頭,房梁上居然立即爬出一只小孩巴掌大的黑蜘蛛來,嚇得她大叫一聲,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墨風也想著趕緊保護酒兒,可林錦婳卻攔住了墨風。
只看著那黑蜘蛛乖乖爬到酒兒腳邊停下,酒兒這才張開小手,將那小蜘蛛放下了,還笑瞇瞇跟林錦婳道:“娘親看,她們團聚了。”
墨風不可置信的看著酒兒,再看看林錦婳:“小公主這是能控制蜘蛛?”
林錦婳也驚奇,自己都是用赤虹玉練習了許久才學會控制這些毒蟲的,可酒兒這才不到兩歲,居然就能控制了,雖然只有一兩只的小蜘蛛,但這孩子,的確是天賦異稟啊。
“娘親,怎么了?”酒兒見她沒有夸自己,小玲還暈過去了,很是不解。
林錦婳這才讓人抱著她坐在自己身邊,淺淺笑道:“酒兒喜歡小蜘蛛嗎?”
“喜歡。”酒兒笑瞇瞇道。
“時辰也不早了,小蜘蛛也該跟它娘親一起回去用午膳了,對嗎?”林錦婳繼續道。
酒兒小腦瓜想不了那么多問題,但餓了就要吃飯,她還是懂的。
聞言,乖乖點頭:“是。”說完,拍拍小手,低著頭很可愛的道:“小蛛蛛,你們回家吃飯飯哦。”
說完,那兩只蜘蛛,便很快爬走了,看的在場的人一愣一愣的。
林錦婳這才笑道:“往后去,你會有越來越多的小動物朋友,但你的小動物朋友們會害怕這么多人,下次你再找它們出來,一定不要再嚇到它們,好嗎?”
酒兒一聽會嚇到它們,連忙點頭,林錦婳這才安心笑了起來,只是想著,往后去,改怎么教她這個事,并不胡亂拿這些東西去嚇人,畢竟她這小調皮性子可不比乖巧的葡萄。
她陪著酒兒玩了會兒,才跟方才的人吩咐道:“今日之事,不許傳出一個字去,明白嗎?”
“是!”宮女們自然應下,不過對于召喚毒蟲之事,他們也都影影約約聽人說過皇后娘娘也有這個本事,也就不當做什么靈異事件了。
倒是林錦婳,很快便讓人將這個消息,也告訴了趙懷琰。
趙懷琰聽說這個消息后,卻比她更加淡定:“公主喜歡,命人隔出一個宮殿來,讓她玩便是。”
高稟看他如此,也是驚訝。以前他見皇上總是冷冰冰,將來一定是個嚴父,現在看著坐在他懷里玩的葡萄,嘆了口氣,就沒有比他更慣著孩子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