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嬌嬌回到尚書府都還是愣的,直到她娘聞訊趕來大罵了她一頓,她才算醒過神大哭起來。
“娘,都是端慧公主讓嬌嬌這么說的,不關嬌嬌的事。”她伏在暖榻邊低聲啜泣,坐在一旁眉目凌厲的婦人瞧著她,只帶著幾分隱忍薄怒:“跟你說過多少次,你不要去摻和這些事,這下好了,偏不聽,又招惹上了皇后和林家那妮子。”
“我哪里知道皇上竟也會護著她,還有九皇子……嗚嗚……”她嚶嚶哭了半晌,忽然想起林錦婳說的自己只有三日好活了,越發傷心了。
不過皇上還是一言九鼎的,她才回來不久,便派了宮里德高望重的老御醫前來診脈。
鄭嬌嬌對御醫不抱希望,之前御醫就沒查出她的病來,可她心口隱隱作痛是真的,有時候情緒一激動,還會如同有人捏住了她的心肝一般,讓她喘不過氣來。
鄭夫人讓人迎了御醫進來,不過御醫坐下沒多久,前頭又說林錦婳到了。
“她來做什么?”鄭夫人有幾分不愉。
丫鬟恭謹道:“林小姐說,是皇后娘娘讓她來給小姐診脈的。”
一側的老御醫也跟著輕嗤一聲搖搖頭:“黃口小兒,就算真念過幾本醫術,又能有過多少經驗,皇后娘娘只怕也是被她給糊弄了。”
鄭夫人聞言,只對丫鬟道:“既然魯御醫也這樣說,那就直接把她打發回去吧。”
“娘……”鄭嬌嬌有些急,看了看留著長白胡子的魯御醫,才道:“魯御醫,你當真能治好我嗎?”
“本官在宮中伺候幾十載,若是本官還治不好,天底下能治好的人怕也沒有了。”他很是自信,更多的是建立在林錦婳的基礎上,以前他就聽人說林錦婳醫術如何如何了得,在他看來不過是瞎貓撞見死耗子罷了。
鄭嬌嬌聞言,忙伸出手給他把脈:“那您看看,林錦婳說我只有三日好活了,可是真的?”
魯御醫聞言,抬手去把脈,半晌,脈象很細,又是一聲輕嗤:“無稽之談,小姐不過是心脈虛損之癥,待老夫開一劑藥方,小姐服下后,今晚便可見效。”
鄭嬌嬌喜上眉梢,趕緊讓人伺候了筆墨些藥方,完全不管林錦婳了。
林錦婳這會兒在尚書府門前候著,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墨雪見她就在門前候著,也不上馬車,輕聲道:“小姐,您站了這許久怕也乏了,不若先上馬車歇著,今兒日頭大,您可曬著了。”
“不著急,應該快了。”林錦婳淡淡一笑,雖然鄭家人不見,但她卻不能先走,皇后讓她不許跟鄭家生出嫌隙,那她就做到最好,讓皇后無話可說,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她要等里面的魯御醫出來。
魯御醫是京城御醫中頂尖的高手了,行醫數十載,尋常問題基本看一眼就能診斷出來,所以也造成了他盲目自大的性子,今日她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看出來了。
不多時,伴隨著里面一聲聲的道謝,身著深藍色官府的魯御醫已經出來了。
“不必再送。”魯御醫朝里邊的婆子說了聲,出了門便要去上馬車,哪知林錦婳自己就走上了前來見了禮。
“你是……”
魯御醫不曾見過她,看到她衣著素淡,還以為是來求診的。
“民女林錦婳。”林麓之為庶民,她自然就是民女了。
魯御醫一聽是她,當即將手負在身后,看她的目光也輕蔑了些:“你特意在等本官嗎?”
林錦婳不介意他的輕蔑,只淺笑道:“是,不知鄭小姐病情如何了?”
魯御醫聽她問這個,自以為發現了她的秘密一般,更加諷刺了:“我當你真有幾分本事會瞧病,原來都是等著別人看過以后,再悄悄打聽來,當成是自己看出來的么。小小女子,不學規矩婦道,竟用些歪門邪道的小伎倆,可恥。”說罷,冷冷甩袖而去。
林錦婳看他如此,有些啞然,她做什么了他就這樣鄙夷自己。
墨雪是知道林錦婳醫術的,只道:“看樣子,他是沒診出什么來。”
“罷了,不必管他,鄭家人今日自會求上門的,回吧。”說罷,倒也不怒,轉頭上了馬車便走了。
才回到林府,皇后的賞賜也到了,無非是些珠玉首飾。宮里賞下來的東西都是登記在冊還有皇家標志的,當鋪都當不出去,林錦婳又不喜歡這些浮華的東西,只讓人直接鎖去了庫房。
她正準備回落霞苑問問白蘭的消息,人才走到岔路口,一側忽然撲出個黑影來,墨雪快速擋在她身前,卻聽到黑貓一聲慘叫,尖利的爪子在林錦婳本就還未好的傷口上又抓了一道才竄入角落不見了。
“府里怎么會有黑貓?”墨雪皺眉,回頭看著林錦婳,她已經淡淡卷起袖子,自己給自己的傷口敷了些藥草。
她才將藥草敷好,忽然聞到一股難聞的臭味,頓了頓,轉頭朝方才黑貓經過的地方看去,這不看還好,一看竟是駭得她都有些面色發白了。
墨雪忙將她扶住,順著她的目光一看,方才黑貓躍出的那片灌木從里,竟是躺著一具尸體,而這尸體不是別人,正是黃大夫。黃大夫四肢也被人砍下,與身體分離的腦袋滾落在一旁,頭發凌亂的沾著血污搭在臉上,一雙早已沒了神采的眼珠子直直瞪著前方,仿佛死前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小姐。”墨雪忙擋在林錦婳身前,可昨夜的潮濕加上今日的陽光,黃大夫的尸體已經發出了難聞的臭味。
“立即找人悄悄收拾了。”林錦婳低聲道。
墨雪知道事不宜遲,連忙閃身往落霞苑而去。
林錦婳又睨了眼那尸身,渾身被血濡濕,看不出還有沒有其他傷口,而且看起來刀法也很利落,不像是尋常人下的手。
墨雪很快帶了人來,林錦婳這才看了看四周,察覺到轉角處貓著一個人影,寒聲道:“是誰!”
那黑影聞言,立即快步跑開了。
墨雪想要追也被林錦婳拉下了;“不必追了,收拾完后,立即去看看周氏怎么樣。”
“是。”墨雪連忙點頭。
林錦婳回到落霞苑,楊媽媽出去跟朱無才辦事了不在,院子里的下人們也不見任何異常,她越發覺得疑惑。黃大夫的死,八成是為了設計自己,但她剛剛回府,讓人收拾尸體的時候正是好污蔑的時候,卻也不見人出來,那到底是誰在背后設計?又想做些什么?
她實在有些想不明白。
墨雪過了好半晌才回來,回來時只道:“周姨娘還在房間,未曾出去過。”
“那看著她的婆子呢?”林錦婳想起那個惡狠狠的婆子,問道。
“沒見到。”墨雪搖搖頭:“周氏現在貶為姨娘,身邊早已無人伺候,那婆子八成也是偷懶耍滑躲在那兒清閑去了。”
“你讓人去府里找找,看看那婆子可還在,我總覺得周氏在跟人合伙設計些什么。”林錦婳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但她不是坐以待斃的性子,既然有人主動出擊,那她也不怕反將一軍。
墨雪聞言,立即吩咐人去辦了。
林錦婳捧著茶杯原地來回走,走著走著,忽然想到了什么,這才忙回身抓著墨雪道:“黃大夫的尸體你們怎么處置的?”
“讓人扔去了亂葬崗……”
“不,立即悄悄帶回來,趁著周氏不在院子的時候放到她院子里,切記小心,她院里一定藏著個高手。”林錦婳道。
墨雪聞言,想起黃大夫的死法,手心沁出些細汗:“奴婢走了,小姐你怎么辦?今日老爺已經啟程去族里了,公子要遲些才能回來。”若真是周氏下的狠手,那她定是決定跟小姐同歸于盡了,若是如此,保不齊她被逼急了能做出些什么來。
林錦婳微微搖頭:“你暫且放心,她一定會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想要讓我跟她一樣身敗名裂才會下手的,就算狗急跳墻,我也還有別的法子。事不宜遲,你快些去。”林錦婳看著她略有些著急道,她想通為何之前分明有人在盯著他們,卻沒有及時趕出來污蔑了,因為就算是污蔑,沒人看到她殺人的過程她仍有機會逃脫,但若是有人看到她的人去拋尸,那就說不清了,既然沒殺人,為何要拋尸而不是報官?在墨雪使人送黃大夫尸體出城門時,城門四周必然已經被人給盯住了。
墨雪見她著急,不敢再猶豫,只給了她一個信號彈:“墨月墨風都在城中,小姐可以先叫她們回來。”
林錦婳看了看,點點頭,等她走了,才將信號彈好生收了起來,而后便關上了房門開始在房間四處搜查,果不其然,房間角落床底這些地方竟還藏著不少男人的鞋襪衣裳,她嘴角冷冷勾起,她們還想嫵污蔑自己是情殺了黃大夫么……
她將房間里的東西處置好,在房門口拉開了一條縫,看到外面不斷朝這兒瞄來的丫鬟,暗暗留心。
等到天色將晚時,奇怪的是林錦澄竟還沒回來,外面來了丫鬟敲門:“小姐,您怎么了?”
林錦婳自己默默點燃蠟燭,將手里的香粉撒入瑞獸香爐,看著爐中燃起裊裊香煙,這才轉身拉開了房門,故作睡意朦朧道:“小憩了會兒,你們怎么都在外頭不來屋里伺候?”
丫鬟見她這樣說,有些詫異:“不是小姐自己關上的房門嗎?”
“我自己關上的?”林錦婳皺皺眉,只做困惑道:“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困乏的很,一進房間就想睡,睡了這么大會兒,我竟是都忘記了。”
丫鬟目光微閃,才垂眸道:“晚膳準備好了,今兒府上來了客人,大老爺邀您一道去前院用膳呢。”
“客人?是誰?”林錦婳轉過身自顧自倒了杯茶。
“您去了就知道了。”丫鬟沒有直接回答。
林錦婳掃了她一眼,揚了揚手里的茶笑道:“茶涼了,去換一盞熱的來。”
丫鬟見她沒有多疑,倒也沒拒絕,上前準備去接茶壺,手碰到茶壺的一瞬間,只覺得困倦襲來。她扶著額頭搖晃了一下,皺眉看著林錦婳道:“小姐,奴婢覺得頭好暈……”
“我也好暈……”林錦婳的茶壺隨之落地,發出噼啪一聲響,但奇怪的是,外面竟沒有一個人闖進來,林錦婳知道八成人都被調走了,為的就是等她一出門,周氏的人方便來做手腳。
那丫環搖搖晃晃半晌,沒站穩,終于倒在地上沉沉昏睡了過去。
林錦婳確定外面無人,這才冷冷回身換好了黑色的披風,提步往外而去,走時還不忘將那丫環扶到暖榻邊坐下,關好了房門,從外面看,燭光將人影投落在窗戶上,仿佛是她在屋里看書,看不出異常。
她裹好斗篷快步往外走,周氏現在所在的廂房很偏,但活了兩世的林錦婳還是熟知位置,到時,她只在外面輕輕敲了敲門,便躲了起來。
里面周氏聽到聲音,立即警惕問道:“誰?”
林錦婳聽她聲音喑啞,八成身上的毒瘡都發出來了。她沒出聲,又敲了敲門。
周氏見沒人出聲,對著房門暗處道:“去看看。”
暗處走出個高壯的人影,冷冷看她:“林端吩咐,你今晚不必出去。”
“他也怕我丟了他的面子嗎?”老夫人怪叫起來,被人折磨這么些日子,她早就崩潰了,年前她還是無限風光的林老夫人,去哪兒都有人捧著,現在卻是見不得光的幽暗老鼠,還要被兒子嫌棄。
那人影并不理她。
但接著,敲門聲又響了起來。
老夫人想從床上下來,毒瘡卻立即開始流膿,一股惡臭也隨之傳來。
她早已聞得麻木,只陰毒的從窗戶朝門口盯著:“把外面的人給我帶進來,她肯定是林錦婳!”
“你怎么知道?”
“你以為鄭如意給你們的計策很高明嗎?林錦婳就是地獄來的惡鬼,她什么都知道。我要你現在把她帶進來,然后殺掉!”老夫人惡狠狠道。
那人微微皺眉,才朝門口看去,那不疾不徐的敲門聲再次響起,在這狹小又彌漫著惡臭的房間里,壯漢只覺得理智也被人抹掉,拔出腰間的寬刀,提步往門口而去。
暗處,墨雪看到這一幕,已然抽出匕首,悄悄跟上了。
“誰?”壯漢在門后低聲問道。
但沒人應他,敲門聲不疾不徐再次響起。
他微微咬牙,盯著那門半晌,終于猛地一用力拉了開,可門口根本沒有人。
他看了看這木門,上邊用繩子掛著一個嬰兒拳頭大小的石塊,石塊用另一根繩子扯著,敲門人只要扯動另一根繩子,石頭就會在門上發出如敲門一般的聲音。
他微微皺眉,一把將那石頭扯下:“休要裝神弄鬼……”話未說完,扯下石頭的瞬間,也扯破了掛在石頭下的一個紙包,紙包里的粉末頓時散了出來。
“墨雪,趁現在!”林錦婳在不遠處的大樹后走出來呵斥一句,暗處的墨雪已經手執匕首殺了過來。
壯漢再要去把腰間的佩刀,只覺得手軟腿軟,竟是連刀也提不起來了,輕巧就被墨雪打暈了。
墨雪才要提刀去殺他,卻見林錦婳搖頭:“把人扔去之前黃大夫被分尸的地方。”
墨雪微微頷首:“那小姐你……”
林錦婳嘴角微微勾起,看了看面前的小屋子,提步走了進去。
周氏見到她來時,直接陰冷笑了起來:“林錦婳,果然是你。”
“還是你了解我。”林錦婳看了眼她半躺在床上的樣子,一張老臉已經布滿瘡疤,很是猙獰,如同地獄惡鬼一般。
周氏恨她恨得咬牙切齒,尤其是她現在居然還好好在她面前,毫發未傷。
“我就算死,也不會放過你的。”周氏極盡一切惡毒的詞匯來詛咒,林錦婳也只是淡淡一笑:“這些話,我上輩子就想跟你們說了。”
“什么?”周氏不解,林錦婳卻不會跟她解釋。
很快墨雪便回來了:“小姐,辦妥了,而且奴婢發現前院是鄭如意跟大老爺在等著,好似還有官府的人。”
林錦婳微微頷首,才指著一側的老夫人道:“把她扔到京城最繁華的地段去。”
“林錦婳,你不得好死!”周氏一想到自己這一身膿瘡將要被所有人看到,便恨不得撕碎了林錦婳,但她早已沒有力氣爬下床來,只能扭曲著五官咒罵:“你們一家子都不會有好報的,我做鬼也不放過你們……”
林錦婳眸光微微一沉,冷冷睨著她:“這身衣裳也不要了,扔出去。”
墨雪立即應下,老夫人還要破口大罵,已經被墨雪一步上前堵住了嘴,再拿被子一裹,直接就把人帶出去了。
林錦婳看著人被帶走,這才松開微微攥緊的手心。她想詛咒父兄,她也配嗎?
她直接轉頭回了落霞苑,到時前院的人還沒過來。
她迅速脫下黑色斗篷,整理好后,才到暖閣看著還未蘇醒的丫鬟,取了個瓶子在她鼻尖微微熏了熏,見她眼皮微微動了動,這才將瓶子收了起來,拿了一把易燃的碎屑放到香爐中,又將香爐移到了暖閣一側垂著簾帳的地方,這會兒丫鬟才正好清醒過來。
她還有些蒙,回憶了下睡過去前的事兒,立即驚駭的睜大眼睛:“小姐,奴婢……”
“你太累了,睡了會兒,我也沒吵你。”林錦婳轉身淺淺笑道。
丫鬟看了看她神色如常的樣子,不敢再多說,只忙道:“您快去前院吧,大老爺還在等著呢。”
林錦婳這會兒自然也不拒絕,隨手拿了披風便出去了,這丫鬟緊張的甚至沒有察覺出為何她貼身伺候的墨雪都不見了,只慌慌張張跟了出去。
林錦婳慢慢走到前院,到時一屋子的人在等她,有鄭萊和鄭如意,還有大老爺林端跟京兆尹張大人。
張大人等了半晌,瞧見林錦婳來,才要起身,便聽鄭萊道:“張大人,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要仔細查詢。黃大夫對我有恩,如今恩人遭人謀殺,本官實在于心不忍,要替他討回這個公道。”
張大人放棄起身的想法,嚴肅點點頭:“鄭將軍放心,本官必然全力追查。”說罷,看向進來的林錦婳,才道:“林小姐,今日有人報官,說看到你雇人殺了府上的黃大夫,并且極其殘忍的分尸……”他忍不住皺皺眉頭,才道:“可是真事?”
鄭如意眼眶紅腫,臉上似乎還有未消的巴掌印,帶著看好戲的嘲諷朝林錦婳看來。
林錦婳不管他們的目光,只做驚訝般看著坐在鄭萊下首的林端道:“大伯父,錦婳的為人你最是清楚的,錦婳不曾做過這件事,你信嗎?”
林端見她不按常理出牌,只冷著臉看了她一眼,才道:“作證的,正是你院里的丫鬟,而且還有不少證人親眼看到你的貼身侍女今日下午出過城,將尸體扔在了亂葬崗。”
“那張大人可曾去查證過了?”林錦婳轉頭問道。
鄭萊冷哼一聲:“本將軍今日下午也是親眼所見,如何會冤枉你?”說罷,林端也拍拍手,不多時,落霞苑的敏嬸兒便跑了出來,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林錦婳認識她,以前見她思維活絡,一直想提拔來著。
敏嬸兒脖子和手臂有明顯的淤青,她只跪伏在地上渾身顫抖道:“奴婢親眼所見。”
“親眼見我殺了人并且拋尸?”林錦婳寒聲問道。
“是。”
“一派胡言。”林錦婳冷冷一句,才看著上首的鄭萊:“我知道鄭將軍因為鄭小姐不珍惜名聲一事,而對林家頗有怨懟,但也不至于用這些空話來冤枉我。”
“混賬,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鄭萊當即怒道。
鄭如意陰測測的看了眼林錦婳,只垂眸啜泣道:“林小姐,今兒我來,是特意為你求情的,我相信你不會做出這等事,你又何必再提我因為疏忽犯下的小錯呢。”
“錦婳,你性子想來跋扈強勢,鄭小姐與你同是女兒家,就算錦澄要辜負人家,你也不必在此落井下石。”林端充當和事老,把林錦婳說成了一個忘恩負義弄虛作假的小人。
張大人微微擰眉,沒出聲。
鄭如意旋即又道:“父親也是因為黃大夫曾對他有恩,這才來追究的,若是你做的,你就承認了吧,不然事情鬧開,豈非還要連累了錦澄和伯父?還有寧王殿下,我也是今兒才聽人說,端慧公主一直想換下你這個寧王妃的位置……”
林錦婳心中冷然,她這是在威脅自己么。
她眼神平靜極了,既沒有半分的被激怒,也沒有慌亂無措,只看了眼張大人,屈膝行了禮道:“張大人也瞧見了,庶出的大伯是真的不喜歡我們三房的,否則也不會在現在落井下石。明兒等爹爹回來,讓他搬出府時,還請張大人一定做個見證,也省的有心人攪動流言,污蔑爹爹無情無義。”
林端臉上的肉都微微顫了顫,抓著椅把的手已是青筋暴起。
張大人聞言,只問道:“你爹爹和兄長呢?”
“爹爹今日一早便回族里辦理周姨娘除名一事了,哥哥今日當值,早該回來的,卻不知為何還沒回。”林錦婳掃了眼同為三品將軍的鄭萊一眼。
鄭萊陰翳的臉上浮現一抹不耐,催促著張大人:“現在人證物證具在,張大人,事不宜遲,你還是先將人收押起來吧。”只要收押起來,大牢里他有的是辦法弄死林錦婳。
張大人聽說林家男人都不在,哪里還不知道問題。
林端見張大人猶豫,也不怕,只道:“張大人若是覺得不夠,可以搜林府。”說完,看著底下頭也不敢抬的敏嬸兒道:“你既然看到殺人,也知道案發現場在哪兒吧?”
“奴婢知道。”
“那你可知她為何要殺黃大夫……”
“因為……”敏嬸兒有些猶豫,她不想出賣林錦婳,可她的兒子丈夫都被人捏在手里。她不得不開口道:“因為黃大夫不僅幫小姐撒謊,逼死了大夫人,還給老夫人下了毒,還有……還有小姐跟黃大夫其實早已有染,就在小姐的房間里都藏著許多黃大夫的私物,奴婢打掃時看過好幾次了。”
林錦婳見鄭如意一直盯著自己,只微微皺眉:“胡說八道。”
鄭如意則是含著眼淚看著她哽咽道:“林小姐,為了還你自己一個清白,就讓張大人搜一搜吧,也省的落得跟我一樣,分明沒有的事兒,還要被人扣上這么大一頂帽子。”
林錦婳面上自然要拒絕,可她越拒絕,林端和鄭如意就逼得越緊,直到張大人終于拍板要去搜查。
林錦婳剛準備跟著她一道去,便聽前頭有人來報,說兵部尚書府的人求上門來了。
鄭如意一聽到是尚書府的人,便想起那日胡鬧的鄭嬌嬌,若不是她去鬧,娘親也不會自盡!她看著自己一身還未脫下的孝服,眼底已經染上殺氣。
鄭萊擔心橫生枝節,剛要跟林端說讓他阻止,林錦婳卻連考慮都沒有便直接開了口。
“請他們進來。”林錦婳看著鄭萊父女臉上的不愉,眸色淡淡。
小廝應聲,立即便去請了人來。
不多時,林錦婳就看到了用小轎子抬進來的鄭嬌嬌和滿面愁容的鄭夫人。
鄭夫人遠比林錦婳的娘年輕尊貴很多,一進屋瞧見鄭萊也在,當即便冷了幾分,只對林錦婳道:“林小姐,你先救救我的嬌嬌吧……”她膝下就這么一個親生女兒,自是疼愛萬分。
鄭嬌嬌只覺得心口疼的仿佛就背過氣去,瞧見林錦婳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林錦婳,你救我,我以后不跟你作對了……”
她斷斷續續說完,已經是滿頭大汗。
林錦婳聞言,卻只為難的看了看鄭如意,才對她道:“如意小姐現在指認我殺人,我怕是沒有時間來救你了。”
鄭夫人一聽,當即黑了臉:“你一個女子,能殺誰?而且就算殺人,又關她什么事?”鄭夫人為之前鄭如意的流言蜚語也受了不少難聽話,看到她便更加不喜歡。
鄭如意面色微微發白:“我……”
“我讓你回話了嗎?”鄭夫人毫不客氣說完,才看了眼一側的張大人,道:“張大人可是有憑有據?”
“下官正要去搜查。”
“我與你一道去,斷不叫任何人污蔑了林小姐。”她說完,才軟了聲調看著林錦婳:“林小姐,你且別急,先看看嬌嬌,有我在,斷不會有人敢污蔑你!”
林錦婳等的就是她這句話,這才行了禮。
張大人也旋即帶著人下去搜查了。
鄭如意要跟著去,被鄭夫人給留了下來,只能干等著。
林錦婳趁著這空檔,替鄭嬌嬌把了脈,又立即開了藥方打發人立即去城中買藥了。
鄭嬌嬌被人扶下來,坐在凳子上直喘氣,鄭如意見林錦婳不疾不徐的樣子,總覺得這次萬無一失的計劃又要出紕漏,側身朝上首的林端看了一眼。
林端會意,放下茶盞:“來人,去請周姨娘過來。”
林錦婳依舊當沒聽到似的,轉頭取了銀針來,她不擅長針灸,但有個穴位可以暫時緩解鄭嬌嬌的難受她還是知道的。
銀針扎入穴位后,鄭嬌嬌好似終于入水的魚,大大緩過了一口氣來,而且這時才真的相信林錦婳的的確確是會醫術的。
鄭萊暗暗看了眼鄭如意,示意她上前討好,兵部尚書可不是一般的人家,而且還跟他們是同宗,若是他們能幫忙,林麓之空出來的那個大將軍的位置,他也能坐得!
鄭如意不敢拒絕,只小心翼翼站在林錦婳身側,柔聲道:“嬌嬌,你可好了些……”
“托你的福還死不了。”鄭嬌嬌見她一身孝服,皺起眉頭嫌惡道:“晦氣,離我遠一些。”
鄭如意只尷尬的咬著牙,不得不倒退一步。
墨雪處理完老夫人的事回來,瞧見鄭嬌嬌,心里也大概明白了些,只對林錦婳行了禮,站在了一側。
鄭如意瞧見,察覺到不對勁,開口問道:“你不是林小姐的貼身侍女么,怎么現在才過來,之前去哪兒了?”
林錦婳聞言,只裝作手抖,拔出了鄭嬌嬌止痛的銀針,鄭嬌嬌當即如扔上了岸的魚,越發疼的掙扎起來。一疼就氣,看到鄭如意,也顧不得心口的疼便撲上來狠狠在她臉上抓了一把,看著她的臉被抓出血淋淋的疤才怒罵:“晦氣,你給我滾出這間屋子……”
鄭如意疼的倒抽一口涼氣,捂著臉微微咬牙看她:“嬌嬌,你——!”
“我讓你滾出去,晦氣,煞星,你逼死了你自己娘,現在又要來害我嗎?”鄭嬌嬌紅著眼罵完,才一把扯住林錦婳哀求:“快……快救我……”
林錦婳只做為難的模樣:“方才的銀針用不得了,我讓人再去取一根來。”說完,看著墨雪:“去落霞苑取銀針來。”
“是。”墨雪會意,立即退下。
正好這會兒去周氏院里的丫鬟來了,一進屋便慌張道:“大老爺,姨娘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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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急急起身,卻被林錦婳攔住:“大伯父要去哪兒?張大人還沒回來,府里的搜查也還沒結束呢。”
“是不是你?”大老爺終于醒悟,之前夫人死時那驚恐的樣子,八成知道這一切真的是林錦婳設計的,可是怎么可能,她還這么小,還是個女子……
林錦婳看著他陰沉的臉,眉梢微微一挑:“大伯父怎么了?”
林端見她情緒絲毫不露,只越發覺得她心機深沉的可怕。
鄭如意見此,只捂著臉忍著氣默默站在一側等著張大人能搜到些東西,可是最后東西沒搜到,反而押來了另一個人。
鄭家人看到被押來的壯漢時,均是沉下了臉。
鄭夫人跟在一側面色微微有些發白,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好的東西,一進屋差點沒吐出來。
張大人睨了眼之前信誓旦旦說在城外看到了尸體的鄭萊一眼,道:“黃大夫的尸體找到了,就在周姨娘院子后面的水缸里。”
他這話一出,鄭夫人終于忍不住到一片吐了起來。
“怎么會……”鄭如意忍不住問出聲,卻被鄭萊一眼瞪了回去。
張大人見狀,只繼續道:“落霞苑被人放火燒了,什么也找不到。”
林錦婳想起離開時倒入那香爐里的東西,嘴角勾起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只道:“我院子里的丫環們可有事?”
“最奇怪的一點就在這里,小姐院子里的丫鬟根本不在里面伺候,可見是有人故意支開了,而后才放火燒了院子。”張大人深深看了眼上首的林端,這府里能有這權利的,除了他還有誰?
可林端的心只越發的沉,因為火不是他放的,但院子里的人卻的確是他讓人支使開的。
張大人將他的面色收入眼底,轉頭看了眼那壯漢,才道:“他是在一片血泊中被人發現的,應該是殺人太累所以暈倒了,而且兇器也在他身上,更重要的是,在他身上還發現了鄭府的腰牌。”
鄭萊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你這是在懷疑本將軍?”
“本官可以懷疑任何人,而且據本官所知,之前曾府的曾學海在被瘋馬踢斷了腿時,現場便遺落了一塊鄭府的腰牌,隔日大夫人以同樣的方法死去,如今鄭將軍還親自上門指認兇手,根據現有的線索,本官有理由懷疑鄭將軍乃攜私報復!”張大人擲地有聲。
鄭夫人好容易吐完了回來,看了眼鄭萊這個沒用的遠方親戚,越發不喜歡,只道:“張大人秉公辦理,夜深了,林小姐也要休息,你趕緊將人帶回去收押審問吧。”
鄭萊面色黑沉仿佛要滴出水來。
“這才是人證物證具在,鄭將軍,縱然因為如意小姐的事林鄭兩家生出了些嫌隙,但也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陷害錦婳。”林錦婳在一側輕聲將鄭萊的憤怒全部引到了鄭如意身上。
鄭萊陰冷的看了眼鄭如意,才寒聲道:“張大人既然要查,那就仔仔細細查,我鄭某問心無愧!”說罷,徑直提步往外而去。
張大人看了眼林端,才朝林錦婳看了眼點點頭,轉身跟去。
林錦婳看著烏拉拉一大幫人離開,也知道這件事查不出結果的,就算黃大夫真的是鄭萊殺的,張大人也查不出更多的證據來了,畢竟他們背后還有一個不動神色的林大老爺收拾殺人陷害的痕跡。但鄭萊此人十分好面子,此番一入大牢,出來之后鄭如意怕再也折騰不起水花了。
墨雪此時已經拿了銀針來,林錦婳立即替鄭嬌嬌扎好,鄭嬌嬌這才緩過了氣,而后卻委屈的看著鄭夫人哭了起來:“娘,鄭如意故意克我的,這病八成也是她下了詛咒,娘,您救救嬌嬌。”
鄭夫人巴不得沒有鄭如意這個丟人的親戚,如看垃圾般看了縮在暗處的她一眼才道:“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走?往后不許你再靠近嬌嬌半步!”
鄭如意只覺得羞恥感讓她渾身都變得冰寒,卻還是不甘心,不甘心她冒著被鄭萊毒打致死的危險跑來,卻竹籃打水一場空。
她死死盯著林錦婳:“你根本不會醫術,就不要害了嬌嬌……”
“我看是你要我死才對!”鄭嬌嬌氣得發顫,林錦婳只淡淡看著她如花似玉的小臉如今變得扭曲,淺淺道:“聽聞千戶劉夫人一直想跟如意小姐結親,如今鄭小姐名聲已毀,倒不如回去考慮一下。”
鄭嬌嬌聞言,計上心來,回頭央求的看著鄭夫人道:“娘,我覺得那劉夫人的兒子跟鄭如意極配,不如你就做了主,把她嫁過去算了,也省的做鄭家人來克我。”
鄭如意面色唰的一白,當即跪在了鄭夫人腳邊拉著她的衣服搖頭:“不要,劉夫人的兒子是個傻子,我不想……”
“我也覺得極好。既然你母親不在,父親又下了大獄,明日我就會跟你祖母商量此事。”鄭夫人說罷,冷淡扯開自己的衣服看著旁人:“還不送她走?”
鄭如意哭著搖頭,她是趙闞的人,怎么能去嫁給一個傻子呢。
可鄭夫人現在厭惡她至極,哪里還肯聽她說半句。
她被攆出去時,林錦婳也來了,支開了所有的下人。
鄭如意狼狽的站在林府門口死死盯著她:“林錦婳,是我低估了你!”
“你沒有低估我,只是我更恨你罷了。鄭如意,眾叛親離的滋味,好受嗎?”她看著此時滿眼狠絕的鄭如意,仿佛是在替前世的自己問出這一句話。前世她把鄭如意當好朋友,對她有求必應,她卻踩著自己家人的尸體奪走了她苦心得來的一切,還將她殘忍的置于死地。眾叛親離啊,那滋味她真是一輩子也忘不了。
“林錦婳,我與你不死不休……”
“同樣的話,我還給你。”林錦婳淡漠的掃了惱怒的她一眼,淡淡轉身而去。就是她不送上門來,自己也是要找上門去的,不死不休么,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