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幻陽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回過那個家了, 自從與青瑜分手以後,他就把那間出租屋子給徹底鎖了,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年, 母親時常在耳朵根子邊的抱怨, 無非是相親結婚抱孫子, 誰誰誰家孫子都會滿地爬了, 誰誰誰家孫子都會開口喊奶奶了, 誰誰誰家開始上幼兒園了都會唱歌跳舞了……
太多太多,幻陽很少回父母的家,除了喋喋不休的嘮叨和逼著去相親, 因爲青瑜,幻陽漸漸與母親的關係鬧得很僵, 但到底是把自己撫養長這麼大的親媽, 幻陽不想衝著已年過半百卻依舊處處要強的母親發火, 但心裡的積怨……
從小到大他都沒有活得真正開心過,被老師父母教導成不敢叛逆的乖孩子, 家裡並沒有多麼富裕,但父母卻一直讓他上他們縣裡最好的小學初中和高中,盼子成龍,卻沒有人問過他真正喜歡那裡嗎,殘酷的學習競爭壓力, 夜半挑讀, 厚重的書包和低頭走路的沉默, 分數, 分數, 分數……你必須非常努力地做題啃書本才能不讓成績一落千丈,他一直活得就是這樣的穩妥安靜, 與民無害……
第一次躲在廁所裡吸菸,還是因爲和青瑜賭氣,那時候青瑜總嫌棄他太過拘謹刻板,爲了顯示自己的男子氣概,結果煙剛吸進去一口,喉嚨就辣地火燒火燎的,嗆得眼淚鼻涕是雙管直下,青瑜只不住地拍著他的背,搖頭晃腦地笑著說道,”百無一用是書生……不過嘛”,她頓了頓,輕輕在幻陽的臉上小啜了一口,跟小雞啄米似的,哈哈笑道,“誰叫我就好這一口呢?”
這丫頭,總是這樣的口沒遮攔拿他取樂子,青瑜……每當想到她,心裡就會驟然一疼,他始終明白,青瑜從來都不會是一個貪慕虛榮的女人,是有什麼樣的難言之隱,她已經離了他這樣久,偶爾想起來,心裡依舊有漣漪,索性太多的情況下他都是選擇用酒精麻痹自己,酒吧裡,爛醉如泥,還好那一次喝得實在是太多,恰巧遇到了出差來酒吧瀟灑快活的孫大志同學。
許幻陽那樣一個冷靜溫潤的一個人,孫大志還從來沒見過他這麼拽著他把掏心窩子的話全倒給他聽,大志也聽映雪講過許幻陽和青瑜之間早已分手的事情,不過映雪是揚著眉毛一臉得意地說是青瑜甩了許幻陽,一開始孫大志還不信,青瑜那家境那平平的相貌,跟自己的這個恩公相比,怎麼說許幻陽能看上她宋青瑜,在旁人眼裡那可就是高攀啊!
曾經以爲是他們那撥人裡最有出息的一個結果在酒吧裡哭得那樣的沒出息,就連孫大志看了也有點心疼,誰還沒有個初戀失戀的,只是這兩人一向可都沒怎麼拌過嘴,算起來,他和映雪纔是最岌岌可危的一對戀人吧!
感情這東西,旁觀人都沒有插足的份,勸分勸合都不對,忘了吧殘忍,不忘吧又只能是自己折磨自己,後來大志開車送許幻陽回家,他吐得差點送了半條命……
沒有青瑜的日子,時間依舊是平淡無奇地從手心裡緩緩滑走,很多東西似乎都變了一副模樣,唯一沒變的卻是,許幻陽一直都沒有開始一段新的戀愛,他年輕有爲,做事果斷冷靜遊刃有餘,擔任助理檢察官不到兩年就被上面分配到這個素有嚴謹雷厲公正不阿著稱的檢察院公訴科。辦公室裡也有頻頻向他表示過好感的女同事,或是幹練聰慧的,或是溫柔漂亮的,彷彿真的很難愛上別的女人,婉言謝絕後,他索性依舊手提著公文包,上班下班宿舍食堂這麼風雨無阻地一個人走著。
公訴科相對於其他科室更多的是雜而瑣碎的工作,成疊成疊的案件審查報告的撰寫,提審犯罪嫌疑人,製作起訴書,將案卷移交法院並出庭支持公訴……
也許很多事對別人來說是捉襟見肘的,但對許幻陽來說卻是綽綽有餘了,當初因爲被父母逼著而選了法律這門專業,曾幾度想過放棄,但也許就是這樣高強度費腦力的工作才能使他的那顆心徹底麻痹,忙碌可以忘掉痛苦,別的同事偶爾會調侃他一兩句,“許檢這麼拼命,將來哪個姑娘嫁給你是有福咯!”
他微微瞇起眼睛來,笑而不語。工作臺上永遠擺放的都是那個青瑜生日時他送她的那個老夫老妻的陶瓷人偶,他們笑得那樣燦爛,那樣幸福,而他的幸福……沒想到這麼快就會戛然而止,他像伸手去觸一觸那片溫暖的幸福,然而也只是目光片刻的停留,他便只能落寞地埋頭在堆得小山高的案牘裡,太多的案件還需要他處理,他不能有絲毫的鬆懈。
即使對工作那樣地一絲不茍,但也有很棘手的案件讓他有點束手無策。
一起很嚴重的已經上升爲刑事犯罪的家庭暴力案件,犯罪嫌疑人很是狡猾能辯,提審階段很不順利,在法院開庭審理的當日,
作爲公訴人的許幻陽更是遇到了他認爲迄今爲止最難對付的對手。陳嘉伊作爲對方被告人的辯護律師,與許幻陽當天的脣槍舌戰可謂是精彩絕倫,沒想到一個看起來如此柔弱的女子,思維邏輯能力如此縝密,她爭地脣紅齒白,噎得許幻陽當場甚至有些語塞,也許這是第一次一位年輕的檢察官與一位漂亮的女律師之間的巔峰對決,案件最終拖了很久,遲遲沒有給出審判的結論。
拋開工作的一面,許幻陽倒不願帶太多的情緒到他的生活裡來,一個人玩桌面遊戲,看書寫字,或是約幾個朋友去酒吧喝酒,偶爾收到一份朋友寄來的結婚請帖,許幻陽倒也會欣然前往。
見慣了這種衣香鬢影賓客如雲的場合,許幻陽還是一臉的淡定從容,更多的是帶著鄰家大男孩溫和如玉般的笑容,沒有人會認得出這是一個在公訴科雷厲風行一絲不茍的許大檢察官。
他悠然在舞臺旁邊點燃一支菸,雙方家長致了詞,新娘新郎交換完戒指,司儀開始耍嘴皮子要新郎親吻新娘,大家一片歡聲鼓掌,新郎是許幻陽的高中同學,長得嘛,頗爲玉樹臨風,新娘看上去也挺美,不知道卸了妝是個什麼樣子,許幻陽爲自己心裡陡然升起的想法而感到好笑,宋青瑜說到底也不怎麼漂亮,不知道化了妝會是副什麼樣子……
他也還曾經傻傻地單膝跪地渴望著青瑜可以嫁給他,可是誰會祝福他們,母親會站出來第一個反對,他厭煩了這樣的門當戶對,狠狠抽完最後一口煙,他將菸蒂踩在皮鞋底下,徐徐碾碎。
喝完酒只覺得肚子裡是空蕩蕩的餓,婚禮現場有太多蛋糕用來給賓客分享,許幻陽拿起小叉子剛想叉下一塊點綴有一般水蜜桃的小麪包,忽然覺得手中的叉子遲遲拽不出來,櫻桃被另一把銀灰色的叉子給奪了去,幻陽有些詫異地望過去,那個穿著粉紅色緞綢晚禮服女孩把那塊水蜜桃迅速丟進嘴裡,津津有味的嚼了起來。
烏黑油亮的髮絲用一根銀簪疏疏地挽在腦後,水晶燈粉紅色的光暈剛好打在她塗得濃濃睫毛膏的睫毛上,眼瞼上落下的一大片暗藍黝黑的剪影,雖然膚色很是白皙,但臉頰上始終少了這個年紀的女孩該有的紅潤。
她也許吃得急了,微微有些嗆咳起來,幻陽隨手遞給她一杯果汁,她倒也不客氣,只是微微擡起眉眼的瞬間,才恍惚覺得面前的這個男人貌似有一點點地熟悉,偏著腦袋想了想,忽然笑著對幻陽說,“區檢察院公訴科鼎鼎有名的許大檢察官,別來無恙啊!”
幻陽只是依舊點燃一支菸,嫋嫋的煙霧升起,他也笑著說道,“陳律師喜歡吃水蜜桃?”
嘉伊驀地點頭,從小就喜歡吃這玩意,只是家裡傭人總說桃子吃多了會肚子疼,總是不讓她多吃,那時候嘉伊的願望是以後長大了要買下一大片水蜜桃果園,那樣她就可以天天睡在裡面吃桃子了,可是哥哥總喜歡掃她的興,“肥成這樣,還整天就知道吃吃吃……小心長大成肥婆,嫁不出去……”
陳起楨總是這樣毒舌地讓人恨得牙癢癢,每次嘉伊談起小時候哥哥的那些“光榮事蹟”,青瑜都是舉雙手雙腳表示贊同。
許幻陽只是偶爾想起水蜜桃脣膏的香氣,是青瑜身上的味道,他恍惚地看著舞臺上那對佳偶天成的新人,那種久久不能停歇的孤單,太孤單……
婚宴散席後,很多朋友都跟著那對新人去鬧洞房,嘉伊與新娘其實也只是淡淡之交的好朋友,發來了喜帖,她自然不能回絕說不來,幻陽也沒有太多精力去跟著那幫朋友胡鬧。
那天晚上還下了點小雨,嘉伊和幻陽走出酒店的時候,雨漸漸下得大了起來。嘉伊的車因爲出了點毛病而送去了4S店修理,她是搭車過來的,許幻陽也是,此時雨下得太大,招手攔出租,他們壓根就不會停。
許幻陽跑到對面的超市買了兩把傘,青瑜想著哥哥的那棟海外海的房子離這邊挺近的,就對幻陽說,或許可以去那邊先避一避雨,等雨勢過了再各自搭車回家。
即使兩人跑得很慢,但身上還是被雨水淋溼了,嘉伊找了哥哥的衣服給幻陽換上,然後洗了晾在陽臺上。幻陽其實一直都非常地累,加班熬夜的審訊做報告,嘉伊去廚房熬了薑湯出來想給他去去寒,可是幻陽早已蜷在沙發上睡熟了。
她關了客廳裡太亮眼的水晶燈,只點了那盞小落地燈,疏疏落落地暈黃的光影打在許幻陽的臉上,他的眉,他的眼,高挺的鼻樑,還有他那個厚實圓潤的脣……她想起公訴席上那個總也說不過她的許檢察官,他眉眼間的焦急與憂慮,卻始終是溫潤儒雅的風度……
從房間裡找出鴨絲絨的被子替他蓋上,剛想將案幾上的薑湯端到廚房裡熱一熱的時候,幻陽的手忽然緊緊地攥住了她的手,他喃喃的聲音裡彷彿帶著極度疲倦的自責和難過,“青瑜,別走……”
青瑜……嘉伊在心裡一點一點地消化著這兩個字,她並沒有走,而是蹲下身子來,任由幻陽那麼一直地攥著,曾經有過怎樣的傷心,纔會這樣的黯然神傷?
幻陽後來沒怎麼見過嘉伊,彼此的工作都是非常忙,幻陽後來被調去了反貪局,大部分時間都是外出取證或是在看守所提審,連吃飯的功夫都顧不上,幻陽的母親時常打電話過來提醒這個寶貝兒子要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母親的擔心始終是真心實意的,他每次都是一邊吃著泡麪一邊安慰著說道,“媽,我沒事,你在家裡要照顧好自己跟爸的身體……”
到底沒辦法安下心來成個家生個孩子遂了他們的心願,掛上電話,心裡是五味雜陳的滋味。
後來幻陽和朋友合租的那個房子合同到期了,朋友要去外地打工,幻陽想著爲了圖方便,租了單位的單身公寓住,離得近,搬東西也不費勁,而且就在一樓。
單位的這個大宿舍院子裡有個公共的食堂,以前在外面住的時候幻陽不是叫外面就是吃泡麪,自從搬了過來吃食堂師傅燒得菜,幻陽倒長胖了些許。這樣也好,省得每次回家母親都少不了要唏噓一番,心疼兒子在外面吃不飽,更是著急著催幻陽趕緊找個媳婦成個家,頓頓在外面吃到底叫做父母怎麼放心。
幻陽不是沒有想過試著交往一段新的感情,忘掉舊愛的最好方法也許只有結交新歡,只是太多的時候,他都不肯再往前多跨一步,這顆心,從來都不會騙他,他忘不了,亦不想傷害到別的姑娘,一直就這麼單著,成了許媽媽最大的一塊心病。
幻陽忙著工作,沒有太多的功夫聽母親喋喋不休的抱怨,有時候忙工作忙到很晚纔想起來晚飯還沒有吃,食堂到晚上八點半就關門了,肚子“咕嚕嚕”地叫,吃過幾次泡麪,幻陽就在心裡給自己定個鬧鐘,一定要在食堂師傅關門之前記得去吃飯,可很多次都不知不覺地忘了。
最奇葩是有一次,幻陽剛處理完一件案子剛好卡在了八點二十八分這個點,趁師傅關門之前,幻陽趕緊拿著搪瓷缸子去打飯,
可終究還是晚了一步,鐵門剛好“嘩啦”一聲被關起來了。
幻陽剛有些泄氣的要往回走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姑娘也往這邊狂奔而來,穿的一身卡哇伊的睡衣,風太大,吹得蓬鬆的頭髮一綹一綹地往外蹦,跑得太快,差點連橡皮筋都蹦掉了,她一邊跑還不忘揮手朝這邊狂喊著,“喂,大爺,等等,等等再關門……”
可是門裡的大爺耳朵不太好使,壓根就聽不見,待她走近點,幻陽才認得出這姑娘原來就是審判席上與她脣槍舌戰的陳律師,擁有那麼一套豪華別墅的富家女竟然也會住起單位裡的單身公寓來?
許幻陽有點微微錯愕,嘉伊跑得氣喘吁吁,額頭上一顆一顆豆大的汗珠往外蹦,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可是轉瞬間,她也認出了站在自己對面的這個男人,她彎著腰拍著胸口順氣,卻不忘朝許幻陽熱情地打招呼,“許……許大檢察官,好巧啊……你也住這?”這姑娘連撒個謊都是漏洞百出的,想必是跟蹤了他許幻陽好幾天了吧,下面編不下去了,索性眨巴眨巴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許幻陽。
許幻陽如何能看不明白,門邊總是莫名多出來的一瓶牛奶或是一籃新鮮的水蜜桃,他只是不願意去揭穿,繼續陪她演下去,微微無奈地笑了起來,“看來今晚又得餓肚子咯……”
嘉伊頓時女漢子附體,把搪瓷缸子丟到幻陽的手裡,然後一隻手攀住欄桿,一隻腳踏在橫桿上,手腳利索地爬上了鐵門,然後拍拍手裡的灰,“哧溜”一聲就跳了下去,這麼高,幻陽都替她捏了一把汗,她身子這樣柔弱,卻有著他不曾看見過的堅韌的一面。
其實嘉伊爬欄桿爬樹的功力還不是跟那個調皮搗蛋的哥哥學的,她不敢爬的時候哥哥總嘲笑她是笨蛋,是膽小鬼,她纔不願認輸呢,雖然出身豪門,可是嘉伊的性子卻沒有絲毫的驕矜與刁蠻,反而非常有修養而且爲人也很仗義直言。
食堂裡的師傅都快要洗洗睡覺了,結果看著兩個餓得老眼昏花眼巴巴地孩子又不忍心丟下他們不管,大食堂的飯菜重新搬了出來,整間食堂的餐桌裡就剩了幻陽和嘉伊兩個人,嘉伊確實是餓了,幻陽看她吃得香,把碗裡的排骨多夾了幾塊放在了嘉伊的碗裡,嘉伊有點泄氣地嗚嗚道,“哥哥前幾天還說我肥死了要我減肥,看來那傢伙又得嘲笑我了……”
幻陽不禁被她的稚氣和可愛逗樂了,嘉伊忽然從口袋裡掏出手機,咔嚓一聲就定格了那樣地笑容,看著手機裡幻陽由衷地笑容,嘉伊有點奸計得逞地笑著哈哈道,“鼎鼎大名不茍言笑的許檢,笑起來還是蠻好看的嘛……”
幻陽笑而不語,這個姑娘忽然讓他想起來某個人,然而也只是一瞬間的恍惚,他知道此生已再無可能,陪她好好吃一頓家常便飯……
第二年年初,幻陽又通過競爭上崗,擔任了預防科長,針對高新產業經濟技術開發區的特點,許幻陽設計並建立了一整套完善的信息系統來預防和遏制這一領域的職務犯罪行爲,實施建設工程廉潔準入制度。
在信息平臺一開始的設計和研究階段,許幻陽跑了將近三十多個相關單位進行調研,工作上的忙碌,嘉伊時常壓根連許幻陽的影子也瞅不到,後來她就親自把做好了的飯和菜送到幻陽的辦公室裡,就在那個幻陽一向整理地纖塵未染的工作臺上,嘉伊才第一次認識了那個幻陽嘴裡叫”青瑜“的女人,甜甜地笑容,算不得多漂亮,但眉宇間的清秀和開朗,就是這樣一個女孩子嗎,從來沒有讓幻陽真正忘記過……
她時常在辦公室裡等幻陽過來吃飯等到睡著,多少個日日夜夜,她一直堅持著,幻陽很多次都說你身體不好,就不要再過來了,她不肯,她也是個倔強到讓人手足無措的姑娘,幻陽每次都會輕輕抱起她,然後開車送她回去,漸漸地,他知道了她顯赫的家世,還有她嘴裡的她那個毒舌卻心軟如豆腐的哥哥陳起楨,漸漸熟絡了起來,只是這樣的陳家……
後來幻陽的母親也不知是怎麼神通廣大了摸到了幻陽的住處,一個人挎著個包就要過來看兒子,那時候幻陽還沒有下班,只有嘉伊在。嘉伊正在小小的廚房裡熬湯給幻陽晚上喝,也許是被那樣地熱氣薰著了,她還是頭一次跟著家裡的吳媽學會了熬湯,從來都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倒不是她不想做家務,只是她打小就有哮喘的毛病,家裡的傭人哪敢要小姐擦桌子煮飯的。
嘉伊平時哮喘不犯還好,一犯起來就是一發不可收拾的氣喘,藥在牀頭櫃上,她跌跌撞撞地跑出來找藥,剛好撞到了幻陽母親的身上,許媽媽嚇了一跳差點叫出來,定睛一看才發現是個姑娘,只是這姑娘的臉色著實讓她嚇了一跳。
嘉伊顫顫巍巍倒出了瓶罐裡的所有藥片,深藍色的藥丸,就著手邊的一杯水,嘉伊這時才稍微喘了一口氣過來。
臉色始終是蒼白地,幻陽的母親忽然像明白過來什麼似地,出現在兒子的房間裡,又是這樣一副狼狽的模樣,該不會,該不會……她心裡陡然一驚,忽然拉著嘉伊的手不分輕重地問道,“喂,姑娘,你這病的身子可不能攤上我兒子,我跟你說……”
她剛想說下去,忽然聽到門外幻陽清脆地喊了一聲“媽,”幻陽驚愕不已地看著這個媽,他的這個媽果然不進國家情報局都是太浪費了,但還是平靜地把母親拉到一邊小聲的說,“你怎麼來了?”
許媽媽脖子一仰,理直氣壯地說道,“我來看我兒子難道還要提前打個報告,”她隨後瞥了一眼嘉伊,忽然心急如焚地悄悄道,“這姑娘這病看著不輕,前幾天給你相親的那個鄉長的女兒你不肯見,偏偏遇上這麼些個牛鬼蛇神,前頭剛走了一個窮酸鬼,後頭又來了一個病癆鬼,你是不是想把你這個媽氣死才甘心……”
幻陽忽然火氣來了心頭,母親說話實在不是一般地過分,嘉伊如何聽不見,她剛想像這位阿姨道歉自己方纔的過失,幻陽卻忽然拉著嘉伊的手說,“我們出去走走。”
莫名地他只想保護她,嘉伊倏地眼淚就撲簌簌地滾落了下來,幻陽不忍,他不該重蹈覆轍著,終是輕輕地將她抱進懷裡,不需要任何言語,一個擁抱就已經足夠了。
可是,他從未想過會再次遇見青瑜,可是她的身邊卻早已不再有他的位置,他對她說遠離陳家,其實更多地也是不想她受到傷害,陳家的門第觀念如此深重,即使陳起楨是愛她的,可是陳董事長呢……他只是不想,不想她再次受到傷害。
可是青瑜始終不肯給他太多解釋的機會,他清晰記得陳起楨送她回家然後走掉的那晚,下了很大的一場雪,他一個人躲在車裡,煙一根根被熄滅,又一根根地被點燃……
後來引擎聲漸漸遠去,青瑜早已”噔噔噔“地走上樓去,他一個人,沒有撐傘,雪太大,跟了他將近三年多的孤零零的老夫老妻的人偶,在雪地裡,在寒冬裡,終於在那個大雪瀰漫的夜裡,回到了她最終的主人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