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斂了眼里的不滿,臉上又恢復(fù)到了若無其事的表情。舒諾涵的手又輕輕的落在了一匹顏色明麗的芙蓉錦上。
可是就在這時,二小姐舒雅童的手又同時落在了舒諾涵看好那一匹布料上,之后便是出現(xiàn)了同樣的情況,接連三次,只要是舒諾涵看中的料子,舒雅童必定會選同一匹。
就算是舒諾涵的教養(yǎng)再好,可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舒雅童奪走心愛之物,她的那張笑臉也要掛不住了。
見到舒諾涵吃癟的樣子,二夫人心里樂開了花,得意的笑道:“呵呵,大家都知道大小姐是最懂事貼心的,你這二妹這么大了還跟個孩子一樣的心性,看到什么都新鮮。”
“諾涵,你是姐姐,就先讓著她一點(diǎn),改明兒有空的時候,二姨娘把那套上好的寶石頭面送給你。。”
哼?想用一套寶石頭面就換走這些珍貴的布料嗎?誰不知道,在相府中,吃的用的就屬她舒諾涵那里是最好的。什么樣子的寶石頭面她沒有?寶石的頭面她多得是,可是這種料子卻是不常有的。舒諾涵的臉有點(diǎn)發(fā)青,卻不好當(dāng)面駁斥長輩的話。
嘴角若有若無的勾起一抹笑意,舒瑾萱安靜的垂下眼睛,心里想到,這些珍貴的布料都是大少爺舒子嚴(yán)派人給帶回來的,表面上說是送給全家的老老小小,可是暗地里,大夫人他們肯定早就已經(jīng)拿走了最好的東西。
不過,這二夫人和二小姐舒雅童兩個人又是個臉皮厚的,這一下子倒讓舒諾涵說不出話來了。
“咳咳”,輕聲咳嗽了兩聲,大夫人看了一眼舒諾涵,隨即淡淡道:“諾涵,不過是幾匹布料,你二妹喜歡就送給她,別顯得小家子氣。你長這么大什么好東西沒見過??要是看中了哪樣,以后再讓你大哥派人帶回來雙份的東西罷了。”
大夫人的口氣雖然淡淡的,但是輕飄飄的幾句話卻是在暗中諷刺二夫人母女。
聽了大夫人的話,二夫人的臉色一變,又不免開口諷刺了一番。
大夫人和二夫人在那邊因?yàn)檫@幾匹布料一直忙著打太極,四夫人卻明哲保身的不參與。
一臉微笑著坐在一旁,一邊喝著茶,一邊將視線落在了對面同樣沒有攙和的舒瑾萱的身上。
平心而論,雖然相府早有了國色天香的大小姐,又有艷麗奪目的二小姐,后頭還有嬌俏可人的五小姐,但是舒瑾萱的身上,卻總是能夠一點(diǎn)一滴釋放出屬于自己的氣質(zhì),有鋒芒而不銳利,緩緩地打動人。
就在這時候,感覺到了一道目光盯在自己身上,舒瑾萱抬起頭,清澈的眼眸正好望進(jìn)了四夫人的眼睛,兩人隨即相視一笑,笑容里有一種淡淡的默契。
滿屋子里到處堆得都是五顏六色的綾羅綢緞,流光溢彩,看的讓人不由心動,就連舒云憶也在那里挑的不亦樂乎,可是只有舒瑾萱一人安靜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這時候,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杯,突然溫和的開口道:“瑾萱,幾個丫頭們都在挑布料呢,你也不要在這里干坐著,也去快點(diǎn)挑選吧。找?guī)灼プ约合矚g的,然后派人做幾套衣服。”
知道老夫人是為了自己好,舒瑾萱臉上笑了笑,站起來恭敬道:“多謝老夫人。”
說罷,舒瑾萱便向一堆綢緞中走去,手里剛剛打算取過一匹金絲鶯羽黃細(xì)細(xì)的看,可是就在這時,突然感覺到好像有一團(tuán)風(fēng)快速的從簾子下方猛地竄了進(jìn)來。隨后耳邊便響起了小丫頭的一片驚呼聲,她立刻感覺到自己輕柔的鞋面上仿佛有什么尖銳的東西在撓,頓時心里大驚,然后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
視線往地上看去,卻見到一只渾身雪白,一只眼睛藍(lán)一只眼睛黃的波斯貓,正得意洋洋地看著自己。
見將舒瑾萱嚇了一跳,舒諾涵優(yōu)雅的蹲下身子,伸出一雙纖纖玉手順勢溫柔的抱起這只突然來訪的波斯貓,巧笑嫣然道:“呵呵,剛才是嚇到四妹了嗎,這只貓是大哥特意給我?guī)Щ貋淼模纸凶鲽x鴦,你瞧,我的鴛鴦是不是很漂亮呢?!”
望著舒諾涵懷里那只正盯著它看的鴛鴦,舒瑾萱的眼里快速的閃過一道寒光。她當(dāng)然認(rèn)得這只貓,前生,這貓兒是舒諾涵的愛寵,正如它的主人一般很是囂張跋扈,并且曾經(jīng)把她的一雙手抓的滿是傷口……
長袖之下,舒瑾萱的拳頭悄悄握緊,可是臉上的笑容卻越發(fā)燦爛:“大姐說的對,這鴛鴦果真是一只可愛的貓兒呢!”
在說話的片刻,她的腦海中已經(jīng)飛快地出現(xiàn)了一條妙計(jì)!
當(dāng)各房夫人和小姐們每個人的懷里都心滿意足地抱著一匹匹漂亮的錦緞走了,只有舒瑾萱一個人留了下來。因?yàn)樽詮纳洗魏攘耸骅媾莸牟柚螅戏蛉嗽僖埠炔粦T其他人煮的茶了。所以每天下午,她都會親自為老夫人泡一壺茶。
舒瑾萱在老夫人身旁細(xì)心的往茶杯里添著茶葉,每一個動作都是極其認(rèn)真。
望著她乖巧懂事的樣子,老夫人深深的嘆氣道:“瑾萱,這些年來,你有沒有怪過祖母?”
聽到老夫人的話,舒瑾萱慢慢的抬起頭,用一雙清亮的眼睛盯著老夫人看,片刻后才道:“老夫人,是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呢?”
老夫人沒有料到舒瑾萱會這樣說,愣了片刻之后,然后輕輕點(diǎn)點(diǎn)頭,道:“我要聽的就是實(shí)話。”
舒瑾萱垂下眼睛,深吸一口氣,才緩緩的開口:“瑾萱小的時候,每次看到其他姨娘帶著姐姐妹妹們給祖母請安的時候,祖母都會對她們和藹可親,我不知道為何祖母對母親的態(tài)度卻是那么冷漠。每次看到母親從祖母那里回來后都一個人在背地里偷偷抹眼淚,那個時候我很討厭祖母,但是母親卻告訴我,祖母管理著這個大家庭也是極其不容易的,要我體諒祖母的難處,不要讓父親為難。”
聽到這里,老夫人心底涌出濃濃愧疚,舒瑾萱說的那些陳年舊事都是事實(shí),她不知道當(dāng)年她極力排斥的那個女人會在孫女面前維護(hù)她……
“更難過的日子是,很多時候,院子里的廚娘,會經(jīng)常不給我飯吃,剛開始我年紀(jì)小,不懂事,所以便在下人的教唆下晚上偷偷的跑去廚房偷東西吃,結(jié)果每次都會被廚娘捉到,然后就是一頓毒打。”一邊說著,舒瑾萱一邊卷起袖子,露出肘部的傷痕,“這里,后背,大腿上,都有大大小小的傷。”
瞪大了眼睛,老夫人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看著舒瑾萱,她曾經(jīng)只是以為下人會怠慢這個相府里不受寵的四小姐,可完全不能想象竟然會如此過分:“傻孩子,你難道沒有告訴你父親嗎?”
舒瑾萱笑了笑,淡淡的笑容里竟然會讓人感覺到無盡的悲傷。她知道老夫人不會相信,可是她說的那些話的確是事實(shí):“我記得有一次,廚娘因?yàn)槲彝党詵|西拿著掃把在院子里追著我打,我一邊哭一邊告訴廚娘,我爹爹知道了一定不會放過她,可是她卻啐了我一臉。至今我還記得她說的那句話,她說我是一個沒人疼的小雜種。”
“夏天的時候,幾乎每個夜晚我都會被蚊蟲咬得不能睡,冬天屋子里更是冷的像是冰窖一樣;而且,還會經(jīng)常被廚娘的小女兒當(dāng)馬騎,兩只手和膝蓋都磨破了;沒有像樣的衣服穿,為了縫縫補(bǔ)補(bǔ)做粗活,我的手指上全是針眼,腳上也都是凍瘡。”
舒瑾萱說話的聲音并不高,表情沒有一絲凄苦,她并沒有提起她幾次差一點(diǎn)被打死,但是她淡淡的語氣中,卻分明有一種傷痛、一種凄苦、一種無助流露出來,老夫人和旁邊的羅媽媽聽得完全呆住了。
老夫人在聽到這些話之后,有些心酸,于是一雙老手下意識的去看舒瑾萱的小手,順勢拉過來細(xì)細(xì)摩挲,這才發(fā)現(xiàn)這白皙的手上,的確是有些傷痕,只是并不是很明顯以致于她往日竟然沒有注意到。
一旁的羅媽媽也無奈的搖了搖頭,這丞相府里的少爺小姐們,哪個不是一生下來就是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哪個不是從小被人百般呵護(hù)的長大,可是誰又想到四小姐竟然從小過著那樣的日子。即使再不受寵,可是她的身上畢竟還留著丞相的血,卻被最下等的農(nóng)婦虐待。
老夫人看著舒瑾萱那張巴掌大的小臉,心下頓時生出了心疼來。活到這個歲數(shù),她不能想像,一個六歲的小女孩兒,是如何一天一天的熬過來,如何一天一天的在沒有人關(guān)愛的情況下,獨(dú)自長大成人的。
她看著舒瑾萱許久,慢慢開口道:“孩子,這些年來你受苦了,我原先不曾想到,他們竟然這樣刻薄你……我以為……。”說著說著,老夫人竟然再也說不下去了,聲音里有些哽咽。
輕輕拍了拍老夫人的手,以示安慰。舒瑾萱笑了笑,漆黑的瞳孔里幾乎能照的見老夫人那張蒼老的臉:“不,祖母,在瑾萱的心里,其實(shí)這些苦都不算什么的。真正讓瑾萱心里難過的是母親去世后,父親便很少去院子里看我。每次看到其他姐妹在父親懷里撒嬌,我也想要拉著父親的手撒嬌,也想要父親對我笑,夸獎我,注意我,可是別人卻罵我,說我是個沒爹沒娘的野孩子。”
語氣輕的就像淡淡的說著別人的故事一樣,從頭到尾舒瑾萱都沒有調(diào)一滴眼淚,因?yàn)橛行〇|西,不是你哭鬧就會有的,這個道理,她從很小的時候便已經(jīng)懂得了。
老夫人緩緩的擦完了眼淚,然后輕輕的握住了舒瑾萱的手,安慰道:“孩子,你放心,只要祖母在一天,以后再也不會有人欺負(fù)你。”
老夫人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里的動容都是真的,舒瑾萱能感覺到她是出自真心,所以悄悄握緊了她的手。
是的,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從今往后,再也沒人能欺負(fù)她!如果做好人就會被人欺負(fù),那她這輩子只會做個惡人!
老夫人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一絲真心的關(guān)懷:“傻孩子,我一個人在這里住著很寂寞,以后你常來陪陪我吧。”
舒瑾萱知道,老夫人說這句話,就是對她未來生活的最大保障!她相信,此時老夫人是打心眼里真心庇護(hù)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