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的闖入讓屋里的聲音戛然而止。
唐影從他身后露出半張臉,只見屋子里五六個錦衣青年在齊刷刷的看著自己,有年少的還看紅了臉。
“王爺,這位是?”為首一位看起來稍微年長些,唇上蓄著小胡子的青年問李賢。但等他的視線與唐影相對,他忽然拍手叫到,“難道是……阿影姑娘?”
唐影站出來細細打量他,看著十分眼熟,卻想不起是哪個。那青年忙熱情的自曝家門,“在下王勃!姑娘可還記得,咱們在宮里見過。”
唐影忽然想起幾年前王勃曾作為李賢的伴學多次出入宮闈。認出這一個,唐影對這群人的身份大概也心里有數了,遂放下心來,神情也緩和了些。于是,她笑著說:“見過王公子。許久未見,你已經長大了。”
王勃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回答:“是啊。可影姑娘還像幾年前一樣青春常在。”
被唐影像對孩子般的問候,王勃頗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其他幾個少年都在以眼神暗示他快快道明這位美貌少女的身份。但王勃自知唐影是武后身邊的紅人,今日不知李弘帶她來是什么目的,故而也不好說明。
李賢享受似的將同伴們艷羨欣賞的目光納入眼底,叫唐影坐在靠外一處獨立的椅子上,自顧自的加入少年們討論的圈子,“她是一位好友。來,咱們繼續說咱們的,不必拘束。”王勃為難的看了唐影一眼,小聲對他說:“王爺,這不好吧?”
李賢頗為不滿的哼了一聲,“怎么?你們連我也信不過?再說,阿影現在已經不再是那人一頭的了,對吧阿影!”
唐影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那人就是武媚,嚴格來說她確實早已經不是武媚的左膀右臂了,而且她很好奇這群年輕人到底在干什么。看著李賢殷殷期盼的眼神,她便默默的點了點頭。
李賢臉上閃過松了口氣的神色,拍著王勃的肩膀說:“這下你放心了。快跟我說說,最近有什么進展。”
王勃禮貌的朝唐影一點頭,開始向李賢匯報。他們說這說這群情激奮,唐影就算不想聽也躲不開。她假裝不感興趣的低著頭擺弄手指,一些過激的詞語卻不斷的飄進她的耳朵。
終于有人激動地說,“明崇儼這個奸臣!”她聽了心中一動,忍不住抬起眼睛打量說話的那青年。
這人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滿臉悲憤的痛批明崇儼,簡直像他與自己家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然而,唐影仔細聽著,這少年說的只是一些表象,或者從其他人言語中的推斷,聽著倒像是根本沒見過明崇儼似的。再看其他人,也由一開始的評判時事,變成了對明崇儼一味的批判。看著李賢臉上滿意陶醉的神采,她忽而覺得這群少年是為了迎合李賢才這么說的。
接下來,唐影再聽了聽他們對時政的評論,也只不過是紙上談兵的“憤青”程度,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又過了一個時辰,這群年輕人的亢奮才慢慢的被饑餓取代。李賢叫人端來了美食美酒,開始吟詩作曲,大快朵頤。
想也不用想,這群閑人是李賢養的。他作為皇帝和皇后的第二子,始終籠罩在德行更勝一籌的太子弘光環之下。于是,便十分孩子氣的找了一些崇拜依附自己,甚至有求于自己的“門客”養著。這些人陪他抒發懷才不遇的政治熱情,其實說的都是沒有營養的話。
唐影覺得李賢是在浪費時間。
見唐影一臉若有所思狀,李賢為她到了一杯酒水說:“看你坐著怪無聊的,不如跟我一起吟詩吧!”
唐影跟李淳風學習多年,對詩詞的鑒賞能力還可以。但自己畢竟不是這個年代的人,沒有這種韻味,所以搖頭表示自己并不會。
李賢指著王勃說:“出來玩要盡興才對。不如叫王兄幫你,你只需說一句,其他的由他接下去就可。其他人也沒意見吧?”眾人自然也附和著。不過唐影從這幫年輕人眼中,看見了不諳世事的傲慢,明明他們的詩也是勉強押韻而已。這讓她決心狠狠打壓一下這些后生的氣焰。
反正自己熟讀唐詩三百首,實在不成還有宋詩。李白要過幾年才出生,杜甫也是,所以借用他們的詩肯定不會被比下去的。
“來。你先說一句。”王勃信心滿滿的鼓勵她。唐影假裝低頭沉思了片刻,十分大方的說:“有一天半夜睡不著,胡亂拼湊了幾句,念出來請各位朋友賞玩一下。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一詩念罷,全場人目瞪口呆。這首詩看似簡單,其實對仗工整,聲情并茂。比他們那些濫用辭藻的華麗詩詞確實強了不少。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竟然沒人敢接下去。其中文采最好的王勃勉強對了上闋,卻突然像是不滿意似的不再說了。
唐影內心暗爽的不得了,詩仙的名頭可是那么好來的?她面上卻還十分誠懇的求各位賜教。這群血氣方剛的年輕人怎肯被一個女子蓋了風頭,便不顧公不公平,交頭接耳想集體創作一首露露臉。
唐影毫不在意的大快朵頤,反正她儲備還多得很。
接下來才子們又說了幾首,她都以這些“名詩”輕松對付過去。李賢的臉色也是越來越難看,可他本事的詩詞水平還不如王勃,故而也幫不上什么忙。
吃飽喝足,唐影沒心情再陪他們浪費時間了,便想要提前告退。李賢面子上早已經掛不住,諸位才子也是如坐針氈,聽見這個提議,全都迫不及待的恭送。
回來的路上,李賢一直默默的盯著看向馬車窗外的唐影。阿影是他帶來的人,今天在眾人面前讓他們下不來臺,也不算丟了他的面子。可這么多所謂的才子精英竟然連一個女子都抵不過,他還是覺得有些窩火。想來想去,便問:“阿影。你覺得我們今天對明崇儼的評判如何?”他似乎從沒聽她談論過政事,自然覺得這方面可以挽回些顏面。
唐影聽了,淡淡一笑,“賢兒,這些年過去,你好大喜功的性格還是沒變。你們現在做的事,太幼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