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禧眨著大眼睛正要說話,一個矮墩墩又黑又壯的小男孩跑了過來?!吧蛴?,沈玉?!彼吲d得揮著手大叫。
“七殿下?!标懺旗⒖剔D向他,一邊笑著招呼,一邊端端正正的曲膝行禮。
沈玉肉嘟嘟的小臉頓時就垮了下來。萌萌噠的小姑娘忘了自己,卻記得粗壯黝黑的七殿下?
真是……白給她號脈了。
沈玉的表情變化太快太大,一邊安一欣和陸云顏對視一眼,連忙各自扭頭,苦苦忍笑。
七殿下潦草的對著二位表姐問了聲好,就轉向沈玉,“你可回來了,我可想你了?!?
沈玉微笑著點了點頭。
安一欣莞爾,沈玉去了一趟軍城,行了萬里路,性子依舊小傲嬌。七殿下這么熱情,還不夠他敷衍一句‘我也想你了?!?
“我娘也知道你們回來了,今天早上我臨出門時特意叮囑我,要是遇到你……”七殿下說到這里抬頭看向安一欣,一臉認真的重復,“我娘叮囑我,要是遇上你和一欣姑娘,就請你們進宮去玩。我娘說別看現在天熱,熱天有熱天喝的瓦罐湯?!?
見七殿下一本正經的也要請一欣,沈玉笑,看向安一欣。
陸云顏一愣。勤嬪在宮里地位雖低,但一個宮嬪這么特意叮囑兒子請一個丫鬟和沈玉一起進宮吃東西……難道這二天陸府私底下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件事已經傳到宮里去了,大將軍真的要娶自己小師弟的丫鬟為妻?
陸云顏性格溫和,雖然想到了這個八卦,卻只是笑著看了安一欣一眼,眼神溫柔,沒有一絲好奇輕慢。
可惜安一欣正笑著看向七殿下,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成了八卦的主角,也沒有接受到她的好意。
在公主府逛了一圈,安一欣和沈玉就跟著七殿下一起告辭,七殿下回宮,安一欣和沈玉在馬車上商量著準備順路去逛逛街。
誰知剛走了不遠,馬車就停了下來,吳皓敲敲車門,大聲說道:“一欣姑娘,有人攔車說要見你?!?
安一欣揚了揚眉,月笛、聞箏還沒有到京城,誰會在路上攔車要見她?她心里想著,順手拉開了車簾。
車窗外站著一個中年男子,見車簾拉開,那人立刻躬身行禮?!霸紫啻笕伺尚∪藖韨髟?,想請姑娘喝杯茶?!?
安一欣的第一反應就是‘唰’的一聲拉上了車簾。
對面沈玉看了她一眼,扭頭大聲對著外面問道:“宰相大人請我了嗎?”
“宰相大人不知道沈公子也在車上,所以只說請一欣姑娘。”車外那個答道,語氣恭謹從容。
騙人,沈玉在心里說。我們剛出公主府就被攔住,肯定上車時就有人盯著了。能不知道我在車上嗎?
“宰相大人請一欣姑娘去哪里喝茶?”沈玉又問道。
“就是旁邊這座茶樓,下了馬車就能看到?!蹦侨舜鸬馈?
“你去吧,我在車里等你?!鄙蛴駢旱土寺曇?,笑著對安一欣說。
雖然拉著車簾,馬車內依舊很亮,安一欣看到沈玉沒有說出口的后半句話,清清楚楚寫在他的眼睛里:你要是不想去,也沒關系,我喊吳皓一聲,咱們現在就走。
安一欣努力笑了笑,娃,你這么體貼這么聰明……回頭我給你做好吃的吧!她用眼神說。
沈玉笑著擺了擺手,沒什么啦,你別多想,不過是宰相大人請你喝杯茶。
安一欣默坐片刻,運了運氣。還以為渣爹不想見自己呢,原來見還是要見,只是想避人耳目罷了。
那就見吧。
她伸手理了理頭發。
見她要下車,沈玉眼珠一轉,突然探身附到她耳邊,急急說了一句話?!耙窃紫啻笕素焸淠銊佑么髮④姷男∮〉箅y陸榮錦,你就推到我身上好了。”
安一欣嫣然,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還以為小天才猜到了什么,原來只是怕我吃虧,她在心里說。
就算你們父女要挑在茶樓相認,只要你不親口說出來,我就裝作不知道,這樣才能繼續把你留在我身邊。沈玉在心里說。
沈玉甜甜一笑,看著安一欣下了車。
旁邊果然就是一座茶樓,裝潢考究,一個老板模樣的人帶著十幾個伙計站在柜臺邊,一樓十幾張桌子,一個茶客都沒有。
渣爹譜還挺大,看樣子是包了整座茶樓。安一欣心里想著,跟著那人往樓上走。
沈玉拉開車簾,招手叫過吳皓,低聲說了幾句話。
吳皓連馬都沒有騎,轉身飛奔而去。
最靠里面的雅間門開著,安一欣一眼就看見安守和穿著一件簡單的象牙白圓領袍,坐在桌邊,正拿著小茶壺自己動手泡茶,姿態閑雅,風度瀟灑。
管事躬身退下,安一欣緩步進了雅間。反正整個酒樓都被渣爹包了,她特意沒有關門。
萬一沈玉猜對了,渣爹是叫自己來問罪的,那么開著門比較好跑。
吳皓不是趙子言,也不是陸云良,安一欣不太確定,如果自己大喝一聲‘救命’,他是不是連宰相都敢打。
安一欣打開椅子,在安守和對面坐了下來。
安守和斟出一杯茶。
桌上是一整套的茶具,六個淺口小茶杯擺得整整齊齊,他只斟了一杯就放下茶壺,自己拈起杯來緩緩啜飲。
沒有給安一欣的茶。
安一欣挺直了脊背坐著,沒有說話。
隔著茶煙,她靜靜打量安守和。
他今天三十七歲了,相貌英俊,胖瘦合度。雖然是官居一品的宰相,但看上去卻沒有傲氣,只有隱約的傲骨,那溫文爾雅的樣子,不象高官,反而象一位飽讀的大儒。
安一欣還記得差不多一年前前任大將軍出殯那天,自己溜到大將軍府去見他的情形。當時自己就覺得十二年沒見,渣爹步步高升,嬌妻愛子順遂如意,歲月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疤痕,反而給他添上了一種明珠美玉般的光輝。
而現在他的老婆得了虱癬,一張臉爛得能嚇死鬼,更被囚禁起來,渣爹身上卻依舊籠罩著這種光輝。
安一欣不知道是應該夸贊他修養好,任何時候都能保持風儀,還是應該鄙夷他情薄如紙,老婆都這樣了,還能若無其事,不見一絲焦慮憔悴。
安一欣真的仔細想了想,然后選擇了鄙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