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阿福笑著把小玻璃鏡遞給王氏說道,“照照,娘可是年青多了,像個不到三十歲的小媳婦。”
鏡中的王氏的確年青多了,也秀氣多了。雖然沒有陳阿福說的那么夸張,卻也不像以前那么顯老。
她聽了這話,不禁紅了臉,嗔道,“混說,娘是個老太婆了,還啥小媳婦?!?
兩人正說著,就聽院子里的曾老頭在喊,“大姑娘,太太,陳大人來了。”
自從陳阿福跟楚令宣定了親后,下人們對陳名兩口子的稱呼就變了。叫陳名老爺,叫王氏太太。
他怎么突然來了?
陳阿??纯赐跏?,趕緊起身出門迎接。
陳世英已經進了院子,他是直接從旺山村坐馬車過來的,還穿著官服,戴著官帽。由于曬了大半天太陽的原故,臉色如抹了胭脂一樣緋紅。
他笑道,“福兒,爹爹今天來你這里叨擾一晚,明天一早再回定州府。”話剛說完,便看到跟出來的王氏。
此時的王氏跟他上次看見的明顯不同。上次蒼老得厲害,生活的磨礪在她臉上刻下的風霜讓他心痛。而這次,相比上次年青多了,雖然比十年幾前要老得多,但那秀氣的眉眼和溫婉的氣韻依然讓他閃了一下神,他似乎又看到多年前那個每天都在門前接他放學的姐姐……
他的眼前出現了那一幕,一個梳著總丫的男孩回到自家門前,傻笑著喊一直在門口等他下學的姐姐,“姐,姐,我回來了?!?
姐姐笑得眉眼彎彎,“英弟回來了?!?
她走下臺階,把他牽進廚房,給他洗臉洗手,問他餓不餓。每次都不等他回答,就笑著往他的嘴里塞一塊冰糖或是炒豌豆炒胡豆什么的。還問他,“甜(香)嗎?”
男孩答道,“甜(香)。”
姐姐就會笑著捏捏他的小臉。那絲溫暖和細滑,他到現在都記得。
陳世英的鼻子有些發酸,喊道,“姐。”
王氏看了他兩眼,兩只手使勁攥在一起青筋都鼓了起來,低下頭輕聲說,“英弟,你來了?!?
“嗯?!标愂烙⒋鸬?,眼睛一直看著王氏。
見他們這樣,陳阿福都替他們尷尬。說道,“爹,娘,進屋說話?!?
“好?!标愂烙⑾蛭堇镒呷ァ?
門口的王氏沒進屋,低聲說道,“阿福,我先回了?!?
已經走進屋內的陳世英回頭挽留道,“姐,弟弟難得來一次,說說話都不成嗎?”
王氏低頭說道,“不了,我當家的還在家等我回去做飯……”話說出口才想起來陳名去了縣城糧鋪還沒回來,又改口道,“我做好飯等我當家的回來。英弟在閨女家好好玩,別客氣?!闭f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陳世英愣愣地看著王氏的背景消失在大門外,一臉的落寞。
陳阿福雖然很同情他們的遭遇,但分開了,都有了各自的家庭,那點念相還是留在心里好。
她拉了拉陳世英的袖子,“爹,渴了吧?我去給你倒碗桂花蜜,是我自己做的?!?
陳世英回過神,扯著嘴角笑道,“好?!彼m然更喜歡喝茶,但閨女做的桂花蜜他還是愿意嘗嘗。
陳阿福給他倒了一碗,白細瓷碗,淡金色的蜜水,上面還飄浮著幾瓣小桂花,一看就好喝。他喝了一口,滿嘴生香。
他連著幾口喝完蜜水,尷尬地笑問道,“福兒會笑話爹爹吧?”
陳阿福搖頭道,“不會?!?
陳世英又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娘沒嫁給我,對她來說或許還是好事。我怕,我怕我會委屈她,讓她傷心……”想了想,又嘀咕道,“或許,我娶了你娘,就舍不得委屈她了?!?
后一句話聲音低得陳阿福沒聽清。
“爹說什么,什么委屈?”陳阿福問。
陳世英擺擺手,把碗推了推說道,“爹喜歡喝這種糖水,福兒再給爹倒一碗。”
他不好跟閨女說的是,唐姨娘上個月“得疫病”死在了莊子上,前幾天賢惠的江氏又給他納了一個十六歲的小妾……
陳阿福正跟陳世英聊著天,就聽到祿園內有吵鬧聲。
陳阿福出門對曾老頭說道,“去看看祿園怎么回事。”
曾老頭答應著出去,過了一會兒便跑回來稟報,“回大姑娘,是太太的娘家繼母和弟弟抬著太太的爹來了,說太太的爹得了重病,他們家無錢,只得抬著來閨女家,讓太太看在親爹的面上,給銀子治病……”
陳阿福怕王氏吃虧,起身對陳世英說道,“我過去看看。”
盡管現在是農忙時節,祿園門口還是圍了一些看熱鬧的人。
薛大貴和山子把看熱鬧的人巴拉開,陳阿福走了進去。看到王老漢躺在地上,丁氏跪在他身邊扯著嗓門大哭,王財在跟王氏訴著苦。大意是他們如今無錢,沒有法子了,若再耽擱下去,王老漢就要死了,只得把他推來親閨女家,要點銀子繼續治病……
王氏呆在那里不知所措。她不愿意讓這對黑心肝的母子進她的屋子,自從知道小王成受盡苦難,到現在還不知死活,她更恨丁氏,也氣自己爹的無情無義。但王老漢躺在院子里直嗯嗯,門外又有些看熱鬧的人,她不知道該咋辦。她既怕自己爹是真病,又怕是他們三人聯合演戲,她不愿意再拿錢給壞良心的丁氏用。
古代孝為天,雖然陳阿福都恨死了丁氏和王財,但王老漢必須要管,不然王氏得被口水淹死。
她沉臉走到他們面前說道,“我娘又不是不管他,哭鬧什么?”又對曾老頭大聲說,“去村里把林大夫請來?!边€給他使了個眼色,曾老頭了然地點點頭,就快步出去了。
薛大貴和山子把王老漢抬去廊下的一把逍遙椅上躺著,還給他喂了水。
王財說道,“走了那么遠的路,我和我娘也口干,給我們也倒碗水?!?
薛大貴等人裝作沒聽見。
曾嬸則出去跟門口的人講起了丁氏當初如何賣了王氏,又如何賣了王氏的胞弟,致使她弟弟被買家虐待,到現在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