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王的孩子,被他弄沒了。
若是被懿王知道……
這個後果,步曦城自問他承受不起,真的承受不起。
“咦……”大夫驚呼一聲。
“怎麼了?”步曦城忙問。
“夫人腹中,還有一個孩子!”
“……”
步曦城聞言,深深的吸了口氣,“好生照顧,她要什麼給什麼,若是醒來無礙,派人送她回京城,如果什麼都忘記了,就帶著她去大越,一切按照計(jì)劃行事!”
“是!”
只是等朱小醒來,卻是什麼都記不得,只記得自己叫朱小。
這是她刻在靈魂裡的名字。
步曦城看著她,她也看著步曦城。
“我……”步曦城輕輕開口。
朱小看著步曦城,“我不認(rèn)識你,出去!”
“……”
步曦城沒有想到,朱小會這樣子,簡單粗暴,卻又防備十足。
“我是你相公!”步曦城道。
“不可能!”
朱小想都沒想,就否定了步曦城。
他不可能是她相公。
相公,丈夫?
她是誰?
但如今朱小想著的不是這個,她不喜歡面前的男子,既然不喜歡,就沒必要在一起。
朱小起身,只覺得渾身沒有力氣,肚子還犯疼。
“嘶!”疼的她又躺了回去。
步曦城朝朱小伸手。
朱小扭開頭。
“我怎麼了?”
“你有身孕了,卻不小心摔了一下,如今正在養(yǎng)身子,所以才什麼都記不得,等過些日子,身子養(yǎng)好,就會記起來了!”
“……”朱小看著步曦城,忽地笑了出聲,“這些話,你自己信嗎?哄鬼呢吧!”
“……”
性子變了。
變的跋扈,不講理。
但朱小明白,她這是保護(hù)自己的一種態(tài)度。
她越是兇悍不講理,越是讓人忌憚,不敢隨意招惹。
什麼都不記得,她誰都不信,更不信面前的男人。
“那隨便你吧,收拾收拾,咱們就要出發(fā)走了!”步曦城道。
如今是不敢輕易放朱小離開,真要把人放走,看她這性子,怕是會惹事。
步曦城吩咐人好生照顧朱小,同時也是盯著她,免得她逃跑。
但朱小一路上,真的很聽話,吃好喝好,每天都好好休息,沒事的時候就摸著自己的肚子,心裡有些不是滋味,總覺得自己失去了什麼,卻一點(diǎn)都不知道,這種感覺真的太難熬了。
身上的東西,她都看過,值錢是值錢,但沒一樣能夠入她的心,她總覺得自己應(yīng)該有一樣?xùn)|西,十分珍視,可爲(wèi)什麼沒有?
種種猜測,讓朱小心裡格外不舒服,也偷偷挑了一塊玉佩戴在脖子上,挑選了兩個看起來就十分貴重的手鐲,還有一對赤金的手鐲套在另外一個手腕。
“……”
她這般裝扮,實(shí)在是讓人覺得庸俗,但唯有她自己知道,她這麼做,就是想著逃走的時候,能有東西變賣,有銀子安置,把孩子生下來。
她必須離開,離開這個叫步曦城的男人。
他要帶她去大越國,她不知道大越國的人,那她是哪裡的人?
這些,朱小想不明白。
她很快就懷孕三月,肚子微微凸出,朱小想,在孩子五月之前,一定要想辦法離開,大不了就去大越國,先降低步曦城的防備心。
“……”
朱小心裡尋思著,步曦城也在尋思。
帶著朱小其實(shí)行動很不便,尤其是朱小懷著孩子,他已經(jīng)害朱小沒了一個孩子,如今肚子裡還有一個,若是也弄沒了,懿王……
如今已不能叫懿王,該叫天啓帝。
新帝登基,本應(yīng)該培植自己的人,但沒想到荀沐陽這個新帝,一下子殺了幾個皇子,滅了好幾個世家,十歲以上不管男女,就連僕人係數(shù)斬首。
十歲的孩子發(fā)配邊疆,只是發(fā)配邊疆,又有幾個能活?
幾乎是沒有的。
若是知道朱小在他手裡……
不,天啓帝應(yīng)該已經(jīng)知曉,朱小在他手裡,可爲(wèi)什麼一直按兵不動?
想不清楚,看不明白,步曦城心裡有些發(fā)慌。
“殿下!”
“嗯?”
“天域王朝天啓帝大肆徵兵,每一家每一戶都必須要出一個人,無論是誰,哪怕是世家貴族,都必須出一個人,天啓帝還買了無數(shù)糧食,每一個城鎮(zhèn)都在鍛造兵器,慢慢的送往邊疆,所有山匪、毛賊,要麼歸降,爲(wèi)朝廷收編所用,要麼係數(shù)殺滅,手段極其狠辣!”
“誰主持這一切?”步曦城驚問。
“萊菔!”
“啊……”
步曦城忽地站起身,又慢慢的坐了下去。
“或許我一開始就錯了!”
他不應(yīng)該和荀沐陽爲(wèi)敵,更不應(yīng)該擄走朱小。
廢了那麼多心思,死了那麼多人,結(jié)果什麼都沒得到,如今朱小如燙手芋頭一般在他手裡,丟不能丟,送回去也不行。
如果沒有喂朱小服下毒藥還好,如今朱小什麼都不記得,脾性大變……
不,朱小一直想要逃走,如果讓朱小逃走,去一個誰都找不到她的地方,他再把伺候過朱小的人全部殺掉,那麼也就沒人能夠證明,是他帶走的朱小。
步曦城和朱小,一個有心放人,一個處心積慮想逃,所以朱小在一次燒了住所之後,成功逃脫了。
“……”
朱小一個人走在大街上,有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但她既然逃了出來,就不去管那麼許多,快速的隱秘到了人羣裡。
進(jìn)了茅房,一個老年婦人正在茅房裡,朱小拿出一錠銀子,在她面前晃了晃,“這銀子給你,買你身上的衣服!”
“什麼?”
“買你身上的衣服,我這套也送給你,賣不賣?”朱小問。
婦人愣了愣,連忙應(yīng)聲,“賣,賣!”
趕緊把自己身上的衣裳脫下來,遞給朱小。
朱小看著那髒兮兮的衣裳,嫌棄的蹙眉,卻快速的脫了自己的衣裳,換了她的穿上,“你再過一刻鐘再出去!”然後走出了茅房。
低垂著頭。
那兩個被步曦城派來盯著她的人,還守在茅房外,等著朱小出來。
卻不知道朱小早已經(jīng)隱匿到百姓之中,去了車馬行,請了一輛馬車,快速送她出城。
“夫人要去哪裡?”
“去哪裡?”
朱小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天下之大,她竟不知道要去哪裡?
車伕到底是個良善的漢子,看著朱小的容貌,“夫人不管要去哪裡,都好好的裝扮一下吧,畢竟您長得太好看了,容易招來財(cái)狼野獸!”
“……”
朱小猶豫片刻,“我明白了!”
再次出現(xiàn)的時候,她擦花了臉,身子也彎著,成了一個乞丐。
至於如今在什麼地方,朱小也不知道。
就那麼一個人,慢慢的走著。
餓了掏出銅錢買個包子,買個饅頭,吃上面,只圖吃飽,不求吃好。
步曦城得知下人跟丟了朱小,沉默了片刻,“那些伺候過她的人,都處理了嗎?”
“都處理掉了,一個沒留!”
“如此便好,咱們快些回大越吧!”
而朱小,便如一顆小石子,被丟入無邊無際的江湖之中,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
此時已經(jīng)是冬天,朱小成了乞丐,懷孕五月,她必須找個地方安置下來。
“你是要去邊疆?”
“邊疆?”朱小不解。
“再往前走就是邊疆了,那裡都是天域犯了法的人家,魚龍混雜,什麼人都有,在那裡想要生存,其實(shí)很難,但對犯了事兒的人來說,哪裡卻是最安全的!”
“安全?”朱小看著身邊的老乞丐。
看他一把年紀(jì),還不停的咳嗽。
“是啊,那裡不用被查戶籍,只要你有銀子,想要吃點(diǎn)什麼,還是能夠買到,但只一點(diǎn),進(jìn)去容易,出來難!”
“你去過?”
“曾經(jīng)去過,出來後才發(fā)現(xiàn),世事變遷,親人什麼的都已經(jīng)沒了,這個世上,也就餘下我一個人!”
“你今年幾歲?”
“七十三了!”
七十三,也算高壽。
這一路成爲(wèi)乞丐,老乞丐對她照顧頗多,尤其知道她懷了孩子後,對她更是照顧。
“我比你跟慘,我連自己是誰?從哪裡來?將要去哪裡都不知道,肚子裡孩子的爹是誰也不知道……”朱小說著,從包袱裡摸出一個饅頭,搬開遞給老乞丐。
老乞丐笑了笑,“這一路吃了你不少東西!”
“你對我也很是照顧,大叔你還打算去邊疆嗎?”
“打算去,哪裡有我的故人,我想去看看,她是否還活著,早知道外面沒了親人,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拼命的出來,辜負(fù)了她!”
“是你喜歡的人嗎?”朱小咬了一口饅頭,慢慢的吞下。
“嗯!”
“……”
朱小看著外面的飄雪。
緊緊的抱住被褥。
這被褥外面是舊布,但裡面是新棉花,捂住很暖和。
“大叔,我跟你一起去邊疆吧,一起去看看你喜歡的人,然後咱們以爺孫相稱,找個地方安置下來,我給你養(yǎng)老可好?”
“……”
老乞丐看著朱小,“你去哪裡不好,爲(wèi)什麼要去邊疆呢?”
“我沒有身份文牒,在外面不管做點(diǎn)什麼都不成,你不是說邊疆小城裡,只要有銀子什麼都能辦到,我剛好有點(diǎn)銀子,所以打算去那裡!”
“……”老乞丐猶豫片刻,才輕輕的嘆了一聲,“傻丫頭啊!”
朱小不語,往火堆里加了點(diǎn)柴。
老乞丐才輕輕出聲,“我本姓孟,也算得上是名門望族家的公子,可年少太輕狂,和當(dāng)朝太子打架,傷了太子,便被髮配邊疆,再回京城,物是人非,家裡人都沒了,支持的皇子未能登上皇位,新帝登基連累了家人,上上下下被滅三族!”
“若是人生可以再來一次,我一定謹(jǐn)守本分,不驕不躁,做一個平凡子弟,不招惹是非……”
老乞丐說著,嘆息一聲。
“丫頭,和我一起去邊疆婺城,你真的想好了?”
“嗯,想好了!”
“那就一起吧,以後你喊我一聲夜夜,我喚你小丫頭,在我活著這些年,便護(hù)著你吧!”
孟老頭說著,笑了起來,“想不到我孟老頭,臨老了,還能得個孫女!”
也算晚年有福氣了。
朱小和孟老頭一起,想進(jìn)婺城,孟老頭倒是有路子,進(jìn)來不難,如孟老頭所說的,想出去,沒有聖旨或者皇令,是很難很難的。
因爲(wèi)到處都有兵把守,在婺城的另外一邊,臨著大越國的地方,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沼澤地,至今還無人能夠平安渡過沼澤,到大越國去。
也有人想挖地道,從地道出婺城,但出去的人,也很快回來,在外面,沒有通過衙門,沒有身份文牒,什麼都做不了。
因爲(wèi)只有最低等的乞丐,纔沒有身份文牒。
婺城裡,說是婺城,其實(shí)就是一個小縣城,但地方很大,縣城卻不怎麼大。
更多人住在鎮(zhèn)山,或者是鄉(xiāng)下。
能住在鎮(zhèn)山,都是奇蹟,裡面小乞丐更多,很多小乞丐年紀(jì)都不大,十來歲的樣子,捲縮成一團(tuán),想做活賺點(diǎn)銀子養(yǎng)活自己和親人,都難,因爲(wèi)沒有人會要小孩子,這個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勞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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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爺……”朱小輕喚一聲。
孟老頭回眸看著朱小,“嗯?”
“那些孩子?”
“那些都是家裡犯了大錯,爹孃、兄長,家中但凡超過十歲的,都已經(jīng)被斬殺了,而他們,費(fèi)盡千辛萬苦纔來到婺城,只能淪爲(wèi)小乞丐,能不能活,全靠天命!”孟老頭淡淡輕聲。
示意朱小不要爛好心。
因爲(wèi)幫不了這麼多的的小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