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荀覓帶著善若、兩個弟弟離開,多餘的話都沒有,儘管思甜極力邀請善若去玩,善若都不去,荀覓也不肯。
“……”
楚靈意輕輕的呼出一口氣,扭頭拿了筷子小口小口的吃著,思甜看了她一眼,給她夾了菜。
早年的事情,思甜也知道,正因爲(wèi)知道,覺得她太嬌蠻任性,同時又同情她,這麼多年了,大人之間都已經(jīng)沒了隔閡,但殿下、公主對她,卻依舊厭惡萬分。
所以有的錯,並不是你知道錯了,改了,就能彌補(bǔ)。
等晚飯後,思甜怕善若沒吃飽,吩咐廚房煮了東西端著過去。
荀覓出來看著她,“善若在沐浴!”
思甜抿了抿脣,福身行禮,“見過殿下!”
又看著兩個小的正在玩珠子。
另外一邊屋子門口,站著兩個宮婢,那屋子裡是善若沒錯了。
“那這東西……”
“給我吧!”荀覓伸手接過,又?jǐn)[擺手,“你走吧!”
“是!”
思甜福身,帶著丫鬟離開。
對於荀覓,她其實(shí)也親近不起來,這個傢伙,實(shí)在太理智,太冷,又太寵妹妹了。
也只聽他孃的話,其他人在他眼裡,怕就是個活物,還不如思甜養(yǎng)的貓狗,那貓狗他怕養(yǎng)死了,思甜傷心。
“呼!”
思甜擡眸看天。
她也要嫁人了,只是不知道要嫁一個什麼樣的人?爹孃對她這麼好,想來會給她找一個好夫婿,她只管安心嫁人就好了。
就算嫁的不好,有二姐這個皇后娘娘在,誰又敢欺負(fù)她,只要她好好過自己的日子,總不會難過。
朱小因爲(wèi)朱招娣說的事情,晚上睡覺的時候,還做了個夢。
夢見荀沐陽帶了個姑娘回來,那姑娘長得和她一模一樣,但卻不是她,她知道不是她。
那姑娘笑的溫柔,眼神怯怯又帶著絲絲堅(jiān)毅,告訴她,她也叫朱小。
她纔是朱小,這一切都應(yīng)該是她的。
朱小都混亂了,到底誰纔是朱小?
到底誰纔是?
她叫一聲,驚醒過來。
“怎麼了?”荀沐陽把她抱在懷裡,柔聲問。
擡手給她擦著額頭上的汗。
“我剛剛做夢,夢見你帶了一個姑娘回來,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她說她纔是朱小,我是假的!”
朱小說著,往荀沐陽懷裡靠了靠,“我知道,我其實(shí)不是真的,可是我,可是我……”
“你就是真的,其他人才是假的!”荀沐陽輕聲。
“我只要你的小小!”荀沐陽輕輕的吻了吻朱小的頭髮。
“別胡思亂想了,若是遇上不能解決的事情跟我說,石一、風(fēng)鳴翼你都可以使喚,別悶在心裡,可好?”
情之一字,本就讓人心生彷徨。
朱小經(jīng)歷那麼多,也不是脆弱的人。
只是這個夢呢,實(shí)在有些怪兮兮。
她想著,難道真要去幫趙氏那兩個孩子?
可是,就是功夫的穆寧、祈佑,她都沒怎麼管。
一切都得他們自己去爭取,成龍還是蟲,都的他們自己去選擇。
“睡吧!”荀沐陽安撫著朱小。
“嗯!”
朱小點(diǎn)頭。
閉上眼睛睡去。
這一次倒是一覺到天亮。
荀覓說要帶著善若和兩個弟弟回宮,朱小隻得跟著一起回宮,朱招娣送到門口,看著華麗的輦車離去,纔看向一邊的女兒,“靈意?”
“娘,我沒事!”
朱招娣摸摸靈意的頭。
希望她不要胡思亂想,太子殿下,比起天啓帝,更冷酷無情。
這點(diǎn),朱招娣算是看出來。
天啓帝對她們這些人,多少還有幾分容忍,愛屋及烏,太子殿下卻不會,厭惡表現(xiàn)的明明白白,他不喜歡靈意,不喜歡她這個大姨。
等以後做了皇帝,也不會照拂她們。
到底是她錯了,早時候沒管住自己的嘴,沒教好女兒,犯下大錯。
如今說這些都已經(jīng)沒用,只求以後,還能又機(jī)會彌補(bǔ)。
回到宮裡,朱小還是那個讓人敬重又幸福的皇后娘娘,開心時候下廚做點(diǎn)吃食,總能把那幾個吃盡世間珍饈的人哄的心花怒放,多吃上兩碗飯。
朱小深知後宮不得干政,是以從不問朝堂政事,更多時候,都是賞賞花,請幾個好友帶著孩子進(jìn)宮來玩,或者看一天的畫本子,她覺得日子這般,猶如金絲雀,好也不好。
荀沐陽倒是答應(yīng)她,等荀覓能獨(dú)當(dāng)一面就把整個天域王朝交給荀覓,帶她出去遊山玩水。
爲(wèi)此,那點(diǎn)不安分的心,也漸漸安分起來,爲(wèi)了孩子,總會有所取捨。
至於教育四個孩子,也真輪不上她插手,太上皇全部管了。
“娘娘,娘娘……”
女官急急切切的上前,把一塊玉佩交給朱小。
朱小看著玉佩,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怎麼了?”
“慎王府那邊,慎王妃求見,這是她給的玉佩,說娘娘無論如何都要見她一面,她有緊急的事情跟娘娘稟報(bào)!”
慎王妃?
朱小想起,是任湘綺呀。
見還是不見?
任湘綺都送上這麼一塊玉佩,瞧著質(zhì)地倒是極好,只是也沒瞧出什麼不同之處。
“讓她進(jìn)來吧!”
“是!”
很快任湘綺被帶了上來,這才短短數(shù)十年時間,任湘綺瞧著蒼老的厲害,鬢角竟有白髮,朱小想起當(dāng)初在月臨縣初見,那個時候的任湘綺像仙子一般,不識人間煙火,孤傲、清高,還讓她生出危機(jī)感來。
這些年,無情的歲月倒是把一個人磋磨的面目全非。
“臣婦見過皇后娘娘!”任湘綺福身行禮,身上早沒了仙氣飄飄,也沒了倨傲清高。
和一般婦人沒甚區(qū)別。
“免禮吧!”
“謝娘娘!”
任湘綺擡眸看了一眼朱小。
這麼多年,四個孩子的娘,朱小竟沒有多少變化,還是這麼的漂亮精緻,讓人羨慕嫉妒倒發(fā)狂。
只是經(jīng)歷那麼許多,她倒是漸漸看破這一些。
孩子生病沒了,她這一生竟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得到。
想到這裡,任湘綺噗通跪了下去,“求娘娘開恩,放臣婦與慎王和離,去庵堂吧!”
“……”朱小詫異。
當(dāng)初任湘綺努力想攀髙枝,如今又這般心灰意冷。
“你想好了?”朱小問。
“想清楚了!”
任湘綺輕輕出聲,“曾經(jīng)我想著高高在上,不停在陛下跟前竄,我以爲(wèi)時日久了,陛下就會愛上我,到底是我想岔了,陛下這般人物,又怎麼會喜歡我這樣子的人!”
朱小對任湘綺說這些話,沒什麼心思聽。
任湘綺也看出朱小的意思來,決定不再隱瞞賣關(guān)子,直接說道,“娘娘,您可知道,我那母親是誰嗎?”
“?”
朱小挑眉。
“我的親生母親,壓根不是任夫人,而是青樓妓館裡的妓子,生了我之後,就被殺害,只是蒼天有眼,她沒死,費(fèi)盡心機(jī)才尋到我!”
“……”這麼一出狗血,朱小依舊不感興趣。
“那娘娘可知道,任夫人的真實(shí)身份是誰嗎?”
朱小本漫不經(jīng)心,想到荀沐陽母后生他的時候死了,任夫人和他母后是姐妹……
任夫人對她的喜歡。
莫非……
想到這裡,朱小蹙眉,“你知道什麼,不妨直說!”
“任夫人她可是當(dāng)年的暖妃娘娘呢!”
“……”
朱小沒言語。
沉默好一會才問道,“你有什麼證據(jù)??”
“證據(jù)麼,就是送到娘娘手裡的玉佩,這玉佩是屬於暖妃娘娘的東西,娘娘若是不信,可以去問太上皇!”
“……”朱小也知道,這事情怕是不簡單。
要說任夫人真是暖妃,那爲(wèi)什麼不回來找太上皇?找她的兒子?
要說呢,兒子做了皇帝,太上皇對她也一往情深……
“娘娘,您答應(yīng)我的事情!”任湘綺輕輕出聲。
提醒朱小履行承諾。
朱小聞言看著任湘綺,整理了一下毫無皺褶的衣裳,“你是想離開吧!”
“是,我去庵堂是假,想去一個沒人認(rèn)識我的地方,重新過日子纔是真,孩子沒了,榮華富貴忽然間我也不去想,只想找個地方,了卻餘生,還請娘娘成全!”
任湘綺說的格外認(rèn)真,眸子裡都是淡然。
“……”
朱小起身,走到任湘綺跟前。“你是認(rèn)真的嗎?”
“是!”
任湘綺是否是真的,朱小不想去追問,淡淡的應(yīng)了句,“允了!”
“慎王妃染了病疾,病逝在慎王府,至於你,以後要姓張三還是李四,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出宮後,便離京吧,去哪裡都好,別再回京城了!”朱小輕輕出聲。
也算是給任湘綺個體面。
任湘綺深深吸氣,微微泛紅了眼眶,“娘娘,多謝您!”
離開皇宮,出京。
任湘綺沒有絲毫猶豫,不過是有個男人在城門口等著她,見著她來,那年輕男人微微一笑,和她竟有幾分相似,扶著她上了馬車,駕駛馬車飛速離開,至此再沒踏足過經(jīng)常。
朱小在未央宮坐了很久,纔拿著玉佩去了御書房。
她很少來御書房,送吃的也是到了御書房外,讓萊菔端進(jìn)去,今日還讓萊菔去通稟一聲。
萊菔詫異,卻不敢猶豫,立即進(jìn)了大殿。
荀沐陽也意外朱小爲(wèi)什麼過來,連忙迎出來,握住朱小的手,“怎麼過來了?”
朱小把玉佩拿出來給荀沐陽看。
荀沐陽不解,朱小進(jìn)了大殿,和他輕聲說了任湘綺在未央宮說的話。
荀沐陽沉默。
若任夫人鎮(zhèn)上他母親,他其實(shí)沒什麼感覺。
“要告訴父皇嗎?”朱小問。
老爺子如今倒是越活越滋潤,整日帶著四個孩子,不知道多快活。
荀沐陽也在想著。
要不要說。
說了吧,太上皇又該怎麼辦?
不說……
“我去同父皇說說吧!”
荀沐陽拿著玉佩過來的時候,太上皇正在哼著小曲,身後跟著兩個小包子,學(xué)他哼哼唧唧,好不快活。
荀沐陽站在一邊瞧著,沉肅的眼眸裡漸漸柔和,染上了笑意和溫情。
“爹……”
兩個小肉包跑過來。
荀沐陽一手一個抱起來。
又沉了。
怪不得朱小說,一個抱著都吃不消,這小肉墩子。
抱著兩個兒子稀罕了一番,才讓人帶下去玩。
太上皇笑的不行。
卻是笑過之後,看著荀沐陽問道,“過來有事?”
“沒事不能來陪陪父皇?”荀沐陽反問。
他是不孝子麼?
貌似不是。
“哼!”太上皇冷笑,“你什麼人?來我這裡什麼樣子,我能不知道?別忘了,我是你老子!”太上皇冷哼。
又看著荀沐陽問道,“到底什麼事情,說吧,別婆婆媽媽的!”
想了想又道,“莫非是你媳婦又有了?”
“……”
荀沐陽挑眉。
默默的把玉佩遞上。
太上皇先是一頓,隨即激動的拿過玉佩,“你哪裡找回來的?”
“父皇真想知道?”荀沐陽問。
太上皇沉默。
好一會才說道,“其實(shí)我一直想著你母親怕是沒死,但若是她沒死,爲(wèi)什麼不來找我?你都做了皇帝,她回來就是皇太后,可爲(wèi)什麼不回來呢?”
“這些年我想,可能還是對我失望了,所以走的那麼決絕!”
“懷疑過,卻從未想過去尋找她,就像她活著,卻不肯見我一樣!”
太上皇微微嘆息一聲,“這玉佩,若是早十年出現(xiàn),興許我會不顧一切去找人,但是如今出現(xiàn),不會了!”
“我有幾個乖孫孫,尤其有善若這麼個貼心小棉襖,聽她喊一聲皇祖父,就什麼煩惱都沒了,那些前塵舊事,隨風(fēng)去吧,這玉佩交給你處置,要留還是毀了,都隨你,若你想去找她,也隨你,就不必帶我身邊來了!”
“……”
荀沐陽接過玉佩,“父皇,兒子知道了!”
知道了,所以這個人,不去找了。
玉佩派人悄悄送回去便成。
她是誰,都無所謂。
他的母妃,早早就沒了。
荀沐陽起身離開,太上皇還坐在涼亭裡,他才過拱門,就聽到雜亂的跑步聲,站下身扭頭看去,就見一抹淡黃色的身影跑來。
“嗚嗚……”
然後那小身影哭著撲到太上皇懷裡,“祖父,疼呢!”
太上皇心裡本還傷心著,見寶貝孫女在懷裡哭著喊疼,忙問道,“怎麼了?”
什麼傷心,哪裡及得上寶貝心肝肝。
“吶,流血了!”善若伸出手。
拇指上,一團(tuán)小小的雪珠子。
“?”太上皇一頓,忙拿了帕子給捂住,“怎麼傷的?”
“祖父不是要生辰了,打算給祖父繡點(diǎn)東西,刺到手了,好疼好疼!”
太上皇哄著,宣了御醫(yī)。
就一個針刺的小眼,上藥包紮。
太上皇一口一個心肝肝哄著善若,叮囑不要碰水,不要動針線,他什麼都有。
心意到了就好。
三個孫子,那是文韜武略樣樣往精了養(yǎng),唯一的孫女只管往嬌憨天真上養(yǎng),但嬌憨是真嬌憨,一雙透徹的眼睛就能看出來,是真的沒一點(diǎn)點(diǎn)心眼,就看著這麼個人兒,也知道是真的嬌生慣養(yǎng)了。
卻偏偏一點(diǎn)不驕縱,純真的讓人恨不得把一切美好的東西都碰到她跟前,祖父如此,爹孃如此,哥哥、弟弟也是如此。
太上皇何其沉默。
不會騙人的善若,忽然跑出來,怕是朱小怕他傷心,特意派了善若來哄他。
感慨一聲,就釋懷了。
想著多活幾年,得看著他的乖乖心肝肝嫁個如意郎君纔是。
那個執(zhí)念,就那麼消散不見了。
荀沐陽回來,朱小正靠在貴妃椅子上假寐。
上前幾步,輕輕的給朱小按摩著頭。
“謝謝你!”
“謝謝我什麼?”朱小笑問。
荀沐陽不語。
朱小也不語。
夫妻之間,不就應(yīng)該爲(wèi)彼此費(fèi)心一些麼。
任府
看著失而復(fù)得的玉佩,任夫人沉默了許久,才默默的落下淚來。
有些人,不會永遠(yuǎn)在原地等著你。
時日久了,身邊便有了別的慰藉。
如此也好,她也走的了無牽掛了。
她要走,任大人猶豫許久,才輕輕說句,“夫人以後……”
“這些年,我放心不下他們父子,如今他們生活美滿,我也該有我的去處,只是對不住你……”
“咱們之間何必說這些,你想去哪裡?身邊總該有個幫你趕馬車的人,也該有個爲(wèi)你打點(diǎn)住處的人,若你不嫌棄,便帶上我吧,這些瑣碎事情,我還是能處理好的!”
“……”
沉默許久之後,淡淡的聲音傳來,“如此你去辭官吧!”
“是,夫人!”
任大人要辭官,荀沐陽並不曾挽留,允了。
至於他辭官後要去哪裡?荀沐陽不曾問一句。
人生在世,誰又能管得了那麼多,顧好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便好,其他人,總該有自己的生活。
他是如此。
父皇亦是如此,她……
母親亦是如此。
父皇身邊有四個孩子,已享盡天倫之樂,而母親,也該有屬於自己的幸福,畢竟那個人等了她四十多年,人生又有幾個四十年。
荀沐陽站在城樓最高處,看向遠(yuǎn)方。
今日,他們就要走了。
願她以後平安,此生再展笑顏……
一雙手輕輕的抱住他的腰。
“我在你身邊,此生都在,反正你別想把我攆走,我可不是好惹的!”
荀沐陽笑,“是,皇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