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在那裡,大概也擔得起“美人”的名頭。手裡摩挲著黑袖章,一半髮夾在耳後,一半發散下來遮著了眉目。白嫩一朵,稍顯豐腴,喊她,“春十。”她擡起頭來,微笑裡帶著纏綿的幽怨,你心疼,你也不覺放輕腳步……
成樂蹲在她跟前,“你想什麼時候回岡山,”
“你們說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我就回去。”
成樂一下抓住她的手,“十兒,想哭就哭出來吧,”他的眼睛都紅了,
春十心裡嘆氣,拍了拍他的手背,“倒是你……”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叫他們不傷心?叫他們知道其實她真不是裝著不傷心?咳,她是真不傷心,那小神獸走時可是斯文地巧笑倩兮,“我定當要天下大亂。”她傷心什麼?她已經適應了這些神佛玩弄人間的節奏,她就想看下去,到底要鬧咋樣?
現在人們把她當珍寶一樣藏著,當玻璃心一樣捧著,她不哭,他們以爲她傷心過度;她能吃,他們以爲她精神紊亂;她說安慰的話,他們反而比之前哭得更厲害……小怒扶額,好奇的就一個問題,連著跟她好上的兩位男神都歸了西,難道沒人覺著她剋夫?後來一想,哦,曉得她和蘇煥在一起的就少之又少,更何論她和小瀆……小怒得出一條兒,在情愛這條大道兒上,看來她只適合“偷摸著”走,或許,這就是命中註定?小怒又望了望天,下定決心,任你如何胡鬧,我該快活還是快活,你別想阻著我的自在日頭!……殊不知,此時天上的兩隻小神獸齊齊點頭:翠翠,上天入地,沒東西敢阻攔你任何享樂。這世上的苦也好、樂也好,包括你的歡喜你的憂傷,全是你享樂的一部分。你曾豪言,人世間哪一種滋味不嚐嚐都不叫走得盡興。他們如此費盡心機“鬥”,何嘗又不是想叫你走得盡興……
恰逢依斕進來,望見得就是小怒擡頭望著天發呆的模樣,
又誤會了,
從事發,依斕這妹子也夠能扛,心都快傷穿了,硬是人前一滴淚沒掉,
可這會兒,扛不住了,
望著春十“嘩啦”淚如奔流,進來了,坐她對面的圓凳上,哭得不能自已。
小怒心情複雜,
這妹子跟她談不上關係好,就是她非要弄走《江山》真跡,
但是,說過,再大的仇怨,畢竟是親人,她弟弟走了,心情應該和梅琴是一樣的。……也正是趙家還有她,小怒這次比蘇家遭遇要寬慰些,畢竟老趙還有女兒,或許這麼看,說不準因著小瀆的離世,這對父女會更加珍惜彼此……事實也是如此,依斕近幾日的“擔當”,著實能成爲老趙喪子之後最大的安慰了……
十兒不知怎麼安慰她,唯有看著她,眼神自然不自然就流露悲憫……而這悲憫更剮著依斕的心!此時,在她眼裡,春十是叫她最愧疚的人了。剛兒,她的父親紅著眼說:我們沉浸悲痛,世人都知是我喪子你失弟,春十呢,蘇煥走時,她孤寡一人,沒人透露她的身份;現在小瀆走了,我們一樣不能公佈她的所在。雖然明知道這是對她最好,畢竟你我都清楚,如此仇怨交織,把春十推上前臺不是置她於險境?但是,誰又明白她的憐楚痛心,兩個愛她的人都走了……
依斕突然起身跪在了她面前!
“春十,我,對不起你。”
十兒嚇著了,這哪兒跟哪兒!
忙去扶她,“你別這樣!你可沒什麼對不起我……”
“有!”依斕哭著擡頭,“如果不是我執意要《江山》,小瀆不會執意去護住它跟馮戲兒結了仇,如果沒有結仇,小瀆不會死……”
春十望著她,“那這麼說,是我害死了小瀆,他是爲我護住《江山》。《江山》沒燒,在我這裡,至始至終都在我這裡。”怒春十逼盯著她,低聲說,甚至有些強悍。是的,人們的切膚愧疚多出於自責,你稍有憐憫,這種自責會發酵,永世成魔跟隨著她,必須強悍地將之驅離……
此時的春十冷靜甚至說冷酷,實在叫人心驚,她泄露出“王者霸氣”,和蘇煥,和小瀆,何其像的底色……依斕也更加確認,蘇煥和小瀆都能“嗜她如命”絕非淺薄的情愛,他們在她身上一定都找到了靈魂的契合點……
依斕醒了醒鼻子,抹了淚,眼神恢復穩沉,站起了身,“我知道,我知道《江山》在你手上,小瀆佈下這麼個毒招兒我想來想去也就你能叫他這麼破釜沉舟保《江山》了。可我還是很愧疚,這事兒本來還有多種解決方案,是我逼緊了……”說著,又默默流下淚。這妹子啊……春十感慨,趙家就是一家子“太有性格的”匯聚一團了,情感都不知如何表達……
“我能問問你爲何非要《江山》不可麼?”
依斕望向窗外,妹子的倔強吶,也抵不住泄露內心脆弱時的……淚,一直默默地流,
“《江山》表面附著一種珍貴的墨香,平常這麼聞根本聞不出來,只有特殊器具的提煉……馮戲兒嗜玩香,聽說他下邊兒還有一隊龐大人馬專業提煉少女體香……我是有求於他,他對《江山》的墨香也久有所聞,於是達成交易……馮戲兒從賀行璁手上把‘山區扶持項目’擄走一大半,蘇煥辛塞的戰友就指著這些項目生存,我,我就想替蘇煥完成這個心願……”
春十這才真正愣在那裡,
蘇煥那次帶她去“梵恏金色大廳”是見過賀行璁夫婦的,就是爲這個“山區扶持項目”……原來她是爲蘇煥……
十兒這時候才覺得真無比愧疚了,你霸著《江山》又是爲什麼……
卻,恍惚聽見依斕在喃喃,如此堅定,
“我不會放過他。
春十,縱是不將你暴露出去,我也定要叫他親身跪在你的面前,
爲你的小瀆,
爲你,
贖他滿身的罪孽……”
誰?叫誰跪在她面前?
春十此時只一心懊悔著自己的自私霸住《江山》,管得了是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