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笑笑說的都是真的,那當年我們剛到杭州的時候,白露畫的那幅畫像以及她那段時間的疑神疑鬼,其實都是裝出來給我的暗示。而我當時卻沒有往這方面想,錯失那次坦白的機會。可是,白露為什么要給笑笑的孩子治病,還要去見笑笑跟她說那些話?更過分誅心的是,讓笑笑的孩子跟她同名。
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什么,白露為什么會這么做。我轉頭去看窗外的月亮,想從中尋找答案,卻發現今晚陰云密布,外面黑漆漆一片,哪還有月亮的身影。我的目光漸漸陰沉下去,眉頭皺在一起。笑笑卻猶豫著說:“我一直以為這些事情你都知道,所以從那之后一直都在記恨你。直到……”
“直到什么?”我著急的問。
笑笑嘆息一聲,道:“直到我發現自己患上尿毒癥!”
我的目光不由得有些黯淡,笑笑戚戚焉的繼續講:“跟陳白露見過一面之后,我就發誓自己一定要獨自將囡囡養大,而且一定要將她培養成最優秀的女孩。可是因為囡囡沒人帶。我就想著回家見見父母。”說到此處,笑笑深吸一口氣,又吐出來,笑著說:“可是家里的父母卻都相繼發生意外,所以我只能自己一個人帶著囡囡在杭州。”
我萬沒想到笑笑竟然會跳過父母去世這件事。而且說的如此云淡風輕。但我內心有愧,所以也就沒有多問。只聽笑笑繼續說:“一個人帶囡囡的時候,當時盡管很苦很累,可現在回想其實感覺蠻幸福的。囡囡是個女孩,從小就不喜歡哭鬧。而且非常聽話懂事。等她八個月的時候,我就去應聘一個可以帶孩子上班的公司,想要為囡囡拼搏未來。那段日子,我不但每天都要上班,還要照顧囡囡的起居以及學習全新的知識。過的異常充實。而且,公司里有個離異的男人也在追我,我感覺我的未來或許不至于那么糟。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我開始全身低溫發燒,剛開始我也沒有在意,想著吃一點感冒藥,過幾天就會好。結果,我的身體一直持續一個月左右的低溫發燒,精神也開始越來越差,到最后見實在拖不下去,我才去醫院檢查一下。那一天,杭州下著雨,我心里面非常恐慌害怕。當醫生十分嚴肅的告訴我,我患上尿毒癥的時候,我只感覺天旋地轉,我的人生,徹底灰暗下去。”
我拖著笑笑的手,放到自己嘴邊,看著她眼睛里充盈著的淚水,無聲無言的安慰。笑笑將眼眸中的淚水咽回去,長舒一口氣繼續說:“那個時候,我感覺上天為何對我如此殘酷,跟你分手后意外懷孕,回到上海你卻結婚。囡囡剛出生心臟上就有病癥,就連我父母……”
笑笑再也忍不住,在我懷中放聲大哭。淚水浸濕我胸前的衣襟,透過血肉侵入我的內心,我眼前一熱。忍不住的泫淚欲滴。笑笑卻用三分鐘整理好自己的情緒,繼續對我說:“其實我不怕尿毒癥,我也不怕死,我只是放不下囡囡,放不下囡囡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她那個時候才剛滿一周歲,正在牙牙學語,而我卻得知自己的生命將在未來的某天終結,沒有時間看著她長大,看著她成人,那種心痛,那種苦澀,我想你永遠也不會懂。”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笑笑,只能用力將她抱在懷中,滿臉的淚花忍不住的浸濕她的肩頭,我想安慰她。我想補償她,卻不知該怎么安慰,怎么補償。我欠她的,很多很多。笑笑卻慢慢脫離我的懷抱,繼續對我說:“因為我患有尿毒癥需要經常去醫院,所以工作也沒辦法繼續做下去,醫生告訴我,如果我想活下去,需要做腎移植手術,而一顆能用的腎。幾乎是天價。免費的腎源,幾乎沒有。醫生的話讓我明白,我已經是死人一個,不可能再繼續活在這個世界上,所以,我決定放棄一切透析治療,在家里等死。可是我放不下囡囡,放不下才剛滿一周歲的她。我在家里苦苦思考一個月,最后做下一個決定。我要照顧囡囡到我徹底照顧不動那一天,然后我那個時候就聯系好杭州的一家孤兒院。一旦我去世,囡囡就會被他們帶走。做下這個決定之后,我就盡自己全部的力氣,去教囡囡說話,教囡囡走路,我想用我生命中最后一點光芒,讓囡囡獨自站起來面對這個世界。”
“最終,囡囡不負眾望,終于在我病倒那一天,學會走路。她趴在我的身上。用童稚的聲音叫我媽媽,媽媽!可是,病發倒在地上的我,卻連回她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那天幸好是素素趕到我家里,將我帶到醫院,不然我很可能就會在那個時候離開這個世界。”
“在醫院里素素勸我,說讓我做血液透析治療,做各種保守治療,然后在醫院等能用腎源,自己別太悲觀。但我真正聽進去的一句話是,你想囡囡這么小就做沒媽媽的孩子嗎?當時,我泣不成聲的抱著素素。素素卻拿出自己工作幾年的所有積蓄給我,讓我拿去做血液透析。”
“就這樣,我開始每周兩次的透析治療。尿毒癥治療的希望是易得的,絕望是緊隨希望而來的。每次透析的痛不欲生。透析過度后的頭發脫落,身體變差后躺在床上的整夜失眠,都在慢慢蠶食我那為數不多的希望。隨著素素給我的那筆錢消耗殆盡,我更是越來越看不到希望。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何方,不知道自己的明天是否會點亮。我開始嘗試著離開囡囡。讓囡囡習慣沒有我的生活,可是看著囡囡躺在素素懷中嚎啕大哭,我就會躲在暗中泣不成聲,感覺就像是上天在用鈍刀子在割我心頭的肉一樣。我徹底明白過來,我無法離開囡囡,囡囡也無法離開我,我們的生命是一體的,是不可分離的。”
“可是,就在這時候,我竟然開始聽到你的消息。在各種新聞上看到你,看到你的公司,看到你出席各種場合。我盡量不讓自己去記恨你,可是每當我從囡囡身上看到屬于你基因的身影時,我總是忍不住的痛哭。我開始埋怨你,埋怨你如此狠心,對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不問。可是,無數次的午夜夢回,我明白其實我沒有任何記恨你的資格。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犯下的過錯。你的生活在向前看,我也不能活在過去的記憶里。我開始考慮,要不要立下遺囑,等我去世后,讓囡囡去跟著你生活。這樣的話,她盡管沒有媽媽,但卻有一個爸爸!而且跟著你,也一定會比孤兒院要好很多。可是……”
笑笑泣不成聲,我卻著急的問:“可是什么?”
笑笑放聲大哭道:“可是,就在這時候,我卻收到一封你的郵件,以及一筆來自國外的匯款。”
“什么?”我大吃一驚,張張嘴巴,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笑笑卻啜泣著說:“你在郵件里說,你永遠也不可能跟囡囡相認。這筆錢是留給囡囡的,是第一筆也是最后一筆。”
“不可能。”我怒喝一聲,笑笑被嚇一跳,我激動的說:“我從來都沒有給你發過郵件,更沒有匯過錢。笑笑。要不是你跟紅玲有聯系,我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你給我生個孩子。”
我激動的話讓笑笑收回啜泣,迷茫的看著我說:“可我當時的確收到一封以你名義發的郵件,并且收到一筆十萬元人民幣的匯款。這些錢我一部分用來償還欠素素的錢,剩下的一部分我就用來做腎透析,以及我和囡囡平時的日常生活。收到這筆錢之前,我還在想我死后到底要不要將囡囡交給你照顧,收到這筆錢后,你在郵件里那些絕情的話,讓我決定永遠不讓囡囡跟你相認。”
我搖著頭說:“我從來都沒有給你發過郵件匯過錢,一定是別人。”
“是誰?”笑笑抓著我的胳膊問。
我不禁陷入沉思,思考片刻后問笑笑:“你是什么時候收到那封郵件和匯款的。”
“囡囡兩歲半的時候。”
“不應該啊!”我咬著指甲,眉頭上全是疑云。
“什么不應該?”笑笑疑惑的問。
我沒有回答笑笑的疑問!低著頭細細思考,囡囡兩歲半的時候,冬至和玉姑娘剛滿兩歲。而知道我和笑笑之間事情的,只有人事娘們和陳白露。人事娘們現在暈迷在床上,但她沒有任何理由給笑笑發郵件,而且如果真是她發的話,那她為何又在笑笑彌留之際帶她來上海看病?可不是人事娘們的話,難不成是陳白露?說實話,陳白露的嫌疑最大,她以前就背著我見過笑笑,并且跟笑笑說過那些話,而且還誅心的讓囡囡跟她同名。
可是……囡囡兩歲半的時候,玉姑娘已經兩歲,陳白露已經去世兩年之久,怎么可能給笑笑發郵件匯款,難不成她借尸還魂?所以我才不死心的問笑笑她是什么時候收到郵件的,并說出那句不應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