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明,南夷都城。南夷為世界最南,是以風景也與別處不同。不同于漢唐的山原相錯,這里多的是清河湖海。不但地形與他方相異,這里的房屋建筑也與他國不同,斜斜的屋頂如同下垂的葉子般籠罩著墻壁,當真別有意味。
南夷人生性好動,是以不管白天還是夜晚,街道從未空曠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輛青色布幔罩成的馬車在艱難行進。
一陣風掀起車簾,露出了一張略顯無聊的臉。那人也隨意向外邊望了望,驚奇的道:“小月子,我發現你別外面的人難看多了耶。我是不是賠了,要不要在找一個更漂亮的男孩兒吶。”
韓赤月無奈的將車簾掩好,半開玩笑的道:“貨物已售出,概不退換。”
“多年以后,重回故土,心情如何?”歐陽洛熙知道這是韓赤月的死穴,不過她這個人生性就喜歡戳人的死穴。沒辦法,歐陽洛熙自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惡劣的人。
韓赤月沒有回答,他只是笑了笑。微風再度吹來,微微吹動他鬢角旁的秀發,沐浴在風中的他,整個人顯得有些支離破碎。
“話說,這里會不會有你的老相好啊?青梅竹馬什么的,多年以后終于重逢。”
韓赤月略顯青紫的嘴唇掠過一抹淺淺的笑,有些許自得的道:“拋下繁忙的政務隨我而來,原來是不放心我。不過,留在這里的玩伴,確實有一位非常可愛的女孩兒。”
歐陽洛熙微微有些怔忪,有些不滿的道:“可愛的女孩兒,有沒有夜夜入你的夢?”
韓赤月默然不語,隨即笑著撩開車簾道:“跨越千里來到南夷,豈能不見見這里的風土人情?你看,這個人所售賣的是‘樸’,這可是南夷最具有特色的食物。”
歐陽洛熙的注意力當真被吸引過來,于是兩個人趴在車窗前,一個人指指點點進行介紹,一個人時不時點頭偶爾發問進行了解。車輪緩緩碾過南夷的地面,在這片具有異國風情的土地上,會發生些什么呢。
月上柳梢頭之時,車子終于行駛到驛館。
“客官,這里是驛館,若是住店還請……”驛館的主人方博旭正好回館,見到有人自車上下來,是以好心的道。
韓赤月壓下當年含恨而爭,黯然離開的凄楚之意,狀似平和的道:“方大人,我是韓赤月,你不認識我了?”
“韓赤月?韓赤月!你是太子……”少小離家,如今人之中年卻已白發蒼蒼。怎能不讓人失聲,怎能不讓人扼腕長嘆。
韓赤月打斷方博旭的話,笑道:“我已經不是了。今日奉父命回來,因天色已晚不宜去宮中打擾,是以想在驛館暫住一宿,可否?”
“您能住在這兒,是我的榮幸啊。正好,南夷智者馮老先生也留居在此,您可以和他交流一番。你們幾個過來,快幫太……韓公子將東西搬入驛館內。”方博旭還記得韓赤月很敬重馮老先生,是以
特意提醒道。
韓赤月點點頭,隨即對身后的歐陽洛熙道:“熙兒,馮老先生可是一位學貫古今的長者。既然他在這兒,我們不妨過去叨擾一下。”
“既然是學貫古今的長者,我們自當要拜見一下。”歐陽洛熙笑了笑,從韓赤月的身后走了出來。
對于歐陽洛熙的出現,方博旭雖有些詫異,不過依舊笑陪二人來到了馮老先生的住所。
倦鳥已經歸朝,已到掌燈時分,這里也不例外。在昏黃跳躍的燭光下,有一位白發老者手執書卷,不時的念念寫寫,偶爾也會望著燈光思索些什么。聽到腳步聲,他回頭一望,旋即竟然驚掉了手中的書。
是他,怎么會是他?是他,為何在這個年紀就已滿頭白發?
韓赤月望見地上的書,不禁也有些動容,于是神色澀然的撿起地上的書,雙手捧起,跪拜道:“徒兒見過師父,多年不曾拜見,是徒兒失職了。”
“起來吧。”那抹驚訝神色已然消失而去,只見他有些許不贊同的道:“既然當年已經決定離開,又何必再回來?”
“父親以死相逼,赤月別無選擇。”韓赤月據實以告,他本身也已做了再也不會南夷的打算。
馮老先生聞言神色變得有些黯然,正欲再說些什么,卻發現屋中還有其他人。是以容色漸漸變得和煦,言辭也柔軟了幾分道:“方博旭大人,原來你也在這里。還有這位,不知該如何稱呼?”
“馮老先生,你可以稱我為洛熙。我是韓赤月的朋友,聽說他要歸國,想要有所見識的我,也就跟來了。”歐陽洛熙邁步上前,言辭恭敬,氣度卻非凡。
馮老先生點點頭,還施一禮。眼前這個年輕人,雖身材矮小,但神色安然,氣質清冽,像是一個鐘靈毓秀的人物。本欲深層交談,但意識到站在不遠處的方博旭,是以開口道:“方博旭大人,可否請你為我們準備一桌酒菜?”
方博旭自知這是馮老先生故意支開自己,是以笑了笑,起身離開了這間屋子。
屋中只剩三人的時候,馮老先生將韓赤月扶起,隨即有些心疼的道:“赤月啊,你什么時候回來不好,怎么偏偏撿這個時候回來?”
“師父,南夷究竟發生了什么?”韓赤月終究發出這等疑問,從在漢唐遇見自家弟弟時,韓赤月就覺得南夷定發生了大事兒。只是自家弟弟不肯細說,他也就不便逼迫了。
馮老先生長嘆一聲,眼含熱淚道:“南夷如今已經不是皇上做主的時候了,現在把持朝政的是艷兒皇后。那人笑里藏刀,害死貴妃罷黜皇后,誅滅各路王子,當真是頗有手段。”
“父皇他……”話說到一半兒,韓赤月就說不下去了。畢竟自己和那個人已經斷絕了關系,那個人已經不是自己的父皇了。
馮老先生并沒有注意到韓赤月的異常,反而仰頭一嘆,“皇上年輕時也不過是固執而已還
是能聽懂人話的,而今他卻沉溺在鳳鳴臺,旁人想見他一面卻比登天還難。赤月啊,我想你收到的那份家書決計是那個狐媚艷兒所為,你真的不要以身犯險啊。”
韓赤月聞言,有些動容的道:“知道我的人都明白,我從來不想做什么孝子,我只堅持自己認為對的事情。我也知道如今南夷對我來說就是一個死地,可是但凡有一絲可能,我就必須要來到這里。”
“韓赤月!”這是馮老先生第二次用如此嚴厲的語調喊韓赤月的名字,頭一次還是因為聽聞韓赤月自作主張的和南夷皇帝斷絕父子關系后。
“師父,您的徒兒不是圣人般的太子申生,而是韓赤月。不管那個所為的艷兒要對我做什么,我總該做我該做的。”說到底他韓赤月終究是南夷的人,怎么能眼睜睜的看著南夷在毀滅的大陸上狂奔。
師徒二人針鋒相對,誰都不肯后退一步,正當此時歐陽洛熙卻插話道:“師父放心,我會看著韓赤月的。有我在,他就別想輕舉妄動。”
“小子,你別太張狂了,你可知道有多少人敗在了那個人手中?太子太傅,太宰,左丞相……在政壇里混了這么多年的老人都被那女子輕輕的撂倒了,何況你這樣一個小后生?”
韓赤月側頭看了歐陽洛熙一眼,隨即有些狐疑的道:“你是不是有什么想法了?”
“如果我所猜沒錯的話,馮老先生所說的狐媚艷兒就應該是東狄的艷兒公主。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有辦法讓那個人露出狐貍尾巴。”歐陽洛熙一直對胡艷兒的逃離而耿耿于懷,如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馮老先生搖了搖頭,胡子也一顫一顫的道:“后生啊,你當真是把問題想的太簡單了。不少人也曾拿著胡艷兒‘非我族類’這一條進行討伐,結果呢,那些人都已被拿去填溝壑了。”
“我和那些人不一樣,最起碼胡艷兒見了我絕對會發狂。”歐陽洛熙斬釘截鐵的道,她早知自己和胡艷兒必有一戰,而且并不抗拒和對方來個你死我活。
“你是說……”韓赤月想到了一種可能,卻怕歐陽洛熙被胡艷兒盯上而遭遇不測,隨即否定道:“這件事兒是我們南夷國和胡艷兒的糾紛,還請你不要插手。”
馮老先生雖不知韓赤月為何拒絕一個幫手,卻贊同的道:“小子你雖然長的有幾分風流倜儻,但是胡艷兒卻不是一個為容顏瘋狂的女子。那個人一步一步爬到現在的位置上,小看不得啊。”
韓赤月怕再談下去會讓歐陽洛熙暴露身份,是以拱手施禮笑道:“天色已晚,師父還請早些休息,我們明日再來拜訪。”
“胡艷兒當然會為我瘋狂,因為我是她做夢都想殺死的人。馮老先生,漢唐國的皇帝對胡艷兒意味著什么,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歐陽洛熙卻毫不領情的扔下這個重磅炸彈,當真是把在場所有的人都炸得失去了言語能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