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的人叫和歡
直到走在街頭,我都在暗自責怪自己,為什么我會答應他,為什么我要在這種時刻還選擇帶他來人多密集處?
是因為不忍心拒絕,還是對自己的保護能力有著信心?
唯一慶幸的是他夠乖巧,既沒有往人堆里竄,也沒有看到什么好奇就撲過去,而是秉承著我出宮前的話,一只手揪著我的袖子,緊緊跟在我的身邊。另外一只手則是掀起斗笠上一角絲巾,眼睛好奇地四下觀望著。
鬧市人多,川流不息,我就看到一個腦袋頂著斗笠,從左挪到右,從右挪到左,一直轉來轉去挪動不停。
我發(fā)現(xiàn),他的目光每每及處,都是各種小販的食物。
原來他還是個好吃的主啊,這么瘦弱,倒是一點沒看出來。
一名小販推著獨輪車從我們面前行過,他伸長著脖子,從擦身而過的那刻起,眼睛就盯在上面,然后轉身,拉長、拉長……“再伸脖子就扭到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索性轉了身,喊住小販,拋下兩文錢,接過小販遞來的糕點。
快速地塞進他手里,“快吃,涼了就不好吃了。”
他一只手捧著,呼哧呼哧吹著熱氣,覺得有些燙,又換了只手繼續(xù)吹著,最后變成兩只手捧著吹,才吹了兩口,發(fā)覺沒手拉著我的袖子,只好再換成一只手,那糕就在他手中跳來跳去,他居然還有空發(fā)問,“姐姐,這叫什么?”
“梅花糕啊。”我回答的簡單明了,“你看,梅花形狀的,當然是梅花糕。”
“哦”他認真地點點頭,“那桃花形狀的就是桃花糕,菊花形狀的就是菊花糕,牡丹花形狀就是牡丹糕,那不知道有沒有合歡餅。”
合歡餅,什么意思?算了,他想法獨特,又有些孩子氣,我何苦追究他在想什么。
“快吃吧。”我推著他的手,“小心里面的餡燙著。”
他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小心地咬下一口,“呀,好甜好甜。”
隨即又變了,“唔,好燙好燙。”
看他一邊交換手拿糕,一邊咦咦唔唔喊著,還要抽空拉著我,真是忙的不亦樂乎,我索性站在街邊,等他吃完。
突然嘴邊多了個暖暖的東西,還有他甜絲絲的聲音,“姐姐,你吃。”
我眼前的糕餅散發(fā)著熱騰騰的氣,外加一個小小的月牙形缺口,上面晶亮的一圈,似乎是某人殘留的口水。
“我”剛想說我不吃,誰知道才開口,那糕已塞進了我的嘴里,只好就著那個缺口咬下。
看到我吃了,他這才收回手,順著我剛才咬過的地方啃了起來,一邊吃著,一邊還能聽到他贊嘆的聲音。
眼見著梅花糕一點點的消失,也聽到他發(fā)出輕巧的一個嗝,那手再度堅定地抓上了我的袖子,我舉步前行。
一步,袖子被什么拉扯住了,我拽了拽,沒拽動。
回頭,某人的目光似乎被什么吸引住了,眼睛粘在上面不肯回來,手還執(zhí)拗地抓著我的袖子,好不容易走了一步,卻是且行且回顧。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我看到他盯著一旁老太婆小爐上的蒸籠,掂著腳使勁往里瞅,那樣子真是恨不能看穿了蒸籠,想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失笑,“那是馬蹄糯米團。”
他的眼中又閃現(xiàn)了渴望——吃的渴望。
我只好牽著他走到小爐邊,兩枚銅板落定,他的手中又多了一樣熱騰騰的食物。
“咦,為什么不是馬蹄形狀的呢。”他舉著圓鼓鼓的糯米圖,發(fā)出疑問。
“因為這是馬蹄做的。”我笑著搖頭。
才見他咬了一口,那腦袋又不動了,保持著含一口在嘴里,眼睛四下溜達的狀態(tài),盯著我身后。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他看的是什么,從我身后正一陣陣飄來糖炒栗子的香味,這個好吃狗兒,肯定是被這個香味吸引了。
于是,我的手中又多了一包糖炒栗子。
然后,又多了一包山楂果。
接著,是炒貨店里的松子、酥糖、梅子,一樣樣用油紙包了,麻繩捆了被我拎著。
他也不閑著,看到什么就停下腳,用一雙渴求的眼睛望著我就行了,左手拿著芝麻小燒餅,右手我的袖子,一邊吃一邊尋找著新鮮玩意。
我就是他身邊的跑腿跟班兼保鏢,拿著拎著買著還要隨時注意有沒有特別的人靠近他,探查這熱鬧的大街街頭有沒有殺氣。
這種人群雜亂的地方,太容易隱藏氣息,即便是我,也要提著十二分的注意力。
七葉身份神秘,手中力量更是神秘,在我看來幾是無孔不入,在這樣的街頭暗算小狗兒,再簡單不過。
當然,某只狗是不會知道的,他只會抽著他的小鼻子,熱切地望著某個小吃攤或者推車,再回頭乞憐看我,那時仿佛能在他身后看到一條劇烈搖動的尾巴。
這不,又來了。
他含著一粒糖,手中拿著半個餅,遙遙指著前方,“唔,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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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的急,我看到他喉嚨一滑,表情詭異地眨巴了眼睛,又眨巴了眼睛,然后默默地咕噥了聲,“糖吞下去了。”
“所以說,吃東西的時候不要說話。”我刮了下他的鼻子,“在這好好的站著,我去買。”
他拼命地點著頭,口中發(fā)出嗯嗯的聲音,我又仿佛看到了毛茸茸的大尾巴在甩來甩去。
我知道他為什么這么急切,因為被一群孩子圍堵在中間的,分明是個賣糖人的。
大概這幾日漸入秋了,不再那么炙熱,糖人的小販也急著出來了。
他心心念念的糖人呢。
我一個這么老大的姑娘,和一群孩子在糖人面前擠來擠去,真有些為自己嘆一口氣。
“這個。”我的手指著其中的一個糖人,另外一只手掏著銅板,小販連連應著,取下一個糖人遞給我。
就在我拿過糖人的一瞬間,我的眼神冷了,回首他的位置,就在我剛剛站的地方他的面前,已經(jīng)多了兩道人影。
“狗兒,走開。”我叫了聲。
那身影一動不動,仿佛完全沒聽到我的聲音。
“赫連卿,走開。”我又一次叫出了聲。
他終于動了動,卻只是慢悠悠地抬起頭,看向我的方向,露在外面的那雙眸子里,有著后知后覺的反應。
我看到,其中一人的手伸了出來,探向他的頸項旁。
想也不想,手中的銅錢彈射而出,飛向兩人。
銅錢離手,我就發(fā)覺了其中的不對,又是一枚銅錢飛出,快速地擊飛之前兩枚飽脹著真氣的銅錢,三枚銅錢帶著去勢,劃過女子的手腕,叮當落地。
“啊!”耳邊傳來女子的抽氣聲,看著自己手背上的三道淺淺血痕,有點莫名。
我抓著小販的糖人,緩緩踱步而回,女子捧著自己的手,依然有些愣愣,某人斗笠前的絲帕被風吹開,粉嫩嫩的小嘴正咬著燒餅,目光茫然望著眼前的兩名女子,期間還不忘蠕動咀嚼下。
“你個小子,我們不過想看看你的臉,你竟然出手傷人。”另外一名女子叫嚷著,“京師重地,尋常人不能帶傷人利器于街頭,我要帶你見官。”
與其說是叫嚷,不如說是威脅,熙熙攘攘的人群流動著,沒有人注意這小小角落里的變故。
“你傷了我姐妹,不準走。”女子的眼中,是**裸的驚艷,伸手就抓向小狗兒的手腕,“不知道是誰家的相公,還挺漂亮的。”
“對,帶回去。”那手腕上有著血痕的女子低聲笑著,獰笑。
那女子抓著了手,卻不是那小狗兒的。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腕,在她們的錯愕間反手扣上了女子的脈門,女子頓時身體一軟,臉上露出痛苦的表情。
“傷你們的是我,要帶我見官是嗎?”我口氣冷然,眼神中的殺意讓她們全身一哆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那不如殺了你們好了,就沒人帶我見官了。”
兩人干張著嘴,在我目光的威壓中表情扭曲。
她們僵硬,我卻不想再多糾纏,松開了手,那女子的手腕間,已是青黑的五道指印,沁透了皮膚。
低喝一句,“別動我的人,否則我不介意在鬧市殺人,滾。”
兩人抱頭鼠竄,連滾帶爬地跑遠,我看著她們的背影,心情卻不太好。
我忘記了這個狗兒連啃帶吃,那面紗不斷地被撩起,那容貌落在有心人的眼里,太容易引來覬覦,而我剛才在糖人攤子那,竟然出現(xiàn)了判斷失誤,她們只是想調戲他,而不是殺他。
雖然色心令人厭惡,卻也不該死,我的第一次出手,差點要了她們的命,我居然連殺手和登徒子都沒分清。
我拉上他的手,“走了。”
他重重地咽下口中的燒餅,順從地被我牽著走。
“剛才我叫你兩聲走開,你為什么不聽?”
他癟了癟嘴巴,“只有一句啊。”
呃……好吧,喊他狗兒是我自己內心的想法,他是不會知道的。
“那為什么喊你名字,你也沒動彈?”
“那個”他把最后一口芝麻燒餅丟進嘴巴里,拍了拍嘴角邊的芝麻,“我老忘記那是我的名字。”
也是,那是赫連家的名字,他自己聽著都陌生,何況反應。
“姐姐。”他拽拽我的袖子,軟嫩的唇湊上我的耳邊,“他們都說我叫赫連卿,我不喜歡這個名字,你喊我合歡吧。”
合歡?
“你以前的名字嗎?”
他用力地點點頭,還沖我擠了擠眼睛,“他們都不知道,只有你知道,我只讓你喊。”
難怪他剛才說什么合歡餅,原來竟是他的名字,倒比赫連卿好聽多了,不過……怎么、怎么、怎么這么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