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真先是用防護罩隔絕瘴氣,再呼風(fēng)喚雨、引動天雷,消耗了大量修為,最后抵抗旱魃的毒火時間雖然短,消耗更加巨大,看樣子已經(jīng)到了油干燈盡的時候了。除了他只剩下馬宗偉和王誠鈞,其他道士都死了,我們這個隊伍的主要戰(zhàn)斗力已經(jīng)失去。
燒焦后的大樹還在冒煙,地上躺著橫七豎八的尸體,有的尸體被旱魃噴出的毒火掃過成了焦炭,再被天雷一震已經(jīng)蕩然無存。面對這慘烈又悲壯的場面,我們都默默無語,還無法接受失去了那么多可親又可敬的人。為什么紀(jì)宗常這樣的好人這么快就死了,江相派、換日門那些壞事做盡的人反而活著?
其實我早該想到了,八大旁門中有一個趕尸門,活動區(qū)域就是在湘西一帶,這次宰相約戰(zhàn)于湘西,就是拉攏了趕尸門的傳人,放出了可怕的銅僵來對付我們。
先是毒霧加毒蟲兩面夾攻,然后是幾乎無敵的銅僵(旱魃),這是一個必殺的死局,可能老騙子已經(jīng)得到了些風(fēng)聲,所以警告我不要同行。現(xiàn)在我們雖然挺過來了,高手卻已經(jīng)死傷殆盡,而宰相等人還沒有露面……
我說:“我們要立即離開這里!”
陸南天道:“對,敵人肯定就在附近,我們要是不立即離開,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王誠鈞抱著一條焦黑的斷腿,也不知道是不是紀(jì)宗常的,這時突然怒吼起來:“要是你們的師父死在這里,你們能不管嗎?”
我們無話可答,剛才要不是道士們拼命擋住銅僵,我們早就死了,現(xiàn)在我們的朋友、同伴和恩人橫尸在地,我們能就這樣丟下跑了嗎?
馬宗偉說:“你們先走吧,我和誠鈞留下來善后。”
我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段凝芷、張靈鳳、陸南天也不會,就連一向頗為自私的楓羽云也沒有說話,一臉傷感的樣子。
王誠鈞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他還只是個孩子,突然之間失去了師父,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怎能不傷心?
何至真開口了:“人活百年,終有一死,死得其所,雖死猶生。把他們抬到一起火化了,盡快離開吧。”
老祖宗發(fā)話了,其他人當(dāng)然不能反對,這也是最快最好的辦法。這里交通不便,我們不可能把尸體帶回去,如果一個個挖墳立碑的話,一天時間也弄不完。而且有些人已經(jīng)分不清誰是誰了,他們也算是一家人,放在一起燒化了在感情上也能接受。
除了何至真和昏迷的不癲和尚外,其他人都開始行動,把尸體和殘肢集中到一起。何至真盤腿坐在地上,低聲念著什么,開始我以為他是在念經(jīng)超度之類,也沒放在心后。突然我發(fā)現(xiàn)楓羽云靜立不動,凝神傾聽,臉上有驚喜之色,這才留意聽何至真念的東西。
“……若非金液還丹訣,不必空自勞精神,有如迷者學(xué)采戰(zhàn),心心只向房中戀,手按尾閭吸氣咽,奪人精血補吾身,產(chǎn)門喚作生身處,九淺一深行幾遍,寧可求師安樂法,不可邪淫采精血……”
這似乎在說丹鼎門的采補功法是錯誤的,難道他是在指點楓羽云?
“樹根已朽葉徒青,氣海波翻死如箭,其他有若諸旁門,尚自可結(jié)安樂緣,有如服氣為中黃,有如守頂為混元,有如運氣為先天,有如咽液為靈泉。或者脾邊認(rèn)一穴,執(zhí)定謂之呼吸根;或者口鼻為玄牝,納清吐濁為返還,口為華池舌為龍,喚作神水流潺潺,此皆旁門安樂法……”
我有些明白了,他是在指點我們練功的心法。旁門中人大多是工匠、藝人出身,沒有正宗的修仙方法,只能用各種稀奇古怪的辦法來練功,如通靈、采補、開頂、養(yǎng)鬼、煉尸、與靈獸同修等等。這些方法并非正道,所以被稱為旁門左道,更有心性不正之人因此走入邪途,害人又害己。全真教為玄門正宗,內(nèi)丹功法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何至真又是現(xiàn)今全真教資格最老的人,他隨便指點幾句我們也受用無窮。我急忙用心記憶,管他理解不理解,記住了再說。
其他人也都停止了行動,或皺眉,或欣喜,或恍然大悟之狀,都在聽何至真念那似經(jīng)非經(jīng),似詩非詩的話。
“……無為之中無不為,盡于無相生實相,不假作想并行持,別有些兒奇又奇。心腎原來非坎離,肝心脾肺腎腸膽,只是空屋舊藩籬;涕唾津精氣血液,只可接助為階梯;精神魂魄心意氣,觀之似是而實非……聚則成形散則氣,天上人間總一般,縛住青山萬頃云,撈取碧潭一輪月,卻把太虛為爐鼎,活捉烏兔為藥材……山河大地發(fā)猛火,于中萬象生云雷……”
他的聲音開始斷斷續(xù)續(xù),越來越低,所有人都聽得入神了,都沒去想他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傳經(jīng)授道,為什么他的聲音變得斷續(xù)。直到完全沒有聲音了,我們才醒悟過來,急忙跑過去看。
何至真閉著眼睛盤腿坐在地上一動不動,面帶淡然微笑,已經(jīng)沒有活人氣息,身體都冷了。
王誠鈞立即跪倒在地號啕大哭,雖然他認(rèn)識何至真還不到兩天,但無疑何至真已經(jīng)是他的偶像。突然之間,最親近的師父和最尊敬的偶像都死了,對他的打擊實在太大了。
其他人雖然沒有哭,眼圈都紅了,還有人假裝擦眼晴把快要流出來的淚水拭去。一個人是否值得尊敬,不在于他活了多久,有多厲害,而在于他做了什么。回味一下何至真的話,不難看出他早已知道這一次湘西之行是有去無回的,他知道自己會死,還是義無反顧地來了,想要為世間除掉一害。遇到危險后,他絕對有能力單獨逃走,但是他沒有,而是用盡他所有能力保護我們,直到臨終剩下最后一口氣還不忘指點我們,這種精神有誰能不感動?
不癲和尚醒了,也是一臉戚然,低聲誦經(jīng),祥和梵唱聲似乎讓我們心里的悲痛緩解了一些。
“我們繼續(xù)吧。”我對眾人說,馬宗偉是個深默寡言的人,不適合指揮我們的團隊,群龍無首,看樣子接下來要由我拿主意了。
喵太突然大叫一聲,兇狠地盯著樹林里面,做出戰(zhàn)斗姿態(tài)。我心里一咯噔,肯定是敵人靠近了。
“快跑!”我低喝一聲,對眾人揮手示意往另一個方向跑,拉著凝芷先跑,現(xiàn)在我要起領(lǐng)頭羊作用。
“我不走……”王誠鈞不肯走,但剛一開口,馬宗偉已經(jīng)從后面抄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逝者已矣,還活著的人更要珍重自己,才能對得起逝者做出的貢獻。馬宗偉是個實在的人,更能明白這個道理,直接用行動來說話。
我們跑出不過二三十米,就看到了前面有好幾個敵人出現(xiàn),成扇形向我們包抄過來。其中一個正是在深圳的廢棄廠房交手過的陶然,此人身手高絕,我們這些人綁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對手。遠遠看到他,我就知道這個方向不可能突圍了,立即轉(zhuǎn)向,連連揮手叫同伴們回頭。
陶然等人也發(fā)現(xiàn)我們了,小跑著追了上來。我們往另一個方向沒跑出多遠,遇到了另一隊敵人,好幾個手里拿著獵槍。此路也不通,我們只能再后退。
我們沒有地方逃了,三面都有敵人,沒有敵人的一面是懸崖,結(jié)果我們退回到了原先戰(zhàn)斗的地方。罷了,既然逃不了,死也要死在一起,做鬼也要組團,黃泉路上不寂寞。
出現(xiàn)的敵人已經(jīng)有二十多個,后面還有人出現(xiàn),這些人中我認(rèn)出了陸不同、陶然、賈曲,以及幾個曾經(jīng)交過手的換日門高手,看樣子江相派和換日門的主要人物都到了。
持槍的有七八個人,槍口對準(zhǔn)了我們,手指已經(jīng)搭在扳機上,不需要別人動手,只要這些人手指頭一動我們就要差不多全完了。
到了這個地步,怕也沒有用,我豁出去了,走到了最前面,大聲道:“哪個是宰相,出來說話。”
陸不同惡狠狠地盯著我:“對付你們還用不著宰相親自出手,除了那個美女全殺了!”
“等等!”陸南天大叫一聲,“我們已經(jīng)沒有機會逃走了,死也要讓我們死得明白吧,誰是宰相,誰是大c,難道你們現(xiàn)在還不敢露面么?”
陸不同道:“這個條子最可恨,先殺了他!”
“呯!”
陸南天捂著心臟部位退了幾步,一臉痛苦之狀,接著單膝跪地,身體向前傾,左手撐著地,捂著胸口的右手指縫間有鮮血滴下。
陶然旁邊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手里拿著一把銀色手槍,舉起槍口輕輕吹了一下:“我就是換日門掌門人,英文名courage,人稱大c哥。我太年輕了不像老大是不是?那是因為我已經(jīng)練成了換日神功,隨時可以換身體,變成女人也不……”
陸南天按在胸口的手突然伸到衣服里面,奇快無比地掏出一把小手槍向大c連續(xù)開槍,我甚至沒有看清他的動作,槍聲就響起了。
“呯!呯!呯!”
連續(xù)三聲槍響,大c仰身倒下,一臉的震驚和不信。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想到陸南天還有這一招,他帶了手槍,剛才居然沒有用來射銅僵,換了是別人早就用了。他隱忍不發(fā),果然等到了敵人首腦出現(xiàn)的機會,一舉擊殺。
就在這時,一陣強勁的氣浪沖向敵人,持槍的人都無法睜眼,情不自禁用手擋眼并后退。早已斷氣的何至真有如一只大鳥飛掠過來,快如閃電般戳倒了好幾個持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