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誠鈞帶我去的地方就在上海效區,一個叫做長壽觀的小道觀。這個小道觀真的很小,建筑面積只有一百多平方米,看上去很舊很簡陋,并且前不著村后不著店,距離最近的一個小村子有兩三公里。
這樣的小道觀香火當然不會很旺,里面只有一個彎腰駝背長得很丑的老道士,道號無冠。據王城鈞說,無冠道人是紀宗常的遠房親戚,也是知交好友,好像是年輕時受到巨大的打擊出家當了道士,不喜歡與人交往,獨癖獨居。王誠鈞曾經跟隨紀宗常來拜訪過他,并聽說長壽觀下面有一個古代躲避戰亂用的密室,也許可以用來藏段凝芷。
為了保密,只有我和王誠鈞帶著凝芷過來。王誠鈞向無冠道人說明了來意,無冠道人只是看了我和凝芷一眼,點了點頭,什么話都沒有問。他的表情是木然的,眼神是呆滯的,就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人,沒有任何事能引起他的興趣。
密室的入口在神龕底下,很隱蔽,里面空間很小也很簡單,只是用磚砌成抹了一層泥漿。多年沒人進去過,霉味很重并且氣悶,但還算干燥,床柜桌椅都有,清理一下就可以了。凝芷已經處于呼吸斷絕狀態,不怕氣悶,放在這兒沒問題。
王誠鈞出去之后,我解開了凝芷的外衣,想要把那塊冰血給她貼身藏好,這時才發現她脖子上戴著一條我以前沒有見過的項鏈。我把項鏈拉出來,原來下面吊著一個棉布的小袋子,袋子里面有一個圓形珠子。
我把珠子倒出來,乳白色略有光澤,手指頭大小,像是某種寶石,這大概就是段靜軒弄到手的佛祖真身舍利吧?這東西放著應該沒有壞處,而且布袋還有些空間,我把冰血也放進袋子,塞進衣服里面。這個地方曾經無比柔軟和溫暖馨香,讓我迷戀不已,現在卻一片冰冷僵硬,就像我們曾經無比美好的愛情,現在已經支離破碎冷,結了堅冰,連說上一句體己話都成了奢望。
坐在床前呆呆望了凝芷的臉好一會兒我才出來,掏出身上僅有的五百塊現金給無冠道人。他只是默默接過,毫無欣喜之色,數都沒數就放進口袋。我更放心了,這種對一切都已經麻木和無所謂的人,不會多嘴亂說話,也不會貪圖財物出賣朋友。
離開長壽觀之后,我打開手機,撥出了段靜軒的手機號碼,我必須向他要回喵太
。但是對方沒有接聽,再撥兩次還是沒有人接聽。這個老狐貍,該不會是被陸不同和大c拿下了吧?這個可能性不大,多少風浪他都經歷過了,況且我走的時候,他還有大量屬下和槍械,既使不能占優勢,全身而退是可以的,但他為什么不接我電話?
再想一想,段靜軒想要再見到凝芷,就不敢把事情做得太絕,所以他不會害死喵太的,我暫時找不到喵太問題也不大。現在是一種很微妙的平衡,段靜軒和陸不同都不敢過分逼迫我,把我逼急了我就會投向另一方。現在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殺我的只有換日門的人,而且換日門是最邪惡的門派,所以我們接下來的目標,就是全力打擊換日門,徹底瓦解他們!
與秦老大他們會合后,我把優先打擊換日門的計劃說了一遍,秦老大、陸南天、張靈鳳、不癲和尚、王誠鈞等人都贊同。換日門確實太可恨了,已經到了天怒人怨的地步,一定不能放過他們。
接下來幾天,我們分頭打聽,陸南天也盡可能調用他在警方的人脈,但是沒有一點收獲。不僅大c等人不知去向,連江相派的人也無影無蹤,都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曾有警察和邊防戰士找到了那個島,但別墅已經倒塌,島上沒有活人也沒有尸體,只在亂石之中撿到了幾個彈殼。
我想到了一個可能性,段靜軒、大c、陸不同等人被張玄明的神功絕技嚇壞了,有可能停止了火拼,聯合起來想要對抗張玄明。這些壞蛋善惡觀念與普通人不同,為了權力和利益什么都干得出來,當他共同面對巨大的威脅時,完全有可能拋棄一切成見聯手。那么現在他們不見蹤影,就是在進行什么陰謀。
我敢說我這個猜測八九不離十,但我猜不出他們有什么辦法可以對抗張玄明,張玄明來無影去無蹤,瞬間千里,根本沒人能找得到他。即使他們找到了張玄明,有人能與他較量嗎?他只要大叫一聲,別人就得跪下,而且他還有許多已經成了仙的朋友,根本不是凡人能對抗的,我用不著替他操心。
一連幾天沒有絲毫收獲,伙伴們都有些喪氣和泄氣,這一天所有人都窩在酒店里沒有出去。吃過晚飯,秦老大來到了我的房間,遞給我一支煙,自己也點了一根深吸一口:“小許,我看換日門的人是受了重大打擊,暫時躲起來了。他們這樣的人一向行蹤詭秘,嗅到危險的氣息就躲得更深了,我們怕是暫時找不到他們了……你有什么計劃嗎?”
“還沒有什么特別的計劃。”
秦老大道:“這樣耗著也不是辦法,老本行不能丟了,我想繼續賣藝去
。我覺得大家可以先散了,現在通訊方便,交通也方便,有了消息很快就可以再聚起來,大家可以同時做自己的事情和打聽消息,這樣兩不耽誤。”
我有些意外,但秦老大說得也沒錯,不是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把這個當成唯一事業。我說:“可以啊,這樣很好。”
秦老大欲言又止,猶豫了一會兒說:“我們團準備再招幾個人,擴大一些,如果你沒有別的地方去,可以跟著我們一起去賣藝。唐師父老了,最近總是嘮叨著要回老家養老,你只要跟著他稍微學一下,就是個好樂師。”
我更加意外,找個樂師并不難,況且現在我跟秦悠悠在一起有些尷尬,最近都很少說話,跟著他們一起走豈不是更尷尬?
“這個……我考慮一下吧?”
“好,好。還有一件事,萌萌說她很喜歡皮影戲,想要加入我們。這孩子很機靈,聲音也不錯,是個可造之材。悠悠一個人要唱多個角色太辛苦,也該給她配個搭檔了,所以我已經同意了,她會跟我們一起走。”
我苦笑搖頭:“你可真會挖墻角,清風老道要是知道你挖走了他的徒弟,要找我拼命了!”
秦老大爽朗大笑:“哈哈……江湖規矩我還是懂的,我只教她皮影戲,沒收她進影子門。”
“那你們準備什么時候走?”
“如果你沒意見的話,明天就走。”
我略有些傷感,舍不得他們這么快就走了。其實我很向往秦老大他們的生活,行走天下,感受各地的風土人情和美麗風光,同時做些行俠仗義的事,豈不快哉?之前跟他們在一起的時間雖然短,我已經發現這是我最想要的生活了,但是我不能跟他們走,因為我秦悠悠對我有特殊感情,我卻不能給她什么,這會傷害到她。
也許秦老大也知道我不會跟他們走,剛才邀請我只是在以進為退吧?
秦老大出去了,我感覺有些失落,也許我該去跟秦悠悠告別吧?但我又有些害怕面對她,她從來沒有要求過我什么,我也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但我實際上已經在傷害她。
突然敲門聲又響起,我走過去拉開門,外面竟然是秦悠悠
。她的眼光不再躲閃,從容而堅定地望著我:“許大哥,我爹找你談過了吧?”
我讓她進來,再關上了門:“他剛才來才,說你們明天要走了,我……正想去跟你道別。”
秦悠悠道:“我知道你不跟我們一起走,是有顧慮。其實我……我早就知道,你愛的人是凝芷,沒有人能替代,從你被蛇妖咬傷說胡話那時起我就知道,只有她那么漂亮又高貴的人才配得上你……”
我有些心痛,任何身有隱疾的人都是自卑的,秦悠悠一定是認為自己很丑。實際上她是很漂亮的,只是臉上那塊胎記有些礙眼,長年風吹日曬沒怎么保養和打扮,沒有顯示出她的美。
我正想說些心靈美之類的話安慰她,卻發現她并沒有自卑的樣子,眼光很坦然和自信,微笑著說:“我也想開了,我們只能是朋友,做朋友總比連朋友也做不成好。我不會再因為這件事情難過,也會真心祝福你們,全力幫你救凝芷……所以你可以跟我們一起走的。”
我有些驚訝,她是真的放下了嗎?對于深情、癡情的人來說,世間最艱難之事莫過于堪破情關,真的堪破就是近仙近圣的境界了。我就看不破,放不下,秦悠悠無疑也是個深情的人,需要多大的勇氣、毅力和領悟才能放下?
雖然我一直都在拒絕自己去了解她,但也發現了,她溫婉的表面之下,有一顆非常堅強的心,可能比我了解的還要更堅強。就像她的身體,表面看起來是柔弱的,一旦開始戰斗,就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
她是如此坦然,并且真誠邀請,又是我向往的生活方式,我怎能拒絕?我笑了:“如果你不覺得我是麻煩和累贅,真的不會影響到你們,我就跟著你們混飯吃了。”
秦悠悠也笑了:“吃飯沒問題,但工作量也要增加了,你得上后臺演奏,學會所有樂器。”
我翻白眼裝死:“說了半天,原來你們父女兩是要拉一個不用付工資的勞力啊!”
“呵呵……”
秦悠悠大笑,我從來沒看到過她笑得這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