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武陵城休息已經有三天了,當徐知府帶來黑風寨被徹底剿滅的消息時,武陵城的百姓們都歡呼雀躍起來,爲了慶祝武陵城終於擺脫了這麼一顆毒瘤,城裡自發的擺起了流水席。
和外面張燈結綵,熱鬧非凡不同,徐知府的家裡,準確的說,是徐知府自己的院落裡,冷清異常,徐知府禁止任何人靠近,除了文素一羣人,就只有送三餐的管家看到了院子裡掛著的白幡。
年老成精的管家自然不可能多嘴去說什麼,不光管家是這樣,當日所有在場的人,包括守城兵將,幾個在現場的受困女子,還有高連書一家,全都閉口不談此事。
他們好像全體選擇性遺忘了黑狽這個人,逢人只說徐知府帶領官兵終於覆滅黑風寨的事情。
這當然是件好事!
在許青讓的科普下,文素和曲清染才知道,原來這裡的古代對官員也有一定的考覈,“業績”不好的官,分分鐘就要被人拉下馬來,若不是黑風寨猖獗,沒人敢來武陵城任職,其實也輪不到徐知府來這兒上任。
如今剿滅黑風寨可以說是大功一件,聲望更上一層樓,得了民心,做出了政績,這一切足以讓徐知府穩穩紮根在武陵城裡。就目前來看,結果是皆大歡喜的,當然,對徐知府本人而言,似乎並不是這樣。
這一晚,是徐洋的頭七,徐知府不能光明正大的給他辦喪事,甚至不能告訴任何人。他只能自己穿了一襲白衫,裡面是守喪的麻衣,偷偷將徐洋的遺體燒成骨灰後,徐知府也差不多把自己關了七天。
文素一行人不約而同的穿上了淡色的衣裳,霜白、淺白、象牙白,儘管七個人同時這麼穿還是有些惹眼,但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穿著白衣服的三個姑娘們,容顏昳麗,讓人第一反應不是她們身穿的白衣,而是難得一見的傾城絕色。
徐知府見到衆人畢恭畢敬的給徐洋的靈位和骨灰行禮,心底的安慰感不言而喻,至少,這個世界上除了他,還有別的人記得他那個苦命的親弟弟。
飯桌上,徐知府一邊喝著酒,一邊也將整個故事說與大家聽,倒也補完整了文素那七七八八的故事拼圖。
兩年前,徐知府還是剛剛來上任的“小萌新”徐海,帶著自己的親弟弟徐洋,和一個庶出的妹妹徐夢澤。三兄妹的感情非常之好,並沒有世人常見的什麼勾心鬥角存在。
徐家沒了高堂,只剩下三個孩子相依爲命,好在徐海徐洋兩兄弟很有出息,一個從文,一個從武,還算小有成就,然而沒有背景的他們在京城裡毫無根基。
調配的聖旨發下來時,徐海原本還驚訝自己分了個四品的官位,正常來說,他最多掛個七品官,苦熬幾年資歷也不一定爬得上四品。
果然,天上掉的餡餅又豈是那麼容易啃的。
武陵城比照京城,地理位置偏遠,最要命的就是黑風寨的事情幾乎成了一大毒瘤,世家子弟哪個願意攬下這種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徐海自然就白撿了一個算不上便宜的便宜。
徐洋得知哥哥要去武陵城任官,又身兼剿匪一事,別看徐海長得很漢子,然而根本不會武,比徐洋還不如。於是徐洋毅然放棄了進入軍中歷練的機會,唯一的小妹徐夢澤自然也是跟著來了。
原本以爲天高皇帝遠,只要除了黑風寨,再好好替朝廷辦事,他們一家人怎麼也能過得平平安安。
噩夢來的太過突兀,徐家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就在徐海來武陵城上任的路上,黑風寨的人打劫了他們的馬車,即使馬車外掛著官家的標誌,都沒能阻止接下來的噩夢發生。
徐家人在官道旁的林子裡休息,大白天的,誰也沒有想到黑風寨已經猖獗到白天也敢作案了。中了迷藥的徐家人根本無法抵擋黑風寨的殺掠,徐洋命幾個會武功的家丁護送徐海和徐夢澤先離去,他獨自一人迎對黑風寨賊人。
可惜,他們只是在垂死掙扎,沒有了徐洋在一旁,徐海和徐夢澤被逼迫躲進了山裡。當年只有十六歲的徐夢澤深知在劫難逃,想到自己兩個哥哥不能全都折在此處,在砸暈了徐海後,徐夢澤將人藏起,又披著徐海的外套在山裡逃竄,試圖將追來的賊人引開。
中了迷藥的徐洋好不容易將打劫的賊匪給斬殺,一路艱難地去找自己的哥哥和妹妹,當他看到被匆忙藏起的徐海和他不翼而飛的外套後,整顆心如墜湖底。
迅速將徐海弄醒,兄弟二人分頭行動,徐海去武陵城搬救兵,徐洋去找妹妹,而當徐洋找到徐夢澤的時候,看到的,是徐夢澤已經氣絕而亡的屍體。
圍著她的幾個男人大笑著,間隙中可以清晰瞧見妹妹身上凌亂的衣衫,巴掌大的小臉上是紅到發紫的五指印,明明沒有了生息,她的身上卻還有兩個男人在馳騁。
其中一個,就是血狼!
凌虐致死,死後姦屍,看到自己疼如珠寶的妹妹遭遇此等惡行。徐洋當即眼前一黑,直吐出了一口心頭血,沒有管自己還身中迷藥,徐洋當即衝出去要親手斬殺這羣衣冠禽獸!
然而可悲的是,以徐洋的武功卻打不過血狼,即使勉強撂倒了另外幾個賊人,徐洋還是被血狼如同戲耍般劃的一身都是刀傷,徐洋臉上那貫穿半個右臉的刻骨傷痕就是拜血狼所賜。
原本徐洋當時也會被血狼斬於刀下,若非徐海來得及時,現在根本就沒徐洋什麼事兒了。
殺親之仇,不共戴天!
徐海萬萬沒有想到,在他接任武陵城知府的這段時間裡,徐洋會自毀面容,離家出走,等到他再次收到徐洋的信時,他竟然已經成功混入了黑風寨中。
也是由於徐洋在裡面做內應,徐海其實知道不少黑風寨一些不爲人知的內部情況。比如黑風寨原本的寨主被坑害,原本只打家劫舍的寨民被迫做起殺人放火的事,血狼憑著一身武力強行將黑風寨據爲己有,大肆收容許多心狠手辣之徒。
黑風寨變成名副其實的殺人匪窩,可惜當時徐洋只是裡面一個不起眼的小嘍囉,再加上血狼武藝高強,徐洋成功報仇的可能性爲零。
於是接下來的兩年裡,徐知府和黑風寨的對壘便打響了,徐洋一面幫著徐海儘可能減少人員傷亡,一面又在血狼跟前不斷出風頭以圖上位。
然而想要成爲血狼的跟前人,不手沾鮮血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所以徐海每每聽到部下來報,這次又有多少人折損在黑狽的手上時,他的心裡是說不出的滋味兒。
不是沒有想過徐洋整日呆在那羣殺人狂魔堆裡是不是早已變了,可儘管徐知府猶豫過、動搖過,到了最後,當他得知徐洋決定要動手的時候,他還是將文素七人的事情偷偷傳給了徐洋,徐洋的“計中計”幾乎是當晚就送到了他手裡。
沒有懷疑的,徐知府瞞著所有人做起計中計的安排,不知情的士兵們只當是徐知府的第二策略,壓根兒沒想到徐知府這回完全是把衆人的性命全部當賭注壓了上去。
後面的事情,也就像大夥看到的那般。黑狽爲了讓文素三人少走彎路,親自來“劫”人,直接送去了被偷拐的婦女兒童身邊,爲了將其餘無辜的百姓一起救走,黑狽還與原寨主的女兒肆兒提了交易和條件。
如果終局徐洋也能安全回來,徐知府即便丟了官也會願意救下自己唯一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