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母子兩人擁抱了許久。
等阿列克謝耶夫娜大娘平靜下來,她的兒子才松開她,拉開距離。
然后年輕人——不對,他其實比王忠年長,所以這里王忠稱呼他為年輕是不對的。
他戴著少尉的軍銜,面容和阿列克謝耶夫娜大娘有七分相似。
和大多數(shù)安特士兵一樣,他胸前帶著至今為止獲得的勛章,雖然其中沒有金星,但勛章的數(shù)量表明他在戰(zhàn)場上的表現(xiàn)不輸給任何一名金星得主,可能只是缺了一點機遇。
“將軍……”
王忠:“你不自我介紹一下嗎?”
其實王忠早就讓巴甫洛夫去找大娘的其他兒子,但那時候真的太混亂了,什么文件全都丟光了,相關負責人犧牲的犧牲被俘的被俘,部隊也被普洛森打得稀巴爛,很多人就算活著,也回不到自己的部隊。
當然,王忠可以通過俯瞰視角直接看名字,但流程還是要走的。
少尉立正敬禮:“報告將軍,第一機動集團軍近衛(wèi)第八機械化步兵師第54團一營一連副連長,彼得羅·阿列克謝耶維奇少尉!”
王忠回禮,稱贊道:“你有一位英雄的母親,也有一位英雄弟弟。”
“謝謝。”少尉說。
本地教會神甫說:“你媽媽昨天還參與了解放城市的起義,所有人都看到她親自沖向敵人固守的市政大廈,那是敵人的城防司令部!”
彼得羅少尉:“媽媽!您怎么這樣玩命!”
阿列克謝耶夫娜大娘:“我以為你們都死了,所以要去給普洛森人一點厲害嘗嘗,要去捅死一個普洛森母親的兒子。就算你回來了,我也不后悔,就該捅死一個!”
神甫:“我們準備為阿列克謝耶夫娜大娘申請金星勛章,她不但昨天英勇戰(zhàn)斗,之前的兩年中她一直掩護游擊隊和地下教區(qū),還為我們收集物資。她應該得金星,不然整個教區(qū)的人都不答應!”
王忠看著彼得羅胸口的勛章,忽然有了捉弄他一下想法,便說:“還有你的弟弟,現(xiàn)在我們優(yōu)先把金星授予活著的人,但等戰(zhàn)爭結束后,你弟弟會被追授金星?!?
彼得羅的嘴角明顯抽動了一下,他胸口那么多勛章,沒有金星一定很不甘心。
彼得羅:“我也會努力拿金星的……”
“不,”王忠壞心眼的搖頭,“我覺得你是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基層軍官,應該到后方學校去教那些即將成為基層軍官的人?!?
“可是……我……”
王忠:“我已經(jīng)決定了?!?
這是王忠給這位彼得羅開的玩笑,同時也是王忠送給阿列克謝耶夫娜大娘的禮物。
大娘擁抱了王忠:“將軍啊,我的好將軍,你是這個天下第一號的好人!可是,我不能允許您給我的兒子特殊對待,我只是無數(shù)母親中的一員,像我一樣全部兒子都在前線的母親肯定還有很多,您能讓他們的孩子都回來嗎?”
王忠:“我確實不行,但我的干妹妹可以,她可以簽發(fā)法令,要求進行全軍普查,每個家庭剩下的最后一名男丁不能去前線,而是轉入新兵營,把經(jīng)驗教給新兵們?!?
大娘還有些奇怪:“您的干妹妹是?”
大娘的兒子彼得羅小聲說:“是沙皇陛下。”
大娘:“哦!這樣啊。”
彼得羅少尉問:“所以將軍您認識我母親,是因為弟弟嗎?他怎么了?”
王忠:“他是我的炮手,在上佩尼耶,我指揮一輛編號422的T28坦克,只有我和駕駛員活下來,其他人都英勇犧牲了?!?
彼得羅少尉瞪大眼睛:“那輛T28炮手是我弟弟?沒有任何人跟我說這個,報紙上也沒寫!”
王忠:“因為那時候我只是個普通的中校?!?
短暫的停頓后,他用自嘲的口吻說:“在上佩尼耶戰(zhàn)斗的前一天,我還在戰(zhàn)場上尿了褲子?!?
格里高利和瓦西里都哈哈大笑。
其他人全都尬住了,互相確認過眼神才開始尬笑:“哈、哈哈。”
忽然彼得羅少尉一拍大腿:“原來如此,所以近衛(wèi)一機步那個奇怪的傳統(tǒng)是這么來的!”
王忠:“怎么,他們還在往打死的敵人身上尿尿?”
“是啊,一機步的新兵全都發(fā)瘋似的想要記住自己打死的第一個敵人,還發(fā)生了兩個人搶一個敵人尿的事情?!北说昧_少尉搖頭,“我本來申請去一機步的,但是沒批準,近衛(wèi)第八師把我要去了,師里面歡迎我的還是還說,‘這下你不用上戰(zhàn)場到處找敵人尿尿了’?!?
王忠:“既然近衛(wèi)一機步的隨軍主教沒有制止這個傳統(tǒng),說明對部隊的士氣有益處。那維持這樣就好?!?
說著他話鋒一轉:“彼得羅少尉,你是回來度假嗎?”
“不,我還有任務,所以跟隨軍教士請了個假。這就要趕回去——”
王忠:“我以方面軍司令員的身份,命令你在家休假三天。書面的命令會通過方面軍司令部下達,今天之內就會到你的聯(lián)隊。在家好好陪陪你媽媽?!?
阿列克謝耶夫娜大娘可能是想反對,直接張嘴,但中途改變了主意:“就一天,彼得羅,就一天?!?
王忠:“那就不妨礙你們母子團圓了!我還要去看看我家的莊園。”
話音剛落教區(qū)神甫就面露難色:“您的莊園因為比較堅固,所以被當成了防御支撐點,戰(zhàn)斗中遭到了極大的破壞,這兩年都沒有人居住,已經(jīng)變成爬山虎和各種小動物的樂園了?!?
王忠:“那我也要回去看看?!?
他向所有人敬禮,轉身出了門去。
外面大街上又聚集了一大幫群眾,看到王忠出來,所有人都開始歡呼。
還有年輕的姑娘沖上前,抱著王忠的脖子熱吻。
王忠:“好好,謝謝你們,謝謝你們!”
群眾中有人高喊:“將軍!說點什么吧!”
王忠:“我還趕著去看我的莊園呢!明天全城解放的儀式上,我會對你們講話的!”
但是群眾不買賬:
“說點什么吧!”
“對啊,現(xiàn)在隨便說點什么吧!”
王忠只能無奈的爬上吉普車,站在座椅上,掃視了一圈。
“我原本以為,打敗普洛森人需要五年的時間,我以為當我回到這座城市的時候,孩子已經(jīng)長大,耄耋老人已經(jīng)離開,我也從青年人,變成了中年的大叔。
“但是現(xiàn)在你們看!我還是那個年輕人!普洛森人沒有他們吹的那么厲害!我們雖然付出了大量的犧牲,但最后的勝利者是我們!
“解放了這座城市之后,我們會繼續(xù)向西!解放剩下的國土!”
王忠高舉右手,指著西方。
“敵人已經(jīng)日薄西山了,我們終將進入普洛森尼亞?!?
群眾們一起看向西邊,高呼:“烏拉!”
————
折騰到晚上八點,王忠的吉普車才開進了羅科索夫莊園。
這時候真的日薄西山了,夕陽的光給廢墟鍍上了一層血色。
王忠走在庭院里,明明他也就兩年前在這個莊園住過那么一個月,但此時眼中的一切都那樣的熟悉,仿佛他在這個地方度過了整個童年時代。
他來到莊園公館正門前,看著滿是彈孔的立柱。
“看起來這附近應該有個機槍掩體?!彼f,“所以敵人用機槍向這里射擊,試圖壓制機槍手?!?
他抬起頭,看向被炸開的大門。
“敵人的坦克開火了,是短管四號的75毫米榴彈。”
話語出口的瞬間,他仿佛回到了兩年前,看著固守支撐點的安特士兵在門廊下面開火,老式的馬克沁機槍噴吐著火舌。
然后榴彈打中了后面的大門,爆炸的沖擊卷著彈片,掃過機槍掩體。
機槍手背后中彈,咬著牙繼續(xù)掃射,卻沒有辦法瞄準了,機槍就這么一直對著虛空開火,直到打完彈鏈。
普洛森步兵沖上來,一腳踢開已經(jīng)咽氣的機槍手,用刺刀補了幾下。
王忠嘆了口氣,這時候他聽見孩童的聲音:“阿廖沙!快過來!”
他循聲望去,看見年輕的孩子站在庭院里已經(jīng)端掉的山毛櫸之間,對自己招手:“阿廖沙,快??!”
緊接著另一個孩子從門廊跑向呼喚著:“殿下!等等我!”
“別叫我殿下!”
然后,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出現(xiàn)了:“伊凡,阿廖沙,你們又把奧爾加關起來了!我要跟公爵閣下告狀!”
王忠揉揉眼睛,于是孩子們消失了,一名大腹便便的老人正在樹下指揮園丁修剪庭院里的樹。
老人忽然心有所感,停下來看向王忠這邊,然后露出微笑。
就在這時候,莊園二層的主臥,傳來嬰兒中氣十足的啼哭。
王忠看向二層,卻只看到垮塌了一半的墻壁,剩下的一半也爬滿了爬山虎,手掌形狀的葉子在夕陽中搖曳。
從思緒形成的幻覺中走出后,王忠聽見瓦西里說:“將軍,要我演奏點什么嗎?”
王忠:“那你演奏一下柴可夫斯基第49號交響曲,降E大調1812序曲?!?
瓦西里:“我只有一個口琴啊!”
王忠:“沒關系,等演奏到高潮部分,我讓方面軍炮兵司令開炮來為你助威?!?
1812序曲的高潮部分,描繪的是法軍——加洛林軍隊土崩瓦解,安特軍乘勝追擊的場面,在地球最著名的公演上,曾經(jīng)在劇場外燃放大炮助威。
瓦西里:“我只有一個口琴??!別說高潮了,我開場就過不去??!”
王忠:“想想辦法,音樂家?!?
這時候涅莉問:“所以今晚打算住在已經(jīng)破成這樣的房子里?”
王忠想了想:“不,等戰(zhàn)爭結束,我可以找最好的建筑家,在保留戰(zhàn)爭痕跡的情況下重建這里。但現(xiàn)在,就讓爬山虎和小動物們繼續(xù)占有這片樂園吧?!?
短暫的停頓后,他加了一句:“畢竟我們不能走進昨日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