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 怕黑的少年
“誰?”聽見嗚咽聲,長卿警惕的叫了一聲,心底卻偷偷慶幸,總算有人來了!
她是女孩子,就算蘿莉身里裹著幾百歲的靈魂,也終究是個女孩子,她前世膽小,怕黑,甚至怕鬼,穿越重生后才開始變化,可是膽子可以煉,怕卻永遠不會改變。
長卿一直就覺得,自己其實還是自己,那個當(dāng)著母親的面故作堅強,但是內(nèi)心很脆弱,一見到揮巴掌的大人就會畏縮,老實巴交的鄉(xiāng)下孩子。
只是換了個皮囊,多了幾百年的閱歷,懂得再人前裝樣子了。
這屋子里,其實是很暗的。地下仙府,陽光照不進來,因為年長日久,甚至還有些陰冷森寒。雖然四壁的柱子上透著微光,但那上面的陣法年久失修,光芒黯淡無光,比燭光還要羸弱不堪,反倒整的整個屋子越發(fā)像是鬼屋。
她能將整個屋子里的擺設(shè)看的一清二楚,可這終究還是個布滿了黑暗的房子啊!
終于來了一個倒霉鬼,長卿就有了心理上的安慰。一聽聲音還是個男孩子,卻抖抖索索的連舌頭都開始要打結(jié),一股豪邁油然而生。
“我……我是萬獸宗的……我……你……你在哪?”
長卿已經(jīng)看見了那個男孩子。
看那細長的個子,少說也有十七八了吧?聲音卻有些嫩嫩的,帶著點兒軟糯,倒像是前身江南那邊兒的男孩子說話,雖不是吳儂軟語,卻也干干凈凈,帶著一絲不自覺的喑啞。他聽見她的聲音,黑暗里抬起頭來,胡亂四處張望,卻叫長卿看清了整張正臉。頓時眼前一亮!
好……溫順的一張臉啊!
說不上好看,但是標準的濃眉大眼。深深折疊的雙眼皮,睫毛濃密纖長,眨眼睛的時候,像兩柄上下煽動的小扇子。眉峰只是淺淺的上挑,尾巴處顏色淡的很,顯出左邊眉毛下掩藏的一顆小黑痣,勾得五官更顯細致。雙眸之間,連接著細長的鼻線輪廓,梁骨挺括。鼻頭卻小巧圓潤,隱隱有些發(fā)紅。他唇線很長,上唇略薄。下唇卻厚實飽滿,人中下凹豎立。
臉上帶著些受到驚嚇的表情。
長卿看他的第一眼,腦海中就跳出了一直兔子,白色的,溫順的。善良的。
“你……怎么不說話了?我……有點害怕……”
像個小兔子一樣的少年,兔子膽兒,也敢跑來仙府里晃悠?
長卿的眉宇里寫滿了詫異。
不過,她沒有再繼續(xù)保持沉默,他的瞳孔已經(jīng)有些渙散,不知道在腦補些什么。可別是把她當(dāng)成鬼了吧?
想到鬼,長卿覺得自己后頸上都忍不住爬上了一串雞皮疙瘩,穿越重生本來就夠詭異了。而修真界還有個“轉(zhuǎn)生”的說法——這要是沒有靈魂,哪里來的轉(zhuǎn)生?
“怕什么怕,你這么大的人了,比我還不如。”瞥開那個讓人心底發(fā)慌的念頭,把什么貞子啊鬼娃娃之類恐怖的形象都從腦海中甩出去。長卿瞥瞥嘴,走到男孩兒近跟前。放出一個照明術(shù),方才仰著頭看他。
真是……好高啊!若不是他的五官還帶著些許稚嫩,她說不準就當(dāng)他是個二十五六的青年了!
有了光線,少年的情緒明顯好了很多,他低頭打量著身前的小女孩,還沒有他一半高,叉著腰鄙視的看著他,看得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對不起啊……小妹妹……我就是有點兒,怕黑。我不怕妖獸的,也不怕壞人!”
小妹妹?長卿樂了,偷偷放出神識。“你不怕壞人,那你是好人咯!”
噗——才煉氣二層修為?
他膽兒還真是肥呢!門中長輩干什么吃的?還是看他不順眼了,派他來湊數(shù)送死?
少年渾然不覺自己的修為被鄙視了,蹲下身,與她平視,沖她高興的笑著:“我當(dāng)然是好人,我們?nèi)f獸宗的——都是好人?”這話聽著,怎么好像他自個都不信?
“哈——咳咳,”長卿憋不住笑,連忙撇過臉清嗓子,這孩子真好玩!“我是蜀山劍派的,道號長卿,你呢?”
“我叫李鐘錫,鐘馗的鐘,錫石的錫,我爹……我父親說,等我筑基了,再給我起道號。”少年有些羞愧的看著她,仿佛因為沒有道號而有些自卑似的。“長卿……妹妹,你俗家名字叫什么?”
以修真界的慣例論,本來應(yīng)該叫師姐的,可瞅瞅長卿這么小個,李鐘錫實在叫不出口。
“我爹姓宋,我叫雪晴,雪落天晴的雪晴。”長卿莞爾一笑。
他看起來很單純,至少她感覺不到他身上有絲毫的惡意。這樣的人給人的感覺很舒服,因為沒有威脅。
煉氣二層,還是拜自己的父親為師,這丫不會是萬獸宗長老的兒子吧?他爹也夠狠,明知仙府危險,還送兒子進來送死?
不會是因為靈根太差,所以看不上這個兒子吧?
可是……能把兒子養(yǎng)的這么單純,他爹不可能不疼他啊!看他眉清目秀的模樣,也不是個愚笨的,這完全沒道理嘛!
“嗯……宋妹妹!”李鐘錫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嘴角咧開一道長長的縫,露出雪白閃亮的八顆牙,笑得很是好看。
唷,還是治愈系的小少年哇!
長卿看著那笑容走了神,顏控傷不起……既然想不透,也就不愿再去琢磨人家的家事,就說:“萬獸宗好像是倒數(shù)第二進來的吧?看樣子這地方就我們兩了。”
李鐘錫胡亂點點頭,他哪里知道這些?這位宋妹妹看起來很可靠的樣子,話聽著也有道理,反正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個什么情形,她說是怎樣就怎樣吧!
“宋妹妹,這里是什么地方?”
“上古仙府啊!”長卿壞心眼的說道:“笨!”
李鐘錫聞言張大張嘴,一張一合地想說點什么,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黑亮的眸子里透著一股迷茫——這小模樣兒,忒傻!
長卿再也憋不住。忍不住彎腰笑了起來。
少年看著她笑的眼淚都出來了,臉上的笑容漸漸淡下去,聲音有點兒悶悶的。
“那個……宋妹妹,我知道我笨,你……別笑話我了。”
失落的聲音里透著一股子淡淡憂傷的味兒。
長卿的笑聲漸漸就小了。
他的心情,她能領(lǐng)會。
就像是前身,她考上了大學(xué),滿以為脫離了泥土氣息重的鄉(xiāng)下,脫離了滿口俚語土話更年期的母親,會迎來嶄新的。充滿了城市氣息的生活——可希望和現(xiàn)實,總是有差距的。
她不會說城里人的話,天生的麥色皮膚因為總是曬太陽而呈現(xiàn)濃郁的巧克力色。毛孔粗大而粗糙,和城市里長大的細嫩小姑娘有著截然不同的天壤之別,她的新同學(xué)們給她起了一個綽號——“黑皮”。她個性其實有點兒懦弱,也不夠細心,不怎么注意個人衛(wèi)生。三天才洗一次澡,普通話雖然說的標準,但同一個城市,市里和鄉(xiāng)下的方言卻截然不同……第一個學(xué)期,她的耳邊充滿了戲謔的歡快笑聲。
她娛樂了他們。
可是她的內(nèi)心卻滿是傷痕。
“對不起,”她有些愧疚。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臉,認真的道歉:“我不該笑話你。”
李鐘錫在萬獸宗被嘲笑習(xí)慣了,可第一次。聽見有人因為這個向他道歉。
心里免不了的有點激動,鼻子里酸酸的流過一股熱流,好懸沒哭出來。
“那個,沒事,我習(xí)慣了。真的!”
再習(xí)慣,也還是會受傷的。
長卿默默地想起那個心里長滿了刺的自己。被唯一的閨蜜評價為“毒舌”的自己。
她為什么交不到朋友?因為她根本不相信他們會真心的想跟自己做朋友!
閨蜜寶寶還是認識了三年之后才得到她發(fā)自內(nèi)心的認可!
“這里應(yīng)該是藏書室,”長卿回過了神,不著痕跡的拭去眼角淡淡的淚光——寶寶,我有點想你了。“咱們的運氣還算不錯,這地方我剛才看過了,暫時應(yīng)該是安全的。”
為什么是暫時?
因為他們總要出去的,而離開這里,外面處處都是危機。
“啊,真的!”李鐘錫聽不出她的弦外之意,立即就高興了起來:“太好了!”
長卿瞥了他一眼,他該不會想在這里捱過七天吧?
這也不無可能。
他的修為……實在有點不堪重任,沒人保護,這孩子絕對不可能活著出去!
“這些,都是書?”有了長卿的保證,李鐘錫安心了不少。借著照明術(shù)的光,他也看到了那一個個巨大無比的書架:“咦……好多書啊!這些書,都是可以看的吧?”
他很喜歡看書……看書的時候最安靜,心里最舒服。
說著,他人就已經(jīng)到了書架前,伸出了手。
“別碰!”長卿連忙道。
可惜已經(jīng)晚了。
“嗤——嗤嗤嗤嗤嗤嗤……”
又一冊竹卷化為了飛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運氣太好,竟然就摸向了長卿方才摸過的旁邊一冊竹卷,一下子空了兩卷書,那些摞在一起的竹卷便紛紛倒了下來,跟著汽化……
一下子,這個書架便空了一條,而一旁,多了一個木然的,灰頭土臉的少年。
長卿趕緊給他施了個除塵術(shù),把他拉到一邊,安慰道:“這些竹卷存放的時間太長,已經(jīng)腐朽不堪了,碰都碰不得……你要看書,就去看那些玉簡和石板,那些經(jīng)放。”
“謝謝你!”李鐘錫有些羞愧的道。
都是他太魯莽了,結(jié)果弄壞了書不說,還把自己埋進了灰堆里。要不是有她,憑著他煉氣二層的修為,恐怕連身上的臟污都去除不了。
煉氣五層才能學(xué)法術(shù)。
一絲黯然,掠過他黑亮的眼眸,從心上劃過,割開一道會痛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