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總是快樂的,每個人,總是帶著笑容,可白展云的心中,卻是高興不起來,這突然的事情,他一時之間還難以接受。
所有人還在喝著美酒,吃著好菜,白展云卻是突然離席,向著小鎮邊上的一間神廟奔去。新年的夜晚,還是冷冷的,可他卻是沒有一點感覺。
小廟中,閃著燭光,散發著香燭的氣味。
燭光中,立著一尊神像,那神像帶著一絲笑容,神像前燃著香火,這樣一個不知名的神像,竟是香火鼎盛。然而,這神像看上去卻顯得有些孤寂,白展云突然覺得,這神像與自己真有幾分相像。
他在那神像之前坐下,看著那神像,那神像似乎也在看著他。他還記得以前,自己總喜歡到這里來,只要有想不通的事,只要自己不開心、不愉快,便會來這里,靜靜的坐著。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如此,更不知這神像是誰,他只知道這神像似乎姓蕭,似乎救過全村人的性命,當然,最重要的是自己只要來到這里,一切的煩心事都會消失。
自己出門三年,一事無成,還將父親唯一留下的斷情劍弄丟了,可家人卻沒有一個責怪自己,這樣使他覺得更是難受,若是有人罵上他那么一兩句,他總覺得那或許會好受一些。
明日一早,他便要與二舅前往蘇州,去與那個不認識的妻子完婚,他的心,亂作了一團,他到這里,似乎就是想要找到那能讓自己平復下來的東西。
過了許久,他跑回蘇府,看著眾人,開口道:“明日,我愿與舅舅一起前往蘇州。”
眾人不知他為何突然說這話,他自己也不知為何,這門親事,對他來說,本就無關緊要,可那是父親生前的遺命,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完成。
家里人曾告訴過他蘇州慕容家的一切。
蘇州慕容家,那是一個多么令人羨慕、嫉妒、敬佩、敬畏的世家。在蘇州,甚至在整個江南四省,只要提到蘇州慕容家,都會露出異樣的眼光,“慕容”兩字,代表的,那不僅僅是權勢與富貴!
若能與慕容家有一丁半點的關系,那便是無上榮耀的事情,更別說能成為慕容家的乘龍快婿了。
蘇家在牛全鎮確實是一個富貴人家,而白展云,也確實是一個富家公子,但與慕容家相比,那是螢火比之皓月,不值一提。
是以,蘇府上上下下所有人,不論出于任何原因,自當希望能與慕容家結為親家,再過不久,這想法便成為現實,蘇府所有人此時的心情,用“欣喜若狂”形容也不為過。
翌日。
隨著春風回到大地,隨著驕陽暖化寒冰,一輛華麗的馬車,自牛全鎮奔出,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車痕,向著蘇州方向疾馳而去。
蘇府所有的人,都站在蘇府門前,目送著馬車馳遠,所有人,都帶著笑容,只有一個婦人,面上沒有一絲表情,或許,與所有的一切相比較,她更在乎的,是兒子內心的感受吧。
可是,她一個婦道人家,又能改變什么?
一路顛簸,這一路上,白展云坐在車中,未曾發過一言,說過一語。
風塵仆仆趕了十幾日,終于到了蘇州城中。繁華如錦的蘇州城,人間仙境一般的江南水鄉,宛若仙子玉體一般的存在。
白展云的二舅蘇康帶著他進了一家客棧,洗漱一番后,便下樓用餐。此時客棧中的人很多,每一個看上去都精神飽滿,每個人都衣著華麗,就連蘇康,也換了一身華服,只有白展云,卻還是那襤褸的長衫,卻還是那落魄的樣子。
想來,這里的人都是前往慕容府中參見婚禮的客人了。
對于白展云,蘇康也是無奈,自己無論怎么勸,他就是不愿換上衣服。
此時的白展云在這客棧中,當真如鶴立雞群一般“出眾”,他本就像一個乞丐,此時,更是名副其實了。他喝酒的樣子,他那無精打采的神色,那漠不關心的神情,真如一個對生活失去信心的叫花子一般。
過了不久,門外走來幾名大漢,有的還帶著家眷,每一個人,看上去的雍容華貴,氣派非凡。這幾人一進來,客棧中便有人站起打招呼了。
只聽那站起的漢子笑道:“想不到連楊掌門也來了。”
那進門的楊掌門笑道:“慕容家大喜,楊某如何能缺席。”
只見一個年輕男子突然站起,冷哼道:“哼,大喜?”
眾人不解,就連白展云也抬頭看了那男子一眼,只見他器宇軒昂,英俊瀟灑,給人一種冷峻驕傲的氣勢。
那楊掌門看著這少年,問道:“不知這位公子是……”
那人道:“衡山朱志昂便是區區在下。”
楊掌門顯得有些吃驚,動容道:“原來閣下便是衡山派東郭大仙高徒,失敬失敬。”說著,連連行禮。
眾人聽了這話,都為之動容,齊齊看向那朱志昂。
朱志昂笑道:“楊掌門客氣了。”
楊掌門道:“慕容莊主千金大喜,朱公子似乎不大看好,這是為何?”
朱志昂冷然道:“那與慕容小姐成親之人,楊掌門難道不知?”
楊掌門一愣,道:“這個在下確實不知,只聽說姓白,似乎是慕容莊主至交好友之后。”
朱志昂道:“這倒不假,只可惜慕容小姐天仙般的人物,卻要嫁與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窮小子,哎……這豈非是一朵鮮花,插在那牛糞上么,如此婚事,又何喜之有?”他竟是感嘆起這門所有人都認為是大喜的婚事來。
蘇康聽了這話,氣得臉色發紅,身體顫抖,卻是不敢說出一句話,發出一聲吼。白展云卻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還自在的喝著自己杯中之酒。
好一個能屈能伸的男兒,面對這樣的侮辱,他竟是能如此不動聲色。
所有人還在說著,天色卻已經漸漸黑了,而白展云與蘇康,也都上樓休息去了。
一夜無話。
次日,也便是慕容家大喜的日子,更是整個蘇州城歡慶的日子。
白展云起得很早,蘇康也起得很早,蘇康出門見了白展云,便笑著道:“嘿嘿,你小子真是好命,今日一過,你便是那慕容家的乘龍快婿了。”
白展云一愣,看著蘇康,輕聲道:“舅舅,你說……那慕容家能否看得起咱們?”他心直口快,不說則已,一說便要將心中想法說出來。
蘇康一愣,之后笑著道:“你放心吧,想那慕容華也是江湖中有名望的人物,自是不會出爾反爾。”
白展云道:“哦。”應了一聲,他便不說話了。他的心中,卻不知在想著什么。
慕容府,一個富麗堂皇的所在,一個讓所有人都羨慕的地方,而今,白展云站在慕容府之前,看著這輝煌的殿宇,心中卻是百般滋味,難以言明。在這百般滋味中,卻沒有一絲一毫的高興與喜悅。
今日前來慕容府之人,都是在江湖中有名有姓的人物,或是一方巨賈,或是名門望族,或是宗門世家……在這些人中,卻有一個少年,如乞丐一般,走向慕容府中。
他才走到慕容府前,守衛便上前攔著,喝道:“哪里來的窮叫花,一邊去。”
白展云這般,也難怪這下人會將他當做乞丐了。
眾人一驚,白展云卻是不動聲色,蘇康苦笑上前道:“這位小哥,他是與在下一起的,還請行行好。”
那下人看著蘇康,滿是不解,之后問道:“閣下可有請柬,來自何處?”
蘇康道:“請柬沒有,在下蘇康,這是我外甥白展云。”蘇康也有些火了,是以便說出了白展云的名字。
幾個下人一愣,都齊齊看著白展云,上上下下打量著。“白展云”這三個字,他們如何不知,只是想不到會是眼前的少年,一個個冷汗直冒,這新姑爺如此做法,不是試探我們吧?
想到這里,想到今后,眾人都害怕極了,急忙陪笑道:“原是新姑爺,小的有眼無珠,還請新姑爺大人不記小人過,莫要與小的一般見識。”
蘇康冷聲道:“現在,我們可以進去了么?”
那人急忙道:“可……可以,新姑爺與蘇老爺快請。”
白展云不再說話,與蘇康一起,向著慕容府走去。守衛看著離去的白展云,一個個思緒萬千,這新姑爺這招,也太狠了吧。
喜氣洋洋的慕容府中,隨著白展云的到來,一下變得凝重起來。
喜事如何會有這樣的情形?這豈非是一件極大的怪事?
只見眾人站著,看著——
場中,白展云與一個天仙一般的女子相對而站,只見那女子二八年華,櫻唇素口,嬌艷欲滴,純美玲瓏的瑤鼻如玉柱一般,渾圓下巴如凝脂一般……想必,就是最高明的雕刻家也無法塑出如此完美的典型!好一個‘美逾天仙,塵世無覓處!’的女子。
只是,在此時,這一副絕美之下,竟是帶著冷傲冰霜,給人一種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白展云的口角竟是帶著鮮血,他前來成親,卻是落了個重傷下場,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他的手上,拿著一張紙,此時,他將那紙扔給對面的女子。帶著怒氣道:“這是你要的東西,從此以后,我白展云,與你慕容萱,再無任何瓜葛。”
慕容萱?這赫然是慕容家的千金,白展云未過門的妻子!那么,白展云為何突然這般對待自己這未過門的妻子?
他說了這句話,便拖著重傷的身體,向著外面走去,也不管一邊自己的二舅蘇康。
那女子看著離去的白展云,滿臉不解,將白紙打開一看,不由得嬌軀顫抖起來——
只見上面赫然寫滿了優雅秀逸的字體,從右向左依次整齊的排列著:
“姻緣本是天注定,人又何苦逆天行。
可憐生父身不幸,自此婚約成遺命。
為完遺命進蘇城,半月時日步不停。
天下皆知慕容姓,誰人又知我之名?
薄情非是慕容女,悔婚亦非慕容意。
七尺男兒怎受欺,休書一封斷恩義。
妻有不賢慕容女,痛心欲絕將之棄。
今日之辱當永記,他日定以十倍洗。”
這赫然是一封休書!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慕容府中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白展云本是與舅舅前來完婚,為何會寫下一封休書,憤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