潤石說過,活著,有時比死去更加需要勇氣,潤石在無力承受世界上的苦難之時偶爾會產生絕望的念頭,無奈看著年幼的弟弟、生活幾乎無法自理的母親,他不得不咬緊牙關挺了過來,一步步捱到明天、后天,如果他死了,只是逃避責任,人活著必須承擔起親人的責任——這是潤石的人生觀,無論擎諾后來對他如何的爾虞我詐,潤石也僅僅只是難過地抵擋,無論秀蓮怎么樣胡鬧折騰,潤石都無法放棄她,不得不背負起她施加給他的重擔。我怎么樣處心積慮想復仇,潤石也只能盡量化解,而從來沒有過置我于死地的念頭,因為,他認為我是他的責任。
生活,明知自己會為之心痛、心碎卻毫無辦法,只得眼睜睜地承受。
在那個夜晚,表面和祥的家里背地后卻是一場刀光劍影的較量,爺爺把我們3個叫去了書房,鄭重其事地拿出了一個墨綠綢包面的細長盒子,緞面上的金線繡著龍鳳呈祥,別著盒口的扣子是真象牙的,整個盒子都精致的令人咂舌。
打開后里面是一對泛著淡淡光澤的小玉葫蘆,一只是淺淺的淡綠色,一只是淺淺的嫩黃色,精雕細琢而成,一看就年代極為深遠了,價值無法估計。
爺爺微笑著,語調里卻全是傷感:“這是我娘的陪嫁之物,在我外公家里是世世代代傳給長女的陪嫁之物,不知幾百年了,一代一代地傳了下去,這個是我娘準備給我妹妹的,我是長子,我妹妹算是長女,她被日本人殺害的那年僅僅17歲,差不多是小豬現在的年紀,已經訂好了親事了,對方也是官家公子。那家在日本人過后也敗了,只不過沒我家慘烈。這是我娘最寶貴的物事,她把它和其他一些寶物放在一個隱秘的暗格里,在日本人的大火里得以保存下來。我一生沒有女兒,這個小玉葫蘆我送給小豬當陪嫁。”
我傻愣愣地看著爺爺,混混沌沌地,出嫁離我還早著呢,可是這個價值連城的小玉葫蘆爺爺是要送給我了啊,嘎嘎嘎嘎~~~我就貪財,我就喜歡寶貝東西,我就喜歡小玉葫蘆,我不笑納我還是個人嗎?
我登時兩眼頻頻放光,恨不能把一對小玉葫蘆立即吞了下去,卻沒注意到爺爺和潤石、擎諾那復雜的眼神。
我很想把小匣子抱在懷里,爺爺卻說:“小豬,爺爺今天就把你許配終身了,你答應嗎?”
我不知所措,再一想到潤石就在這里,我不禁有些臉紅,點點頭。
爺爺溫婉地笑了一下:“擎諾,這只淡綠色的給你,這只嫩黃色的給小豬,這是你們的定情信物。以后你們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不可分離。”
怎么會是擎諾?怎么,怎么,不是潤石?
我一下子僵了,半天說不出話來。
潤石也是渾身一震,嘴唇瞬間蒼白,覺得很冷,非常冷,是那種深入骨髓的冷,他的溫潤而帶著被打成血紫的嘴唇動了一動,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因為他看到擎諾笑容滿面地過去拿起來了屬于他的那只淡綠色小玉葫蘆,把嫩黃色的小玉葫蘆也拿了起來,遞給小豬,小豬不由自主地看了潤石一眼,楞了一會,擎諾仍然溫潤如玉地保持著遞給她小玉葫蘆的姿式,小豬猶豫了很久,再次看了潤石一眼,目光里全是茫然,爺爺催促道:“小豬,接著!”
小豬緊張地舔了一下嘴唇,接過了,攥在小手里。
爺爺嚴肅地說:“小豬,你接了這個小玉葫蘆,就等于是與擎諾定親了,不可反悔。爺爺會給你一份豐厚的嫁妝的,從此你和擎諾要不離不棄。”
擎諾笑道,聲音溫溫涼涼,宛如今晚的月色,“爺爺,你放心,小豬是我養大的,我會一輩子照顧她的,只要我活著。”
小豬握著小玉葫蘆的小手有些抖,為了掩飾,她把手伸到了背后。
12歲那年,在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一個宛若羅馬雕塑一樣俊美的少年對她擲地有聲地許諾:“從此,有我的就有你的!”
前不久,在海邊的波濤里,那個歡笑著把她背在后背上奔跑的男人……
都結束了嗎?……都結束了嗎?……真的都結束了嗎?……
他回來的第二天,給秀蓮買的冬蟲夏草,希望她平安長壽的話,昨天他扶起秀蓮的舉動……小豬,小豬,小豬,愛情填不飽肚子,愛情是媽媽的死因,如果媽媽不那樣愛朱德望……
小豬紅了眼圈,低頭不說話,也說不出任何話了。
爺爺說:“小豬,現在你還小,等你長大以后會明白爺爺的苦心的,爺爺的出發點都是為了你好。爺爺不會害你。”
擎諾溫柔地看著小豬,表情透出超乎年齡的堅定與決絕,語氣溫婉地說:“從今以后,不會再有人敢欺負你,我就是你此后一生的依靠。”
小豬眨巴著眼睛,為難地點點頭,不知所措。
自始至終,擎諾都沒有回頭看潤石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