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雜地聲音在蓮依的耳邊縈繞,腦子里卻無論如何也轉不過彎來,怎么會這樣?明明是丟了牌子的,為何這一次偏偏就不看木牌?為什么其他人問都不問,莫名其妙太后就指明了封自己?為什么會還未侍寢一下子就封我為庶妃?早就擬好的旨意,天香國色,絕代風華都是欲蓋彌彰!不對,沒那么簡單,這一定是個陰謀。
可是,此刻太后與皇帝都離開了,蓮依卻真如古書中所說,未見夫君一面,就許了一輩子。她恨,她怎么能不恨!
蓮依的雙手握成了拳狀,有指尖扎進了肉里,疼的才讓她清醒了一點。
“佟主子,您這是怎么了?可是累著了?”剛才宣旨的公公此刻一臉討好似的詢問。
“沒什么,領本宮去咸福宮轉轉。”這話蓮依說的心里打怵,就這么一會兒啊,自稱就能為本宮了,天差地別,天差地別……
“喳。”
蓮依心中默念:既然逼我走到這位置上,架子就得端起來,傷我的,我也絕饒不得!
風簌簌吹著秋葉,也不知今兒個風怎么就那么大,也許樹葉們都在懇求風,說它們想回家,帶我走吧。
蓮依一個人坐在咸福宮門口的石階上,領路的公公此刻早已不知又去了哪個宮中。于是,她便獨自這樣安靜地坐著,也不想動,沒有人會來打擾她,因為這宮中的侍婢都知道,今后,她佟佳氏才是她們的主人。
暮陽西垂,臨近黃昏,蓮依穿著那般單薄的衣服,此刻已覺得有一絲涼意。她用雙臂包裹著自己的身軀,腦中卻還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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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喜歡這樣一個人坐著,望望天,望望草,甚至閉上眼睛什么都不想,只求這一份寧靜。”博果爾又一次突然出現在蓮依的身旁,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知道我為什么在宮中這么自由嗎?”博果爾將蓮依的臉轉過來沖向他,滿眼的鄭重其事。
蓮依搖頭,事到如今,她連自己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這是皇太后恩賜的,在我還比你小很多的時候,她就問我愿不愿意用今生不干政而換得自由。”
“你答應了?”
“你嗓子怎么變得那么沙啞?”見蓮依搖頭示意無礙,他說出了答案:“當時我并沒點頭,可所有人都不容得我有其他想法,于是我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所有人都知道我的身份,卻連奴才都不會尊稱我一聲‘十一阿哥’,沒有封號,沒有府邸,她們對我還能行禮不是忌憚我,而是忌憚太后。反正想想也怪不得她們,連我額娘都不疼我,她只想讓自己地位更穩一點。”他低聲地講述,只會讓蓮依對他所擁有的回憶,更加心疼。
蓮依抬手,順著那額骨,輕輕撫摸他的眉,也許黃昏日下,紅墻之中只有他們才能是相互依靠的人。
“我娶你好不好?既然太后與皇兄在除掉攝政王之后那么怕我再來奪這位置,索性我離開,改名換姓,與你做平凡夫妻如何?”
蓮依正欲回答,卻忽而被他人的聲音阻斷了。
“佟妃娘娘,老奴找您好久了,您怎么還在這兒啊?”徐公公不知聽見了什么風聲跑了過來,口中的稱呼喊得如此大聲。
“你叫她什么!”博果爾站起身上前一步揪住徐公公的衣領,怒吼道。
蓮依將碎發撥到一旁,也隨著站起身,拉開了博果爾的手,輕聲說:“現在,我不是蓮依了,而是佟妃。”就在這一剎那,她的身上像是有什么在這一刻碎了,能夠對著博果爾講出這個事實,證明蓮依還是決定要面對的。
博果爾沒再看她一眼,踉踉蹌蹌地走下臺階,往東南方向走去。
“騙子,都是騙子,蓮依,如今連你也要騙我,太后說過給我自由,你答應過會把我放在心里的,都是騙子,我要去問他們,到底要如何才肯放過我!”他的嘶吼在蓮依心底打著滾的徘徊著,揮散不去,鼻頭一酸,眼中已是濕潤的。
“佟妃娘娘,這……”
不可以再掉眼淚,軟弱的永遠不能是我祁蓮依!
咬著牙定了定神,蓮依張口對徐公公道:“引路,今晚先回儲秀宮。”
“喳。”
從今日開始,是不是每一天踏在石子上的路都要如此漫長?會不會有盡頭……
“小主,您可回來了,秀兒等了您一天了。”見到蓮依回宮,秀兒跑過來相迎,那急迫地步伐與口吻,讓蓮依看得出,她是真的擔心自己。
徐公公眉頭緊皺:“放肆,應該稱佟妃娘娘。”
“佟妃娘娘……”秀兒反復念著這四個字,一瞬間回不過神來。
望著她的神情,蓮依就知道,有些事情也許再也回不去了,起碼今生是這樣的,轉身望向徐公公,道:“徐公公,你先回去吧,本宮的人,還用不著你教訓。”
“喳,奴才知道。”
蓮依用一夜煎熬,度過了這滿腹愁思的夜晚,第二天清晨,竟然聽宮女口中傳著消息:“十一爺被太后欽點賜婚,也是來自科爾沁的格格,長得可美呢。”
科爾沁,太后的故鄉。
那么,博果爾,看來今生,你我注定無緣無份……
端起一杯涼茶,借著苦意,蓮依一口灌下了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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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日,是蓮依大喜的日子,在現代,她曾無數次幻想著自己婚禮上的美好與幸福。可如今,她不得不死心。
紅燭、喜服、合巹酒,人家成親該有的東西,她倒是一樣也不缺,或者佩戴更甚旁人。可是這裝置一新的咸福宮里,獨獨沒有新郎……
酉時三刻,他沒來,她安靜地坐在宮中等候,身旁兩側的宮人都被蓮依帶著怨怒趕了出去。
戌時一刻,他依舊沒來,甚至都沒有派人通傳一聲,蓮依的身體有些麻木,但還是倚著被子坐著等,她覺得一個男人再狠心,也不該在新婚夜,忘記自己的新娘。
可惜,亥時到了,他還是沒來,蓮依冷笑一聲,歪歪撞撞到桌子前飲盡了一壺上好的梨花酒,然后醉倒在桌子前,合巹酒,又名交杯酒,一生一醉,獨愛一人。
此時此刻啊,她竟是獨自守新房。
“咣當”一聲,凳子被蓮依撞倒在地,聽見這響動,有宮女推開門要進來扶她,卻被她一嗓子怒吼:“出去”。
還好她們識趣,否則下一句便是滾開了。蓮依心里默默想著。
“我不要別人管我,連丈夫都不看我一眼,我是有多么不堪?我只是個妃,小小的數不上名號的妃,他一生有那么多女人,我自然不會被放在心上。可是我不求他愛我,寵我,只要能夠相敬如賓,平平靜靜地過也好。可我從沒能想得到,他竟是連新婚之夜都不曾踏足這咸福宮。
福臨,你夠狠!”
“哇。”蓮依將胃中的東西全部吐在了地上,可心里還似火燒火燎一般,不知道嘔了多久,然后沉沉睡去了。
夢中,她似乎看到博果爾來探望,眼中都是猩紅的血絲,看上去那么狼狽。猶豫許久,仍是忍不住伸手去撫上他的眼,輕輕詢問道:“你有多久沒休息過了?”
“一想到你將成為皇兄的女人,我怎么能睡得著?”他的嗓子也啞了起來,說的每一個字都讓蓮依揪心。
“他不愛我。”除了這四個字,蓮依竟然不知道還能怎么安慰他,連她自己的心,此刻都是殘缺不全的。
博果爾吻了吻她的額頭,目光中滿是疲憊,“你整個人,完完整整都應是屬于我愛新覺羅。博穆博果爾的,別人誰都不準碰。”
蓮依的眼淚順著眼角流了下來,還笑著一個勁兒搖頭,“不可能的,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的。我曾聽人說過,嫁給帝王的女人,永遠都要刻上屬于他的烙印,再也隨不得其他人。而你,也將娶福晉,蒼天注定,我們無緣。”
他忽地舉起右手,鄭重其事道:“我博穆博果爾發誓,今生定要娶得佟佳氏。蓮依為妻,否則寧愿挫骨揚灰也要逆天而行!”
蓮依愣住了,甚至還來不及捂上他的嘴,就讓他說出了這樣的誓言,感動與心酸在這一刻融匯在心頭不是滋味,反正是夢,就當是笑談吧。
因為她的酒還未醒,頭依舊不夠清醒,后來索性連夢也沒有,直到早晨自己醒來,才驚覺昨夜做了些什么。撫著頭望向地上,早已不知何時被人清掃干凈,想起夢中博果爾天不怕地不怕的誓言,不禁一笑。
“秀兒,伺候我梳洗。”蓮依知道得趕緊打扮完去拜見太后了,再怨恨她也要屈服!
“主子,奴婢流蘇,是今后伺候您的貼身宮女。”面前,匆匆跑來一個丫頭,看上去也很機靈,可望著陌生的面孔蓮依心中不免黯淡,是呦,身份變了,連人也變了。
“昨夜十一爺來看您,見您醉了就讓奴婢們清晨給您熬好醒酒湯備著,等您醒來催您服下。”
“他什么時候來的?”
“子時。”流蘇畢恭畢敬的,一句多余的話也沒有,蓮依想,這樣的宮女應該是討巧的吧,怪不得這么小就升到了貼身嬤嬤的職位。
看來昨夜的事情并不是夢,他真的來了。
新婚之夜,蓮依也不算獨守空房,可陪伴自己的不是丈夫而是小叔子,傳出去的確夠被人講究一番的。
她緩緩接過碗,將藥湯慢慢飲下,腦袋似是有些清明。
蓮依換了一身干凈的袍子,從今日開始便是要每日去給太后請安了。踏著旗鞋站在門口發愣,口中喃喃自語:“穿著這馬蹄底怎就不能如馬蹄子一般跑的飛快呢?”
“主子,時辰差不多了,走吧。”流蘇淡淡的一句話,終是把蓮依從想象里拽了出來。
戲臺上的鑼鼓點不知敲了多少響,蓮依卻一直茫然地望著前方,不知應該想些什么。
“蓮依呀,哀家特意請人給你擺了一臺子戲,慶賀大婚,你聽是沒聽了?”太后的眼神一直盯著戲臺上看戲,興起時還能哼上兩句,可蓮依總覺得自己做什么亦或者心中想什么,她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蓮依慌忙跪下,輕聲道:“太后贖罪,妾身只是昨夜沒睡好,今時有點走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