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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大錦王朝第五百五十六年八月,年僅四十九歲的禎帝突然猝死。
十四皇子玄帛斬殺六名親王、四位皇兄,終於得以繼位,號稱恆帝,時年二十二歲。
而繁榮昌盛了五百餘年的大錦王朝,因爲這場慘烈的帝位之爭,暫時陷入了內憂外患的亂世困局。
次年六月,雲繡宮。
此刻雲繡宮中一派喜慶,上好的綾羅綢緞結成的大紅花球繞樑懸掛,宮內燈火通明。
宮中各式精美的金銀器皿、珠寶掛飾、衣物細軟琳瑯滿目、應有盡有。
宮院內,兩百多名太監、丫頭、侍婢、婆子,烏壓壓的跪了一地。宮院內跪滿了人,卻是靜悄悄的,靜得連秋風吹動衣襟的聲音都清昕可聞。
一頂八擡的金鸞大轎停在內宮院內,大轎全體嵌著上好的金絲紅綢,轎頂上四隻鳳凰展翅,各在一角挑著一串葡萄大小的寶石。橋的四周嵌著一圈細小如沙的瑩白色明珠。轎簾也是大紅的,繡著鸞鳳和鳴。
兩個太監挑著大喜的紅纓燈站在兩側。太監總管千公公束手而立,腦門上已經泌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未幾,千公公憂心忡忡地對宮門外望了一眼,不得不再次上前請駕:“請雲妃娘娘易駕?!?
說畢,千公公又彎著腰等了半晌,那轎簾子仍然沒有掀動的跡象。
一時間,八面玲瓏的千公公也有點拿不定主意了,心裡估摸著:這雲妃娘娘是不是得奴才們幫著掀簾子才肯下來?
正猶豫著,一個小太監跑了進來,看見這陣式,連身份高低都管不著了,著急地直接對千公公說:“娘娘還沒下轎呢?皇上都到景陽殿了!”
千公公針扎似地低聲“哎喲”了一聲,趕緊再福著腰對轎子裡邊說:“雲妃娘娘,您請易駕吧,皇上這就要到了。奴才斗膽,讓彩玉和彩月來替娘娘您掀簾子了,???”
說罷,千公公對跪在最前面的兩個侍婢打了個眼色。
那兩個侍婢相互看了一眼,滿臉惶恐地從地上爬起來,卻不敢真上前去掀轎簾子。
千公公見她們猶豫,咬牙切齒地低聲催促:“還磨蹭什麼,快去呀!”
兩個侍婢不得已,只好慢慢靠近轎子,齊聲道:“雲妃娘娘,奴婢們恭請娘娘易駕?!?
千公公在一邊著急地直揮手,示意她們掀簾子。
兩個侍婢額頭上也泌出了一層細汗,迫於千公公的威壓,卻不得不伸出了嚴重打顫的手。
就在她們伸手想掀轎簾子的時候,卻見轎簾子一摔,一個穿著大紅喜服的女人從轎子裡猛的鑽了出來。
兩個侍婢沒敢看清楚,就“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高喊:“請娘娘恕罪?!?
千公公嚇得腿一軟,本能地也跟著想跪,但他擡眼一看,彎到一半的膝蓋硬生生的頂住了。他瞪大了一雙魚泡眼,張大了嘴,像尊石塑的兵馬俑以馬步的姿勢半蹲在那裡。
“你、你、你、你……”千公公“你”了半天,才驚叫出來:“碧落!怎麼會是你!雲妃娘娘呢!”
從轎子裡出來的正是碧落,她是雲妃身邊的貼身婢女。
碧落冷眼掃了一眼跪得滿地的宮人們,淡淡地看著千公公說:“雲妃娘娘?公公說的是雲秀女吧?她走了?!?
“走、走了?”千公公活像生吞了一隻大鴨蛋,直著脖子問:“去
哪兒了?”
碧落輕篾一笑,說:“先皇那兒?!?
“什麼!先皇那……你……!”千公公頓時臉如死灰,腳步踉蹌地連連後退了幾步。心裡面“轟”的一聲,感覺整個天都塌下來了。
這時,外面又有人唱喏道:“皇上駕道!”
千公公徹底癱在了地上。
禁衛軍守在宮院外,宮院內又烏啦啦的進來了好一隊宮人。
玄帛身穿明黃色的龍袍,頭束黃金帝王冠,在衆人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他雙目凜冽,似玄鐵般寒冷;高挺的鼻翼,讓他完美的臉頰更有刀削般的鬼斧神工之感。兩片薄薄的脣緊緊的抿著。修長的身軀永遠威嚴地筆挺,散發出讓人不寒而慄的王者氣勢。
宮人們誠惶誠恐地把頭埋在地面上,高聲山呼著:“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唯獨碧落,孤傲地站在衆奴才中間,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玄帛看了一眼碧落,見她穿著他給雲妃準備的大紅喜袍,戴著他親自挑選的那支鳳釵,立刻明白髮生了什麼事。他的眼神像冰箭一樣射向碧落,停留了一秒,淡淡地說:“綁了,就地凌遲。”
那語氣,就像吩咐人上茶一樣平淡輕鬆。
其他宮人們嚇得渾身發抖,生怕玄帛會遷怒於他們。
千公公更是嚇得臉色發青,搗蔥似地在地上磕頭,求饒說:“奴才辦事不利,請皇上降罪!”
玄帛斜了千公公一眼,沒說話。
這時,早有宮人替玄帛搬了一張又大又軟的長塌過來。
玄帛就在院子前面坐了,冷眼看著幾名禁衛軍將碧落綁在行刑的木架子上。
千公公來回看了幾眼,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他機靈地從宮婢手裡接過茶水,並小心地用銀針試了試,親手奉給玄帛,說:“皇上,請用茶?!?
玄帛淡淡地掃了千公公一眼,千公公心裡一緊,臉上升起極度討好的神色,盡了全力纔沒讓手裡的茶盞掉下去。
“哼,你倒不蠢!”玄帛冷冷地說了一句,接過茶杯喝了一口,順便給千公公打了個眼色。
千公公心裡長吐了一口氣,頓時直挺了腰桿兒,尖著嗓子唱宣道:“行刑!”
行刑官不忍地對碧落看了一眼,手起刀落,很有分寸地削掉了碧落肩胛上的一片皮肉。鮮血所到之處,大紅的喜服變成了暗紅色。
碧落的臉色慘白了幾分,她兩眼直勾勾地緊盯著玄帛,咬牙切齒地說:“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爺在看著!不肖之人,必遭天譴!”
玄帛懶洋洋地擡眼望了一下夜空——
天上,皓月當空,羣星璀璨。
薄薄的脣瓣輕啓,他嘴角挑起一抹殘忍的冷笑,輕篾地說:“天?朕既然有今日,就不懼天命!天又奈我何?”
傳聞玄帛狂妄、霸氣,但想不到他竟然囂張到天地不懼的地步!
這樣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冷血的人,還能指望用“死後如何如何”這一套來威懾他嗎?
碧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只能在心裡祈求上天垂憐,讓雲秀女順利逃出皇宮,保全貞潔,也保全皇室的名譽。
但是,上天顯然沒有聽到碧落的祈求。
一個纖弱的身影正從雲繡宮外飛奔而來,她雖然穿著普通宮女的服飾,卻猶如天上的月亮一般美得令人窒息。
她就是雲秀女,先皇禎帝的遺秀,蕊雲初。
蕊雲初跑到雲秀宮宮院門口時,行刑官正舉著刑刀準備再一次落下。
看著鮮血淋漓的碧落,蕊雲初的花容月貌立刻變得慘白,她淒厲而憤怒地高喊了一聲:“住手!”,腳步踉蹌地衝進了院內,像一隻發怒的貓一樣,張開了雙臂擋在碧落身前。
但是,她也僅僅只能做到這樣。
當她的眼神接觸到玄帛的那一剎那,她身上所有的氣勢便無形消散了,剩下的只有恐懼。
玄帛那如寒冰般堅硬冰冷的眼神,因爲蕊雲初的出現而柔軟了幾分。他毫不掩飾自己對她的慾望,迷戀而強勢地緊盯著她。
“你回來了?”他說,就像面對一個貪玩晚歸的孩子。
“皇上……”蕊雲初終於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力氣,無力地跌跪在地上,哭求著說:“皇上,求您饒了碧落吧!”
玄帛挑了挑眉毛,冷冷地問:“你用什麼身份來求朕?”
“我……”蕊雲初語塞,晶瑩的淚珠如珍珠般滑落。
她悽哀地看著他。眼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淚光閃爍,幽幽地說:“皇上,您是天之驕子,是一國之君,求您勿要爲雲初執著,犯下讓皇族蒙羞的大錯?!?
“蕊雲初!”
玄帛聞言,頓時氣得臉色鐵青!
他像一頭髮怒的豹子般一躍而起,一個箭步衝到蕊雲初面前,一把掐著蕊雲初細長柔軟的脖子,將她從地上提起來,咬牙切齒地低聲說:“朕在你眼裡就那麼不屑一顧嗎?朕的一片心意你都感受不到嗎?你究竟是怎樣鐵心石腸的女人?嗯?”
“皇、皇上,奴婢已經……已經是先皇的人了”蕊雲初臉色憋得通紅,艱難地呼吸著。
她就像一朵怒放的花,在雨後綻放著耀眼的光芒。
“誰知道?”玄帛湊近蕊雲初的耳朵,嗅著她身上誘人的體香,恨恨地小聲說:“只要殺了碧落,你不說、我不說,還有誰知道?他給你名份了嗎?他給了你族人地位嗎?沒有!蕊雲初,你聽著,我可以封你做皇后,可以給你族人至高無上的榮耀和榮華富貴。只要你點一點頭,一切都還來得及!”
蕊雲初美眸含淚,直直地看著玄帛眼睛。
良久,她的脣角竟然綻放開一抹絕美得令人心醉神迷的微笑,她深情地說:“不,你不知道。他不給我名份,是因爲他不要我陪葬,他不要我死。因爲,他說過,他說,他要我活著替他保存一樣東西,等他十八年後回來再取?!?
玄帛怔驚,也有些懷疑地問:“什麼東西?”
蕊雲初臉上於是綻開比月光更耀眼的笑容,櫻脣輕啓,她幸福地呢喃著說:“我的心?!?
玄帛頓時像被人潑了一桶冷水,他怒火中燒,狠狠地把蕊雲初摔在地上,怒吼著:“把這兩個賤人杖責五十,打入冷宮,永世不得再出來!在場宮婢人等,殺無赦!”
“是!”
候在院門外的禁衛軍像潮水般涌進來,將哭爹叫孃的無辜宮人們一一拖拽起來。
蕊雲初仍然盈盈地笑著,她直起身子,端端正正地跪下給玄帛叩了叩首,謝恩說:“奴婢蕊雲初,謝皇上賜死。”
“死?”玄帛怒不可謁地一腳踢開蕊雲初,陰冷說:“你若敢死,朕誅你九族!”
說罷,玄帛氣沖沖地揚長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