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別四年的皇宮近在眼前,甹繪翎的腳步就越來越沉重,他曾夢寐以求的地方此刻帶給他的只有說不出的恐懼。這里有著太多年少時的夢想和記憶,被一國之主萬般寵愛的感覺曾迷惑他不惜付出所有來回報。但感覺終究只是感覺,敵不過真實的日日纏綿與夫妻之情。他承認因為身體而愛上我,也因為身體而選擇對女皇避而遠之,這是他對愛的忠誠。
當年他離宮,女皇已經將所有能證明他身份的東西毀掉,就連服侍過他的宮男都已經秘密處死,所以他想直接進宮找孝慈太后是不可能的。唯一能幫他的,只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師傅,明明身為仙島國國師卻總是不著調的江湖野人。
仙島國皇宮的正東方搭建了一棟很不起眼的民居,這民居建的毫無章法仍舊與皇宮比鄰而居,違背法律多年卻沒人敢來拆除,居住在這里的就是他那不著調的師傅。
他師傅道號齊真,知曉天下各種稀奇古怪之術,上知前五百年下曉后五百年,求雨卜卦可謂沒有他齊真道人辦不到的事。可是他天性貪玩,也許在哪里玩瘋了幾年也不會出現在皇宮之內盡到他國師的責任。
也是實在沒有辦法,甹繪翎才會想到借助齊真道人進宮的。抱著僥幸的心理跑到皇宮東的‘國師府’,唉!叫的這個虧心啊,哪里是什么府,連個正常人家的房子都比不了,他就想不明白為什么師傅非要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呢?
他師傅果然……不在,那破爛不堪的木門都快從門框上掉下來,而他那搞怪師傅竟然還在門上上了一把華麗麗的金鎖,真是讓他冷汗直流頭頂飛過超百只烏鴉。
甹繪翎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手發泄似得拍在破爛不堪的木門之上。‘咚’一個不明物體因為震動正掉在甹繪翎的頭頂,砸得他兩眼冒星星,不用想也知道是他師傅的惡作劇。
揉著劇痛的大包,他這搞怪師傅是想將他打傻嗎?低頭一看,地上竟然是出入皇宮的金質腰牌,合著他老人家早都預料到他今日會來相求,準備好了東西不直接給,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讓彼此互不相欠。
甹繪翎無奈的拿著腰牌離開,這么多年不和師傅聯系,都快將他老人家忘干凈了,若不是今日發生這些特殊的事,再想起他恐怕要在進棺材的那天。師傅總說他們師徒緣淺,除了傳授技藝的日子,他們是能不相見就不相見,所以彼此感情十分疏離,今日他的安排還真是讓甹繪翎十分費解。
有了腰牌宮門就十分好進,士兵只是看了一眼腰牌就放行。東宮門離御安殿并不遠,十八道宮門穿過,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御安殿前。
“甹繪翎求見孝慈太后,麻煩哥哥通稟一下。”如果他說是我的夫君,那么他進宮的消息就會馬上走漏,所以甹繪翎只能將名字告知鳳安殿的宮男,然后將一張銀票悄悄塞給他,有錢好辦事在這宮中更是適用。
宮男斜了一眼銀票,面無表情的走了,但是速度卻是極快進了鳳安殿。
不消片刻,宮男出來直接帶甹繪翎進了正殿。如此順利還真出乎他的預料,孝慈太后的為人他很清楚,為什么會輕易接見一個不相識的人?還是四年之后孝慈太后仍舊記得當年得到專寵的他?
想到這里甹繪翎突然覺得自己冒失了,不該這樣進宮的,他的榮寵是這輩子都無法抹去的痕跡,就算女皇殺了所有伺候過他的宮男,沒有讓他的真面目暴露在任何人面前,卻因為他當初的堅持沒改掉特殊的姓氏,這仙島國獨一無二的姓氏成為他隨時可能暴露過去的炸彈,想必孝慈太后現在已經知道他到底是誰了。
“民夫甹氏叩見太后,太后佛爺千歲千歲千千歲!”進到大殿甹繪翎跪在地上叩頭,改掉往日的妖嬈嫵媚低沉著嗓子說話。
“嫁人了?甹秀男。”孝慈太后斜倚在軟塌上,手里捏著一串紫珊瑚的佛珠,話語輕輕讓人聽不出一絲情緒。他當然不可能忘記當年那個寵冠后宮的男子,就算這個男子他沒有見過真面目,仍舊不可能忘記得了。“抬起頭來。”
甹繪翎聞言乖乖的將頭抬起,眼睛卻只敢盯著地面,別看孝慈太后說話輕聲細語,狠毒的手腕可是他親眼見過的,他哪里敢光明正大的直視這個‘佛爺’。
“果然長得有幾分姿色,嫁給誰了?還回宮干什么?”殿內只有他們兩個人,孝慈太后肆無忌憚的打量著妖艷美麗的甹繪翎,這男子果然有資本得到專寵,比現在宮里得到專寵的桃小一更能讓人產生占有欲,這樣的艷福是福更是禍。
“妻家鳳翔郡茹府小姐——茹菲絮。”甹繪翎想了想才回答,我現在的名字已經有三個,但他仍舊喜歡初見時我的小名,更知道我最討厭的是皇甫念情這個名字。“本次入宮是希望太后佛爺為我家夫人做主。”
于是甹繪翎就說了一個自撰體的木帆船命案,他那日將楚世修的東西放在房亦萍身上,主要是希望造成她真的強過楚世修的假象,沒想到今日卻正好可以證明楚世修殺人的證據。他之前就明白,兇手是誰并不重要,重要的則是上位者的心思。
“兇手是今日陛下在鳳玄殿御定的,當然不是其他人說改就能改連累你家夫人,你這心是操多了吧?”孝慈太后看著一直在講故事,眼睛盯著地面的甹繪翎。甹繪翎的小心謹慎在當年就讓他記憶猶新,四年間眼前這個妖嬈的男子更加的沉穩。
孝慈太后的話像一顆定心丸讓甹繪翎把心放回肚子里,他進宮的目的很輕易就達到了,順利的超乎他的想象。最讓他琢磨不透的就是為什么孝慈太后愿意接見他,甚至聽了他這么多‘廢話’沒有一丁點的厭煩。
“陛下派你進茹府四年,你都有點什么成績?”孝慈太后接下來的一句話讓甹繪翎驚出一身冷汗,手不自覺的捏緊衣衫,仍舊跪在地上的雙腿都已經麻木。
女皇派遣美男混進四大家族,這事除了女皇和細作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事是他非常清楚的,孝慈太后如今這一問是因為聯想到他嫁到茹府,還是已經派人調查清楚?如果是前者說明他闖了大禍,如果是后者這事還有的彌補。“太后佛爺明鑒,民夫命薄只愿傾盡一生忠于妻主,前塵往事早已經是過往云煙,心中愛的只有妻主茹菲絮一人。”
孝慈太后微微翹了一下嘴角,本來并不俊美的五官因此而柔和下來,在軟塌上坐起。“起來回話吧。”
甹繪翎愣了愣,沒想到孝慈太后今日如此平易近人,不但沒罰他如實招供現在還讓他站起來回話。不過虐待自己也不是解開疑問的辦法,甹繪翎撩起衣衫站起來,仍舊低著頭不敢妄動。
“她即將接任寒王,你也是個如王君了,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不需要哀家教你吧?以后做事別這么冒失,妻榮夫榮,只有她好你們這些做夫君的才有好日子過。拈酸吃醋這種事在臉上表現表現就夠了,這才是聰明人的為夫之道。”孝慈太后這話說的語重心長卻讓甹繪翎更加摸不到頭腦。
但是可以肯定孝慈太后的人就在他們身邊,否則也不會將我們的底細摸的如此清楚,連他到底是為什么而來都清晰的了解。
孝慈太后多年從政早已經練就一顆鐵打的心,沒有子嗣也不喜歡小輩,他說這話絕對不會出乎個人的偏愛,更何況他連我都沒見過,何來偏愛之說?那么他到底是什么目的呢?他的探子又是誰?
據小道消息,我的這門和親還是孝慈太后定的,如果他對我有什么偏愛或者覺得我有什么利用價值而需要收買,那么也就不會送我遠走暑國剝奪寒王之位應有的繼承權。所以就目前的形勢來看我們之間絕對是敵非友。
甹繪翎只覺得腦子更加的混沌,卻只能恭順的回答。“民夫謹遵太后佛爺教誨。”
“哀家能認出你,扈相國也一定可以。”聰明大多都會做糊涂事,女皇自幼沉穩內斂面對喜歡的人仍舊會犯糊涂,明明可以將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卻因為心愛之人的一個請求留下最明顯的錯誤。她喜歡的人又何止甹繪翎一個?這錯誤犯的又何止一個?
“是。”不管孝慈太后是出于什么心思提醒甹繪翎,他的話都是極其對的。扈相國相比孝慈太后更加是他不能見的,孝慈太后雖然心狠手辣卻比扈相國那種厚顏無恥反咬主子一口的人品行要好得多。
若是扈相國在他這身份上做什么文章,不僅女皇那邊會下殺手,只怕我也是絕對接受不了的,兩敗俱傷扈相國漁翁得利,到時候就是死他也沒臉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