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歡的話讓曹大太太臉色煞白,曹二老爺?shù)蓤A了眼睛。
這是他們最不想聽到的話。
徐大小姐這樣一個外人能說出這些,證明他們當(dāng)年做的事已經(jīng)敗露。
簾子再次被掀開。
所有人下意識地看過去,只見兩個人走了進來。
那是穿著一身整潔衣裙的徐三太太和曹如貞。
徐三太太看著屋子里的人,微微抬起頭,深吸一口氣,十幾年來她第一次感覺到如此的輕松。
“是不是做人更舒坦?”
少女的聲音傳來,徐三太太不自覺地停止了脊背。
“是,”徐三太太迎著光道,“原來這才是活著的滋味兒,我都快忘記了。”
曹如貞鼻子一酸,眼前頓時一片模糊,她只覺得勾著母親的胳膊被輕輕地提起來。
“如貞,睜大眼睛好好看看,”徐三太太揚聲道,“這些都是你的殺父仇人。”
“十幾年了,夫君,妾身要為你申冤了。
你不是殺人不眨眼的叛軍,你是一個好人。”
徐三太太不理會曹家人,徑直向王允跪下:“知府大人,請您為我丈夫做主,他是蒼溪趙家村人,他叫趙善,他救了曹家上下幾十口人,為此殺死叛軍十幾人,最終卻死在曹家人手中。
他們破開他的胸膛,損毀他的尸體,將他挫骨揚灰,讓他從這個世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他們以為從此之后再也沒有人牽掛他,想念他,沒有人會記得他。
他們忘了,他的一雙兒女還在,他還有我這個——未亡人。”
王允“忽”地從椅子中站起身來,目光炯炯地看著徐三太太:“本官今日正式受理此案,允許曹氏為亡者訴冤。”
“妾身趙曹氏,”徐三太太眼睛中淌出淚水,“狀告曹氏上下十幾人,他們是我的母親、兄嫂和姐姐,他們也是我的血肉、手足,可我還是要狀告他們,因為……”
趙曹氏說著看向徐清歡:“因為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這就是公道,也是天道。”
徐大小姐在牢中的一番話讓她醒悟,她不為趙善申冤,趙善就永遠(yuǎn)是那個殺人如麻的叛軍,他在世人眼中永遠(yuǎn)是那個該殺的人。
她更不能死,她死了,她的一雙兒女也是罪人。
她不能讓他們到死也跪在那里受人唾罵,她生下他們就是要讓他們做人,做個能在陽光底下挺直脊背的人。
徐大小姐罵醒了她。
趙曹氏鄭重地向徐清歡拜下去,再抬起頭時,不知怎么的眼前仿佛看到了一個身影,他站在那里對著她微笑。
趙善。
……
趙曹氏將整件事從頭到尾徐徐道來。
曹家其余人已經(jīng)癱在那里說不出話,只有曹老太太依舊面色平靜:“我這個女兒早就瘋癲了,大人不可信她的話,她說的趙善老身不曾見過,所謂稅銀更是姑妄之言。”
“那些稅銀是我長兄處置的,”趙曹氏道,“只要找到了他,就能問出稅銀的下落。”
王允點點頭,聲音低沉更有威勢:“曹老太太真要等到證據(jù)確鑿才肯認(rèn)罪嗎?”
曹老太太端坐在那里,她的身形仿佛就是屹立不倒的曹家:“是非對錯,自有公斷,果然有罪,我們曹家會認(rèn)下。”
“想要稅銀也不難,那些銀子雖然被熔了,卻還能與當(dāng)年一批的稅銀成色相對比,曹家雖是大族,家中的收支也還是能清算的,只要能找到一筆來歷不明的銀子,就能說明趙曹氏的話并非空穴來風(fēng),”徐清歡起身將懷里裝死的鳥兒一扔,那鳥兒立即撲騰著翅膀搖搖晃晃地站回她肩上,“我去幫大人找到那筆銀子。”
似是嫌棄徐清歡不夠威風(fēng),肥鳥高高昂起了鳥頭,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等到徐清歡等人走了出去。
曹老太太站起身向王允行了禮:“知府大人,老身有一事向知府大人稟告,請知府大人與老身到側(cè)室里說話。”
王允皺起眉頭:“有什么話這里說便是。”
曹老太太搖了搖頭:“事關(guān)重大,老身不得不小心。”
王允思量片刻答應(yīng)下來:“那好,本官就隨你走一趟。”
兩個人進了側(cè)室,曹老太太從袖子里拿出一封信函送到王允手上:“知府大人,老身并非不肯認(rèn)罪,此事著實另有內(nèi)情,當(dāng)年我們也曾想為趙善證言他早有脫離叛軍之意,只是后來在趙善身上發(fā)現(xiàn)了這封信函我們才改變了主意,懷疑趙善救我們根本就是為了能在鳳翔一戰(zhàn)中脫身。
我兒看了這封信落款的私印猜出這是反賊趙沖所寫,趙沖吩咐妥善藏好稅銀,會有人幫他一起將稅銀運出,將來若是有機會再起事,這筆稅銀將是軍資。
我們想將趙善抓住送官,卻不想被那趙善察覺先逃走了,我女兒被趙善所騙,沉迷其中不能自拔,這些年一直瘋瘋癲癲,妄想出趙善是被我們所殺,我們曹家深知有愧于朝廷,一直私底下尋找趙善的行蹤,找不到趙善,我們就算拿出證據(jù)也說不清楚。
可今時今日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我也顧不得了,只好將這封信拿出來呈給大人定奪。”
王允接過那封信函,那信紙已經(jīng)泛黃,可是落款的私印卻清晰可見,當(dāng)年趙沖被抓之后,身上搜出幾枚印章,趙沖自稱青帝太昊轉(zhuǎn)生,有一枚印章篆刻“太昊”兩字,看起來跟這封信后的印章十分相似。
信中趙沖稱呼對方為:吾弟。
趙沖和趙善同出趙家村,這般稱呼也算有憑據(jù)。
王允皺眉繼續(xù)看下去,信封中除了這封信之外,還有一張字條,上面只寫了一句話:繞路襄陽,集兵夔州。
王允不禁一顫,當(dāng)年朝廷本想經(jīng)鳳翔、漢中增兵保寧平叛,還是安義侯的斥候回報趙沖帶兵準(zhǔn)備去夔州。朝廷這才兵分兩路,一路往漢中,一路往夔州,不想去夔州的兵馬撲了個空,趙沖全力攻打鳳翔,讓鳳翔駐軍損失慘重。
這張字條根本就是告訴趙沖,朝廷兵馬的去向。
真的有人通敵。
那個人事先朝廷兵馬布置全都告訴了趙沖,這才讓趙沖一路殺到了鳳翔。
王允看向曹老太太:“那些稅銀呢?”
曹老太太道:“老身根本沒有見到稅銀,所以不管大人怎么查都會一無所獲,”說到這里頓了頓,“就算有稅銀只怕也早就被人運走了,如今朝廷追查稅銀不放,有人發(fā)現(xiàn)難以脫身,想要曹家頂替罪名,才會鬧出如今的禍?zhǔn)隆!?
曹老太太說完又行禮:“還請大人明察,這樁事本與安義侯府無關(guān),為何安義侯府大小姐拋頭露面為趙善申冤,只怕整件事都是安義侯一手謀劃。”
通敵趙沖的人是安義侯。
王允的面色一沉:“容不得你在這里誣告他人,其中是非曲直,本官自會查清。”
將曹老太太揮退,王允看向窗外:“只希望趙沖能夠找到那銀子,到時候人贓并獲,一切也就清楚了。”
……
李煦騎馬出城,曹家有王允大人在場,他們要做的是拿到那些稅銀。
“你們先走,我要等個人再出發(fā)。”
看到孫沖的模樣,李煦道:“孫大人是在等徐大小姐吧?”
孫沖點點頭:“說來也奇怪,如果沒有徐大小姐在場,我這心里就不太安穩(wěn),”說到這里他急忙看李煦,“不是說九郎不好,而是……多一個人多一份把握。”
一個女子,在城中行走也就罷了,如何能走這么遠(yuǎn)的路。
周玥忍不住道:“帶著女眷恐怕要誤了事。”女眷嬌貴,乘坐的馬車本來就跑不快,時不時地再要求歇息,那可要急死個人。
孫沖不禁也有些猶豫:“這話沒錯,但是……徐大小姐說她會騎馬。”
只怕也是矮腳馬罷了。
周玥剛要再開口,只見城中馳出幾騎,其中一個身形纖瘦,她穿著男子的長袍,頭發(fā)挽起,她握著韁繩,輕松地催馬向前,舉手投足間竟有幾分英姿颯爽。
如果不是早有準(zhǔn)備,周玥幾乎認(rèn)不出那就是徐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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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加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