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看著刑術,看了幾秒后,低聲道:“兄弟,看來是同行呀?”
“誰他媽跟你是同行?”刑術雙手放在桌子上盯著胖子,“不是本地的吧?聽你的口音像是遼寧那邊的錢串子,怎么著?那邊買賣不好做,跑這頭來混了?”
胖子一愣,隨即道:“哎喲,哥們也是個社會人兒?。俊?
“廢話我不說了,我知道這年頭做什么都不容易,你干的這事,我要是報警,你進去少說三五年出不來,不過我這人做事沒那么狠,看你這副德行,也就是坐硬座過來的,這瓶子應該是哈市雙城老棒子家的手藝,本地貨,我估摸著這種貨色的本錢也就是一千來塊吧,這樣吧,我這里有三千塊錢,算上你的本錢,還有你來回的車費吃住什么的差不多了,你留下瓶子,錢拿走,我就當什么事兒都沒發生過。”刑術摸出煙來,在桌面上杵了杵,“如果你要是不同意呢,我只能告訴你,你以后別想再來這個地方混飯吃了?!?
胖子一抽鼻子,表情也變了:“哥們,我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你這話也太狠了,我李胖子走南闖北這么多年,真沒怕過誰,而且行里面的規矩你知道,你現在這樣做基本上就和截活兒一個意思,我多的不說了,八萬八,我分你兩萬,這事你就當不知道,我夠敞亮吧?”
刑術仰頭閉眼:“八萬八分我兩萬,這買賣合適呀。”
胖子笑了:“哥們,你坐在這說幾句就八萬八,省時省力,何樂而不為呢?”
“好吧,我再給你個選擇,你收八萬八,給我兩萬,我回頭打個電話給魏大棒子,告訴他,如果他以后再敢出貨,我把他家燒了,連同他那賣干豆腐的鋪子,然后我把你用石頭綁上,直接沉松花江里面,我拿著你那六萬八還有我那兩萬,自個兒去警察那自首去。”刑術冷冷地看著胖子,“不過我也可以不自首,把你沉了之后,我該做什么就做什么,現在快封江了,大半年化不開,等冰面化開了,就算你的尸體浮上來了,對我不利的任何證據都沒了?!?
胖子看著刑術,從他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知道,眼前這個人不是開玩笑的,而且李胖子混了這么多年,出口就撂狠話的這還是第一次聽過,他有些遲疑了,思考了許久,終于起身道:“好,算我栽了。”
“別急呀?!毙绦g數出三千塊錢,塞到李胖子手里面,“這是我說好的,說一就是一,人走,錢拿走,瓶子留下,趕緊給我滾蛋?!?
胖子點點頭,把錢塞進口袋,朝著飯館外就走去,走到門口就遇到取完錢的田煉峰。
田煉峰見李胖子走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但一抬眼看見桌子上自己裝錢的包在,瓶子也在,立即奔了過來,先是看錢,又看瓶子,隨后納悶地問:“這是怎么了?他怎么錢也不要了,東西也不要了,就這么走了?”
刑術坐在那,揮手叫服務員上了一瓶啤酒和一瓶可樂,把啤酒倒了一杯遞給田煉峰后,這才道:“這個人是個遼寧那邊的錢串子,雖然他盡力在掩飾自己的口音,但還是能聽出來,你只是被這個所謂的青花瓶子蒙蔽了雙眼和耳朵,沒注意到這種細節?!?
“啊?”田煉峰目瞪口呆地看著刑術。
刑術指著桌子道:“知道他為什么選擇坐在這里嗎?因為這里是上菜口,后面挨著廚房,廚房有后門,而且斜對面是廁所,我如果沒猜錯的話,這個地方是他選的吧?”
“對呀?!碧餆挿妩c頭,“你怎么知道?”
“錢串子就是這樣,做事先考慮后路,他也擔心自己暴露了,所以選了一個容易逃跑的地方,咱們這邊的廁所很少有那種大透氣窗口的,但是這家飯館鐵定有,不信你去看看,而且后廚百分之百通往后面的巷子?!毙绦g打開可樂,看著田煉峰那副呆呆的模樣,“去看呀,愣著干嘛呀?”
田煉峰立即起身去廁所又去后廚看了一圈,回來坐下道:“真有誒!”
“廢話!”刑術喝著可樂道,“他那身打扮,和那些杵大崗(街頭等活兒的民工)的一模一樣,就是想讓你放松警惕,覺得他是個什么都不懂的人,你買了他的東西,你還占了便宜了,而且他專門說他爸有病急用錢,這些都是為了潛意識中蒙蔽你。再者,就算這個瓶子他認為賤賣了八萬八,他什么箱子什么東西都不用,直接用大衣包著就來了?也不怕摔了?你認為合理嗎?”
“那……那這瓶子呢?”田煉峰看著這瓶子,“肯定就是假的了?”
“對,假的,他之前怎么告訴你的?”刑術看著瓶子問。
田煉峰道:“他說這是康熙年間的青花。”
刑術冷笑一聲:“康熙年間?這玩意兒仿的是嘉慶年間的青花龍紋,我以前教過你呀,在這一行里面,雍正、康熙、乾隆這三個年代的物件是單獨說年代的,但是嘉慶和道光是一塊兒說的,統稱為嘉道。”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碧餆挿逡慌哪X袋,“這就是嘉道不分對吧?說清朝的陶瓷物件,到乾隆之后基本上就沒落了。
刑術點頭:“在這行當里面,嘉道的瓶子都叫大路貨,不是用來收藏的,和工藝品一樣,就是擺設,碎了吧也不可惜,再來看這瓶子,仿得呢,還行,有個綽號叫龍出浴,名字聽著霸氣吧?但恰好意思就是指這龍不霸氣,你去看看那康熙、乾隆年間的瓶子,那時候的龍霸氣,嘉道年間的龍吧,看著都軟,就像是龍洗完澡剛鉆出來,一副舒坦的模樣。”
“哦——”田煉峰看著那瓶子,“為什么不霸氣了呢?”
“管理上的原因,偷工減料,加上當時的畫師呀之類的大量的流失,造成了這種結果,歷史原因吧。”刑術說完長嘆一口氣道,“煉峰呀煉峰,八萬八呀,你是眼皮子都不眨,直接就拿出來了,你那幾年賺的錢,估計都快被你敗光了吧,你不是富二代,省省吧,以后你要是喜歡什么,帶著我給你先看看,不要吃這樣的虧,弄得跟傻×一樣?!?
田煉峰搖頭:“刑術呀,我這還不是想跟上你的步伐嗎?”
“我的步伐?我特么是沒得選,就那么幾個職業,讓我挑,我也不愿意去當醫生,所以就干了這個了,你以為我愿意呀?這一行風險大,我都有看走眼的時候,我師父都有,別說你這剛入行的膘子了,一走眼,那就是幾萬幾十萬,甚至上百萬就出去了?!毙绦g搖頭,“這瓶子如果是真的,擺家里面看還行,但這是高仿的,你拿走,回頭送給張大文,讓他自個兒研究研究?!?
“哎呀,今天要不是你,我真就沒了八萬八了,兄弟,當哥的敬你一杯?!碧餆挿迮e杯碰了碰刑術的可樂瓶子,隨后一飲而盡,喉頭發出爽快的聲音,隨后問,“對了,這么晚了,你找我來干嘛呀?”
刑術看了一眼周圍,低聲問:“你爺爺以前住的那地方,就是他死的那筒子樓,現在拆了嗎?”
“應該沒有,那地方拆不起呀,聽說就那房子那么小塊地方,光拆遷連土地什么的,好幾千萬呢,沒有開發商敢上手,一直擱那的?!碧餆挿宓怪茊?,“你想干嘛呀?”
“我想去看看當年的現場,有些事兒我得搞明白了。”刑術點上一支煙。
田煉峰放下瓶子,他也不是傻子,尋思了一會兒問:“刑術,你老實告訴我,是不是還是和那筷子有關系?”
“對!”刑術知道瞞著田煉峰始終不好,只得點頭道,“那筷子的確是千年烏香筷,我之前騙你說是假的,是不想讓你惹上麻煩,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想占你便宜,我要想占你便宜,早把你家里那點錢騙光了?!?
田煉峰當然知道,點頭道:“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你聽我說,一個字都不要漏,而且聽完后爛在肚子里,誰也不要告訴?!闭f著,刑術看了一眼飯館外道:“煉峰,你早就被人盯上了……”
“???”田煉峰詫異道:“什么意思呀?”
隨后,刑術將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訴給了田煉峰,田煉峰聽完是目瞪口呆,但因為還沒有刑術那種危機感,所以并不覺得怎么害怕,只是好奇。
兩人點了幾個菜,吃喝完畢后,約定好在老筒子樓見面,因為田煉峰得回去問他爸要鑰匙,那筒子樓樓道大門和田云浩家的門鎖都是他爸隔半年就要去新換的,擔心生銹了,雖說那地方是公家的,不過因為沒有人去管理,所以也由得他爸了。
田克是個懷舊的人,雖然田云浩死的時候他還小,但他對自己父親的感情很深,有時候心情不好的時候,就一個人溜溜達達地過去轉一圈。
刑術開車先朝著筒子樓的方向開去,那個地方周圍好些都被拆遷了重建,現在除了一座高樓在旁邊建起來了之外,周圍其他地方都是工地,在那里的房價也不便宜,畢竟在哈市這個地方,房子的建筑面積和使用面積的系數和其他地方不一樣,墻厚,基本上系數達到了1.6,所以在那個地段的房價都是一萬好幾一平米,這也是為什么那筒子樓一直沒法拆的原因,占地面積不大,但是買下來的費用大,買下來也修不了什么玩意兒。
因為夜間已經不堵車的原因,刑術開了不到四十分鐘就到了那老樓外的巷子里,將車一停下來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不對勁了,因為有兩輛面包車分別堵在了巷子的兩頭,而且都開著大燈,直射著他這個方向。
刑術左右看了看,右手伸進口袋中摸著自己那串鑰匙,將上面的鑰匙慢慢地從攥成拳頭的指頭縫中露出來,這就是他的武器,而且具有一定的殺傷力。
刑術站在那靠著車門,看著從兩輛面包車上分別跳下來四個人,一共八個人朝著自己的位置慢慢走來,都將手揣在口袋中,走路的架勢也和街頭流氓差不多,故意晃晃悠悠地走著,以此來顯得自己很霸氣。
等為首的人走近之后,刑術才看到不是別人,就是先前在飯館里面被自己揭穿的那個李胖子。
“八萬八——”李胖子站在那笑著,“八萬八呀,哥們,飛了,因為你全飛了,我咋回去交差呀?”
刑術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嘆了口氣道:“胖子,我之前給你倆選擇,看來你是沒聽明白是吧?我再給你一次機會,帶著你的人滾蛋,一看他們就知道是你花錢雇的吧?這樣吧,你雇人的錢我幫你出了,我算是仁至義盡了?!?
“喲——喲喲喲喲喲!”李胖子一副不屑的樣子,“你以為你是誰呀?你能耐不是大嗎?你不是牛逼嗎?你不是要把我沉江里面嗎?來呀,我等著你,來來來!”
李胖子剛說完,忽然看見刑術身影一動,旁邊的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前提下,刑術那夾著鑰匙的拳頭直接甩在了胖子的臉頰一側,李胖子立即發出恐怖的慘叫聲,捂著臉就靠在一側慘叫著,手再一拿開,借著車燈光看到捂臉的手全是血。
刑術站在那,甩了甩手,微微側頭,看著自己背后的那四個人:“想進醫院是不是?”
那四個人對視一眼,隨后一人罵了一聲,直接跳起來就是一飛腿,刑術抬手抱住那人的腿,朝著大腿部位就是一拳下去,隨后側身朝著另外一人的手臂上又給了一拳,輕輕松松將那四個人全部撂翻。
剩下的三個人對視一眼,整齊地扭頭看著靠著墻壁坐著的李胖子,李胖子大喊道:“一人再加兩百,打死他!給我打死他!”
刑術站在那嘆了口氣,看那三人又沖了上來,其中一人還操起旁邊的一根棍子,一棍子下來,直接被刑術一拳打斷了,緊接著那人腹部挨了一腳,直接跪了下去,剩下一個趁機抱著刑術,刑術一蹬車門,直接將后面那人撞向墻壁,身子一縮,手臂一抬,手肘直接擊打那人的面部,那人捂著鼻子就蹲了下去。
剩下一人愣在那,看著周圍倒地哀嚎的人,又看著冷冷注視著他的刑術,竟然開口問先前掄棍子的那人:“大哥,怎么辦?”
那人捂著肚子蹲在一側,哎喲地叫著,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報警??!”
刑術一愣,看到那人真的拿手機了,上前一把搶過來,剛要摔發現還是個iphone,直接扔還給他道:“自個兒關機吧,摔了挺可惜的,趕緊滾蛋,要不要臉,你們來弄我,還要報警?”
隨后,那人扶著自己的大哥,其他人互相扶著,朝著兩輛車跑去,臨走的時候,那位大哥還扔下了一句在這種場合必須說的一句話:“你等著,有種你別跑!”
“好,我等著,你們慢走,趕緊多帶點人來,或者是直接報警吧。”刑術站在那看著兩輛面包車退出去,一輛在巷子口倒車的時候還撞到了墻角,隨后聽到里面的人打耳光扇著開車人的聲音,還有罵聲。
李胖子傷得不輕,而且現在是徹底慫了,眼淚都滾出來了,縮在墻角下,看著一步步走近的刑術。
刑術從口袋里面摸了五百塊錢扔給他,指著巷子口道:“出了巷子往北走三百米有個診所,趕緊去,包扎了之后去道外三道街找一個叫廖師傅的人,就說我介紹的,他那有藥,等傷口結疤了,用他的藥每天敷三次,正常來說不會留下痕跡,滾吧?!?
李胖子含淚點點頭,起身搖搖晃晃地跑了,在快跑到巷子口的時候,李胖子“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這一哭把刑術嚇了一跳,看著李胖子的身影逐漸消失在那里,只得搖搖頭。
刑術背上自己的背包,站在大門口,左等右等沒等到田煉峰,看著那扇生銹的大鐵門,還有旁邊那堵并不高的磚墻,干脆跳起來抓住墻頭直接翻了上去。
刑術蹲在墻頭,看著眼前這棟六層高的筒子樓,覺得渾身發涼,這是一種感覺,一種非常不好的感覺,因為這里面毫無生氣不說,還從里面吹出來了陣陣潮濕的冷風。
刑術知道這不合情理,因為在哈市這里到了這個季節,天氣寒冷,空氣干燥,這種老樓肯定更是干燥無比,吹出來潮濕的冷風完全沒有道理,而且就算是有地下室,地下室也應該有暖風吹出來,不應該是冷風才對。
許久,刑術才從墻頭上跳進去,落在堆滿了各種破爛的院子中,隨后打開了隨身攜帶的手電筒,照了照周圍,終于看到了樓下左側的那扇樓道門,他走上前看著樓道門的那把鎖,發現的確是把新鎖。
刑術等不到田煉峰,想著干脆自己撬開鎖進去算了,而且這里沒人住,自己撬鎖進去也不是為了偷東西,不算犯罪,隨后拿著工具輕松將鎖打開,剛推開門的時候,一個東西突然間從門里面的門框往上的位置掉落了下來。
刑術眼疾手快,伸手過去一把抓住,抓住后發現那是個陶瓷盤子,他拿著盤子立即進門,用手電照著門框的上方,發現那里被人做了一個簡易的機關。
仔細研究后,刑術發現,這個機關很有趣,在門口右側的位置有一根繩子,只要開門不是太快,開門后將手伸進去拉一拉那繩子,那盤子就會被固定死,但如果不拉繩子直接推門,盤子就會掉下來。
刑術看到這的時候,下意識自言自語道:“田煉峰,看來你爸經常來這里,并不是為了懷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