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皇后這話可與梨妃之前的那層意思大大不一樣,做弟媳與做唐家的未來主母,二者的身份與話中的含量也都是不言而喻的。因為唐梨家中有兩位兄弟,她雖是唐家的嫡長女,她胞弟唐子謙也是唐家的嫡長子,但唐子謙卻并不是定國公府的世子。
說起來,梨妃與唐子謙的母親張氏是定國公唐虎的原配,但張氏去世后,唐虎又娶了繼室余氏。余氏進門第二年便為唐虎生下一子,取名唐子默,也就是定國公府的二少爺。這唐二少爺極得唐虎寵愛,聽說五歲能吟詩作詞,十歲能單身射虎,可謂是文武雙全,為燕京少見的英年才俊。
世襲爵位照理來說都是嫡長子繼承,但唐虎卻遲遲不肯定世子,平時對唐二少又極其寵溺。唐梨如今風光無限,為圣上的寵妃,但誰能說皇上寵她不是因為唐家的關系?
對于梨妃的一切,薛皇后是早就讓人調查的一清二楚的。
唐梨進宮前,與唐家夫人也就是她的繼母關系處的十分好,二人親熱得如同親生母女一般。而梨妃本人進宮不過半年,就能夠在眾多同屆秀女中脫穎而出,要說沒有點厲害的手腕是絕對不可能的。
大家族里的女子都有個共同的命運,那就是十個女兒中有八九個是要為家族利益犧牲的。對于這一點,薛皇后是最了解不過的。自己在入宮前只是國公府的庶出小姐,當初替四妹入宮,其一當然是不能違抗家族命令,其二便是為了自己的兄長薛仁康。
入宮,是因為家族使命。入宮后想法子往上爬,一直到這權利的頂峰——九重鳳闕,卻是心中利益的趨勢與周邊形勢所迫的結果。因為在后/宮中,如果不是站得最高,那不止是自己的性命,就是連自己身后的整個家族的命運都掌握在別人的手掌之中。
她知道,只有自己在后/宮闖出一片天空,身為庶出的兄長在薛家才能得到更好的待遇,得到更高的地位。
其實,面對眼前的唐梨,又和誰能說她們不是同病相伶?
自己為了薛家、為了胞兄,她為了唐家、為了胞弟。命運的軌道不期而遇,二人卻注定只能是對手。這個地方,誰心軟、誰猶豫、誰同情,那下一個被憋人踩在腳下乃至是尸骨無存的就會是自己。
唐梨在唐家的時候討好繼母,做一個乖巧聽話的女兒。進宮后,步步榮華,為的不就是替她的胞弟唐子謙撐腰?如果沒喲偶唐梨在后/宮的地位,唐子謙還能若無其事、毫無顧慮地當他的唐家大少爺?!
要知道定國公唐虎的續弦夫人可是個相當厲害的人物,不但將唐虎收的服服帖帖,對唐家上上下下也處理得有條不紊。等唐梨入了宮,唐夫人也經常出入后/宮,不管是當初身為貴妃,還是如今貴為皇后,自己都與余氏照過好幾次面,言語交談間,確實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一個讓梨妃都要忌憚的女人,自然不會是池中之物。
偏偏就是那么一位唐夫人,讓在沖冠后/宮,身為后/宮第二人的梨妃束手無策,連重話都不敢說上一句。饒是現在唐梨貴為四妃之首,卻還是需要依仗唐家,因而連讓她父親唐虎定唐子謙為世子這么名正言順的事情都不敢提出。
唐梨怕,怕逼急了余氏,最后反而弄巧成拙。誰不知,這古往今來,有多少飛天橫禍,多少意外波瀾?
因而,大家都心知肚明,這唐家的世子之位多半會落到二少爺唐子默身上。于是薛皇后這話反問的極為巧妙,說完就一直保持著一臉雍容雅笑望著唐梨。
心念道,你梨妃有兩個兄弟,現在這說的是要將本宮的外甥女如錦許給誰?
難道你父親唐虎都沒有做出世子之位的決定,你就知道了人選?
若是將如錦說與你的胞弟唐子謙,那置如今的余氏與唐子默為何地,余氏怎么可能息事寧人、善罷干休,又怎么可能與唐子謙相安無事?若是說與唐家二少,那梨妃你就是自己默認了提出將唐家爵位傳于同父異母的兄弟唐子默,這樣的話,梨妃多年來的煞費苦心豈不是要付諸東流,她唐梨心里又怎么可能甘心?
廖氏清楚唐家的來龍去脈,薛皇后的話一落,她就立馬明白了這話里的深意。見著梨妃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地說不出話來,心里又覺得無比順暢,讓你打我女兒的主意,這下好了,看你如何自圓其說!
至于如錦,心情并不好,她感覺自己就如同是別人刀俎下的魚肉,一點回手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唐家如何,唐家未來的當家主母?這些與她何干?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薛如錦看重的從來就不是門第、身份、地位!她只愿尋得一良人,做一個相夫教子的賢惠妻子,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
如錦心頭苦澀,自己想要的,從來就沒有那么多。即使知曉現在薛皇后是在為自己說話,即使知道薛家不會答應梨妃一時興起或是飽含深意的這個提議,但是她心里就是受不住這樣的場景。
有的時候,玩笑也并不只是玩笑。
就如同前世的大舅母陸氏一般,每次當著自己的面,笑對別府夫人說自己的好話,難道就不是存了別的心思?那般宣傳自己,真的認為自己相信她對外人說那些話,是炫耀自己這個準兒媳婦是如何得優秀、賢良?
不要都把自己想得太過愚蠢!
如錦明白現在說自己與唐家公子的好事不過只是一個幌子,是薛家與唐家面上較量的幌子,也是皇后與梨妃暗地里較量的幌子。薛唐兩家若是真的能夠結成親家,那必定彼此都是有所圖謀。
她不想自己的幸福再被家族所羈絆,更不想成為別人口中的幌子。即使世人都當自己是幌子,她也不會是個束手以待的幌子,她要讓大家都知道,這個幌子也是有思想的!
此時這種熟悉的感覺漫上她的每一根神經,纖瘦的小手在寬大的衣袖下握成粉拳,是她以前習以為常的隱忍方式。
但不過一會,她便松了拳頭,笑著走前幾步到梨妃身前,“娘娘的美意,如錦怕是要辜負了。”
三人誰也沒有想到如錦會突然站出來說話,這是皇后與寵妃之間暗含的較量,雖然話中的當事人是如錦,但也斷斷沒有她說話的份啊!
薛皇后微微有些皺眉,望著如錦,卻并沒有生氣。反觀梨妃,倒像是找到了一個臺階一般,本來還愁著不知如何回答皇后,現在這小姑娘的一句話倒是緩了她的困局。梨妃露出招牌式的笑容,意味不明地道:“薛姑娘這是擔心我家兄弟配不上你?”
人就是這樣,有的時候別人放她一馬,可對方卻依舊少不了一番挖苦唇舌。
如錦搖頭,臉上閃過一絲驕傲,是毫不掩飾的自信,“娘娘的兄弟如何,小女子不敢妄加評論。但是我為薛家女,怎可能嫁唐家兒郎?”
一句話,竟是讓全場的人都震在了原地,這般狂妄的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