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天線寶寶也會有痛

後來天線寶寶開始熱播，我特別喜歡，經(jīng)常想象著有個小房子和趙芝蘭住在一起，無人約束，還有個自動麪包機，桌子一按就有面包呼嚕呼嚕跳到我碗裡來。每天騎著滑板車吧嘀吧嘀到處瞎晃悠，中指和食指併攏往耳朵旁邊一點念個咒語肚子就能看電視，天色暗了蹦一下從房頂滑到臥室美美地睡覺。我用拼音和錯別字寫下日記，生怕有一天趙芝蘭回來我會忘了。

蘇瑁不知從哪裡引進來鋼珠車的製造方案，擺脫人工轎子，往新世紀邁出一大步，那時候水泥路還沒有覆蓋到家門口，我坐在車上楊濱推著我，一路顛簸我屁股都麻了。彈珠也逐漸流行在我們之間，當(dāng)時的性別分歧並不明顯，至少我是這麼覺得，經(jīng)常光著膀子跟他們連滾帶爬混的滿身沙子，哈哈哈回到家被老爸一瞪眼瞬間蔫下來。

有天他們一行人揹著幾輛鋼珠車跟草叢裡畫畫的我和張薇告別，說要去很遠的地方。我說好，我?guī)湍銈儨蕚湫欣睢；氐郊艺伊它c飯菜，用袋子裝好，學(xué)著古裝電視劇裡打包袱，然後匆匆忙忙趕上他們，鄭重其事地交接。張海明認真地拒絕接受，說沒關(guān)係，我們可以化齋，我們一定活著回來！

我相信他的話，我說我會一直在這裡等你們，遺憾的是我流不出眼淚來。如果許小蓉在就好了，許小蓉是許倩的妹妹，絕活是三秒鐘飆淚。

下午五點多他們就回來了，因爲(wèi)背光，夕陽的餘暉在他們身影灑上一層金邊，於是我堅信動畫片裡身後會閃光的月光美少女是真實存在的，就是這樣的、聖潔的光芒。我很震驚，也很失落，因爲(wèi)我的天線寶寶還沒開始！

他們還是扛著鋼珠車，只不過個個都不好，走進了才發(fā)現(xiàn)衣服鞋子臉上沾滿了泥，楊濱捂著眼睛，有血流出來，我嚇得變回了黑暗幕布後的小老鼠，只不過此刻的光照尤爲(wèi)強烈。張海明無不傷感地告訴我，摔了一跤，刺到眼睛，可能要瞎了。

我連哭都忘記。

蘇瑁拖著木訥的我跟到了小診所，一路上祈禱：我不要滑板車了，也不要自動麪包機和屋頂有滑梯的小房子，我只要大家好好兒的，我只要大家好好兒的。。。。。。

幸好，傷到的只是眉頭。幸好。

對於遠足過程沒有人提過，所以到現(xiàn)在我也說不出到底發(fā)生了什麼，只知道結(jié)果是楊濱沒了半條眉毛。

一年級的末尾，上課上到一半時蘇瑁找到我，說：“走，我?guī)慊丶??！?

於是我就跟著他回家了。

後廳裡搭了個簡易帳篷，圍的嚴嚴實實，我看到很多認識的親戚和不認識的陌生人進進出出，面色嚴肅，不禁樂了，左右沒人就偷偷拿起大堂上的果子吃。

一直忙到黃昏，有些人閒下來開始吃我剩下的，心裡更樂了。

姑姑抱起我，說帶你去看看奶奶好不好？

我摟著她的脖子，甜膩膩地說：“奶奶不在家，我一整天沒看到她了。”

她幫我擦了擦嘴角，用力眨著眼睛，強顏歡笑道：“嗯，奶奶去了很遠的地方，沐沐會不會想奶奶呀？”

我立馬搖頭，“奶奶不能走，她要去哪裡呀？她不能走不然爸爸就不聽話了沒人管的住他?！?

爸爸穿著棕黃色的破衣服頭上帶個圈圈走過來，我趕緊噤聲。他抱過我對姑姑說：“我?guī)M去看看，你去換衣服吧?！?

姑姑擔(dān)憂地看了看我，說：“這麼小，不進去應(yīng)該沒關(guān)係吧？”

“沒事兒，看一眼我就她抱出來?！?

我抓著他的耳朵撒嬌，“爸爸我要騎你脖子上，這麼多人我最高了。”

他不理我，徑自抱著走進帳篷。

奶奶安靜地躺在棺材正中央——我知道那是棺材，武俠劇常有人在棺材裡修煉成了絕世武功。

伯母看到我，說：“不要哭，也不要出聲，知道嗎？”

我懂事地點點頭，我當(dāng)然知道不能出聲了，否則驚擾了奶奶她會走火入魔的。

第二天我看到趙芝蘭，她頭髮長了一點，我偷偷趴在她耳邊說：“奶奶在練功，噓，你不要告訴別人。等奶奶練成了一定會傳我內(nèi)功你明年回來我分給你一點到時候就可以飛來飛去了。”

她高興地直點頭。

我們揹著大人偷偷喝了半瓶青島啤酒，被心裡的小秘密樂開了花兒。

可是奶奶一直沒有回來，我也沒有再見到趙芝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