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鹿臺山熱鬧啊,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來了。”青衣公子柳寒衣搖著折扇,輕笑著望向身旁的人,“你說是吧,阿雪?”
龔如雪冷聲道:“你看起來很閑,不如你替我出面將那妖鬼收了,如何?”
柳寒衣含笑搖頭:“這可不成,我都多久沒動武了,就等著看你家那出大戲呢,怎么能因為這一點小事給耽擱了。”
他手中的扇子搖了兩下,又道:“對了,阿雪,你當真就不管鹿臺山這事了?”
龔如雪望著手里的茶杯不發一語,良久才輕聲道:“我那兩位兄長這么急于立威,就讓他們去解決好了,我還是別去湊熱鬧了。”他端起桌上的茶杯,一仰而盡。
柳寒衣見他有些落寞的模樣,也不再去觸他霉頭,便將話頭岔開了。
樓下,店小二將菜上齊,吳西替重云盛了飯問道,“公子可還有什么吩咐?”
“沒了,坐下吃吧。”重云端起碗扒了兩口飯,看了一眼門外,只見天色近晚,盤算著再過一會兒也該去辦正事了,正想著,轟然一聲巨響傳來,客棧的大門在巨聲中盡數化作碎片。
“怎么回事?”客棧大堂里一陣驚慌失措,客棧老板嚇得縮在柜臺后面不敢冒頭。
樓上,龔如雪和柳寒衣兩人神色皆是一凜。
樓下,吳西與眾鬼差身后長劍紛紛錚然出鞘,如臨大敵般直指門外。
重云抬頭望去,天色陰陰沉沉,狂風驟起,沙塵漫天。遠處傳來一聲似獸類的吼聲,只聽聞有人驚恐的聲音傳來道:“那怪物竟然跑這邊來了!”
大堂里的客人頓時都作鳥獸散,就連掌柜的也不見了蹤影,僅剩重云一行人神色凝重地立于原地。
只聽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從遠及近,每一下都像是踩在眾人的心頭上,每近一步,心頭的陰影便更加深了一分。
“十五夜……”重云望著前方喃喃道,心頭仿佛有塊沉重的石頭,壓得他有些氣悶。
腳步聲停,一個高大的黑影驟然出現在大堂門外。
重云的呼吸一滯,手腕翻轉,一把玄色彎刀赫然握在了他的手里。
“那把刀……?”龔如雪的目光被重云手中的玄色彎刀吸引,他示意身旁的人道,“你可曾見過?”
柳寒衣定睛打量了一會兒后,搖頭:“不曾。”
他把目光移向龔如雪,輕笑道:“你不是熟讀天下名兵譜?這世間還有你不知道的武器?”
龔如雪沉聲道:“名兵譜上排行十三的‘掩月’倒是與之相似,只是傳聞掩月刀身通體朱紅,刀柄處配有一塊手掌大的骷髏骨護住持刀者的手。用它殺人時,刀刃上會泛起一層水霧,混合著人血從刀尖上滴落,就像是刀流血了一般,因此這刀又叫‘血月刀’。”
“真是俗氣的名字……”柳寒衣無言地搖了搖頭,又看了一眼重云手中那柄彎刀,只見那刀身彎如新月,刀柄處一塊不大不小的骷髏骨,正好嵌在重云右手的虎口處,那刀看樣子倒是與龔如雪口中的掩月別無二致,只是顏色卻不相同。
“可惜顏色對不上,說不定是仿制的,世家公子哥里這種事倒也不是沒有。”
龔如雪沒有反駁:“且看看吧。那怪物就要來了,這幾個人對付不了。”
“所以你這是要插手管這事了?”柳寒衣笑著搖起了扇子,龔如雪卻沒有理他。
樓下,眾鬼差眼睜睜看著一道高大的男人身影出現在門口。那人身高九尺有余,赤腳站著,竟比客棧的大門還要高。他衣著破爛不堪,裸露在外的皮膚呈現出青黑色,手腕與腳腕處都有一圈朱紅色的紋路,就像被人套上了枷鎖。
他一雙眼睛只有眼白,嘴角掛著殘血,應該是剛剛才吃了活物。嘴唇青紫,如同溺水而亡的人,一絲活氣也看不到。
客棧大門的門框擋住了他的去路,他右手握拳一揮,大門盡數化為奩粉。
鬼差們見他大踏步走進來,小心翼翼地往后退了兩步,吳西低吼道:“注意保護好公子!”
重云輕笑一聲:“保護好你們自己就行了。”
話音剛落,就見原本位于他們身后的重云身形詭異地一閃,瞬息之間已經輕飄飄地落在了妖鬼的身后。
彎刀薄薄的刀刃輕輕震動了一聲,刀面翻轉,折射出刺眼的銀光。
妖鬼察覺到危險的氣息,驟然轉身,拳頭帶著七分鬼氣破風而來,直沖重云的面門!
“咔!”拳頭與刀身相撞,竟發出兵器交接般的沉重聲。
妖鬼借力打力,拳風不減,步步緊逼,眨眼間那刀尖已經對準了重云的心臟,重云與那妖鬼相比力量懸殊,他死死扣緊刀柄,不讓刀尖移動分毫,但與妖鬼這種沒有五感的怪物硬碰硬,他還是漸漸落入下風。
重云眉心一擰,不發一語。雖看起來處在了劣勢,臉上卻沒有多少焦急之色。
鬼差們見他好似不敵,紛紛催動長劍,一時銀光乍起,劍光若銀河劃破天際,悉數落在妖鬼的背后,發出一陣乒乒乓乓聲,卻不能動得妖鬼分毫。
妖鬼的注意力卻被轉移,他手上力道不減,隨后慢慢地轉過頭來,一雙只有眼白的眼睛望向鬼差們,頓時讓他們不自覺地后退了兩步,長劍收回,他們舉劍于胸前,擺出一副迎敵的姿態來。
“吼——!”妖鬼張開血盆大口,發出野獸一般的低吼,地面在這震天的吼聲中顫了顫,鬼差們手中的劍差點握不穩。
腥臭的氣味從妖鬼的口中竄出,眾人紛紛捂鼻后退。
“他們這群人可不是那怪物的對手,你還不出手嗎?”柳寒衣見重云等人已現頹勢,忍不住望向身旁一臉漠然的人來。
龔如雪不答,只見他的目光落在與妖鬼對抗的重云身上。
重云在見妖鬼的注意力被吸走的瞬間,腰身一沉,身形詭異地一閃從妖鬼的身前避開,手腕翻轉,彎刀劃過妖鬼的手臂,與堅硬的皮膚相錯,發出嘩啦嘩啦的金屬碰擊聲。
妖鬼霍然轉身,左手握拳重重揮出,重云翻身而起,腳尖與他的拳頭相撞,借力一個回轉,頓時落在了妖鬼的身后。
重云右手手腕使力,彎刀勾住了妖鬼的脖子,左手食指指尖一動,一點針尖大小的紅光霎時沒入了妖鬼的耳朵。
妖鬼意識到不對,一股危機感驟然而起,他憤怒地想將重云從自己身后甩下來。重云本就是借著彎刀的力量掛在妖鬼的身后,此時被妖鬼晃得身形有些不穩。
他當機立斷,將彎刀往身后一扔,右手食指在電光石火間將紅芒送進了妖鬼的右耳里。
妖鬼頓時瘋狂,一雙死白的眼睛里有一瞬間的清明,僵硬的面龐因痛苦而扭曲起來。他捂著耳朵痛苦地嘶吼,客棧在他的吼聲中震顫,從房梁上落下簌簌積塵。
重云像一只小鳥輕巧地從他身后翻下來,撿起扔在一旁的彎刀,飛身上前,手腕一揮,手中玄色彎刀猶如死神的鐮刀,將妖鬼的頭顱斬下。
龐然大物轟的一聲倒下,重云靈巧一退,避開從妖鬼脖頸中噴濺出來的血液。他垂手立于妖鬼身側,彎刀的刀尖處落下一滴紅色的水珠,宛如血淚。
這行云流水的一幕落在樓上兩人的眼里。
“這人不簡單吶,我們兩個竟然都看走眼了。”柳寒衣搖著扇子嘖嘖稱嘆,他把目光轉向龔如雪,“他這實力與你相比如何?”
“……比我強。”龔如雪沉吟片刻,難得的給了一個很高的評價。
柳寒衣驚奇地看了龔如雪一眼,他深知龔如雪對于自身武修天賦的驕傲,要他承認一個人跟自己有相同的水平就已經很難了,眼下竟然肯認輸,真說是奇跡也不為過。
柳寒衣搖了搖扇子,問:“要下去看看嗎?”
“走吧。”
樓下,重云正吩咐鬼差們將妖鬼的尸體分開裝好,自己接過吳大人遞來的手帕,將彎刀上的血跡擦了擦,隨即白光一閃,彎刀化作一串黑色骨鏈套在了重云的手腕上。
“在下柳寒衣,這是我的好友龔如雪,方才我二人有幸在樓上一見公子斬妖的英姿,因此想與公子結識一番,敢問公子尊名?”
重云訝異地看了一眼剛才被旁人提及道的那個龔家小少爺,隨即才低聲道:“云。”
“原來是云公子。”柳寒衣瞬間就接受了這只有一個字的名字。
鬼差們:“……”
吳西扯了扯重云的袖子,湊近低聲道:“公子,人家問你尊名,你要連名帶姓的回答。”
“哦,”重云若無其事地改口,“我叫重云。”
“……”柳寒衣搖著扇子的手僵了僵,隨即淡然一笑道,“重公子。”
吳西看著這一幕,覺得有些頭痛:“讓兩位見笑了,我家公子平日里很少出門,不太懂世故禮數。”
“無妨,”柳寒衣眼神一動,掃了眼鬼差們收進乾坤袋里的妖鬼,問,“重公子到槐州可是專程為了這東西而來?”
“正是。”
“重公子可知這東西是何來歷?”
“我只知道這是從十五夜里跑出來的,其余不知。”見重云有問必答,絲毫沒有藏私的樣子,鬼差們又是一陣犯愁。
一直默默無言立于一旁的龔如雪突然開口:“你竟知道十五夜?”
“為什么不能知道?”
柳寒衣疑惑地問:“什么是十五夜?”
“傳聞在極北之地的一處密林中,有一條綿延千里的深淵,每到十五月圓之夜,月亮剛好處在深淵的頂端,投下的月光能將深淵的底部照射得清清楚楚,因此這里被稱作十五夜。”
龔如雪平靜地將十五夜的由來講出,引得柳寒衣不停地拿眼瞧他,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龔如雪不理他,深沉如墨的雙眸緊緊盯著重云面無表情的臉,問道:“重公子,我說的可對?”
重云不答反問:“你說這些做什么?”
龔如雪面若冰霜的臉上露出一絲懷疑,漆黑的雙眸一眨不眨地緊盯著重云:“十五夜是關押重要囚犯的地方,密林里被布下陣法,密林外設有結界,還有六位守夜人看管。這樣壁壘森嚴的地方,若非有心人刻意為之,一個法力平庸的妖鬼怎么會從十五夜里跑出來?”